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往事 ...
-
自从那个大风天气的初次相遇,之后三人的交往就逐渐水到渠成。许艺薇很自然的融入了本来只有两个人的小小世界。他们互相诉说各自的心事,一起为纸鹤涂上五颜六色,不分彼此,仿佛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许艺微的眼睛看不见,没办法如常人般自由走动。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在保姆的搀扶下到二楼串串门子,或者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晒晒太阳。可她觉得这样麻烦别人太过意不去,不愿意主动要求保姆阿姨做着做那,所以大多数时间里还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睡觉,听听广播,或者跟身边陪伴她的人聊天。
于是在三人的交往中,更多的是小安和小白主动上楼来找她玩。她的病房很宽敞,采光也颇佳,即便眼睛不能视物,透过纱帘照进室内的阳光也依然可以让她感受到舒适的暖意。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这是从床头柜上摆放的康乃馨中散发出来的。从她搬进这间病房以
来香气就没有中断过,可见有人会及时的更换花束。
小安和小白在许艺薇的病房中偶尔也会撞见她的父亲。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保养的极好,几乎没有这个年纪的人固有的稀疏白发和皱纹,穿着说不上有多庄重名贵,却随随便便一套休闲装都能显得依然得体。
他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无论见到谁都表现的很亲切,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圆滑,只是在看女儿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情愫。
小安和小白对他挺有好感,因为每次碰见他时,对方都会乐呵呵的分给他们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其中有他们喜爱的彩色卡纸,水笔,苹果和糖,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鲤鱼风筝。
可惜对方似乎很忙,碰见的次数并不多,即使碰见了也只是寥寥几句话便踏着匆匆的脚步离去。
但许艺薇已经对此很满足了,她知道父亲的生意很忙,每天要喝很多人交际应酬。在母亲去世后一个人抚养自己长大,又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没有续弦,这些年来很不容易。
况且他还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看自己,市区里这里并不近,但男人还是会隔三差五的让司机开着那辆进口轿车来到郊区的医院,只为多看心爱的小女儿一眼。如果连这都不懂得体谅父亲就太不懂事了。
她坐在床上听着父亲下楼的脚步声,想起了今年生日即将到来,刚才爸爸说要送她一份意想不到的生日礼物,不禁有些期待。
是什么呢?她想。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贵族学校里悠闲地喝着下午茶,课业不多,平时总有三五成群的好友围在身边,当时她的眼睛也还能看得见。
可是三个月前的一场车祸,葬送了她的光明。
当时天很冷,车窗外正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公路上积了厚厚一层冰霜,被过往的车辆碾过,泥泞不堪。春节期间路段本来就不畅通,大家都盼望着能早些回家过年,她的爸爸和司机也不例外。
也许是思家心切,也许是司机想仗着自家轿车性能好,急踩油门在公路上左穿右绕超速飙行,不算清净的路面上时速却飙到了一百二十码。
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下坡拐弯的地段积雪尤为深厚,即使早晨已被清理过一遍,现在又被大雪淹没。前面大卡车好像压到了埋在雪下的枯枝,轮胎打滑向前冲去。司机赶忙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中央,后面的轿车来不及减速一头撞在了卡车车尾上。
卡车很高,碰撞又发生在车尾,坐在驾驶室里的卡车司机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冲撞却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而肇事的轿车司机和副驾驶座上的许老板也因为系紧了安全带和司机及时拉下手动刹车闸而幸免于难,只受了轻微的皮外伤。
可是在后座上的女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没有安全带的保护,事故发生时强大的惯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脑袋撞在坚硬的前座椅背上,当场就血流满地。
等到她被送到医院时,人已经陷入了昏迷,在经过一夜的抢救后终于保住了性命,眼角膜却遭到了无法复原的损伤。
在手术结束的两个月后,许艺薇被父亲从市中心的大医院转到了郊区的这所博仁医院。爸爸说郊区空气好,环境清幽,没有噪音的打扰,很适合养病。
而在来到博仁医院的当天,那个刮着大风的午后,微凉的天气里,她邂逅了放风筝的男孩与女孩。
“你在想什么呢?又走神。”身旁有人推了推她,听声音是那个被称作小白的男生。
“啊,没什么……就是我马上要过生日了,你们回来为我庆生吗?”
“生日?你好好哦,有爸爸妈妈为你过生日。我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的说”小白很羡慕,又有点期待“不过我听说帮人庆生是要自备礼物的,可我和小安都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呀。”
“没关系,只要你们人来就好了,礼物这种东西不重要的。”
“艺薇你喜欢折纸么?”角落里的女孩突然问,声音离她有点远。
“喜欢呀,以前很喜欢折那些五颜六色的纸花,可是现在再也我看不见它们了……小安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听过千纸鹤名字的由来么?一千只纸鹤一个愿望。我和小白没办法帮你准备贵重的礼物,但是连朋友的生日都不表达一下问候就太说不过去了。”声音由远及近,对方向床边靠来
“不如让我和小白为你折千纸鹤吧,在生日那天摆满一千只鹤在你的床头,让你来许愿,不是很有意义?”
许艺薇想象着生日的晚上,房间里关了灯,蜡烛围绕着自己换成爱心的形状,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满床的千纸鹤簇拥着自己,静静聆听自己合掌许下的愿望。
这种感觉不是很棒么?比爸爸前年从德国带回来给自己的芭比娃娃还要好,比去年的那双貂皮绒靴还要值得珍惜。
她心里升起小小的感动,毕竟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回来的。
“小安姐姐你最好了,不过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要让你们花费许多功夫。”
“怎么会麻烦,我们是朋友嘛。没能送给你像样的礼物,应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呐。”
小女孩的脸微微红了,衬着遮眼的白布,似酒醉微醺。
“能认识你们真好。”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脸转向小白说话的方向,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嘛,憋在心里多难受。”小白察觉了她的犹豫,鼓励道。
“小白你是孤儿吧,到现在也没有人联系孤儿院收养你吗?”她吞吞吐吐的说,小心斟酌着词句,生怕无心之语刺伤对方的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有心脏病,没人愿意收养残疾的孩子,我很早以前就认命了。”小白声音里有些落寞,但显然并没有怪罪她旧事重提。
“你想说些什么?”小安插话。
“我的意思是也许我爸爸可以帮得上忙。他很疼我的,如果是我求他收养你他很可能会答应。我听大人们说一般去孤儿院收养小孩,都不会选择十岁以上的,那样即便养大了也不会和自己太亲,小白你也不小了吧。”许艺薇担忧的问。话虽然很直白却并不带有恶意。
“而且你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正规上过学,现在还不觉得有什么,长大了要怎么办呢?我向爸爸打听过孤儿院的事,他说那里只会把孩子养到十八岁,之后就不管了。我也问过他的意思,他说他不介意家里再多一个成员。”
小白说不出话来,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们。他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像发烧一样,整个人却格外精神。
期待了整整十年的梦终于要成为现实,是什么感觉?
许艺薇又将两转向了另一侧,试着面对房间中的另一个女孩,可方向却不小心错了开来。
“小安姐姐,我爸爸说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毕竟你还有爸爸妈妈和姐姐,如果他们真对你那么不好,可以起诉他们剥夺抚养权,之后的事情才能一步一步来。”她有些歉意的说,为自己没能帮上她的忙而惭愧。
“他们没有对我不好,你想多了。”小安淡淡的说,听不出喜怒哀乐。
“没关系,你不需要自责,我现在也活的很好,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她展颜一笑,想要安慰自责中的少女。
“我不是还有你们两个朋友吗?等你们出去了要常给我写信哦,有一天我姐姐病好了,我的爸爸妈妈也会接我出去,到时候就来找你们玩。”
小安走近床上的女孩,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将勇气和温度通过手心传递给对方。
小白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感,在眼中翻涌起伏。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要割舍生命中什么重要的东西,郑重而决绝。
“小安,如果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寂寞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你。我不要许叔叔来收养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说什么傻话,小白你真不愧是小白,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以后还不后悔死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她用玩笑的语气揶揄他,捂着嘴坏笑,却悄悄侧过身隐藏起半张脸。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男孩很受打击的坐在床边靠椅上,许久都不说话。他刚才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付出那么大的牺牲所做出的选择,被别人讥嘲的一文不值。
而那个人又偏偏是他所珍视,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从之前的亢奋中跌落谷底,即使明知道那个人实际上是为了他好。
“我去上个厕所。”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小安,她低着头轻而快的说了一句,不理会剩下两人的反应,头也不抬的与小白擦肩而过,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