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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冷烛无烟绿蜡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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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时缓冲了一下,除了周身很痛并没有受伤,穆旻昊一边打量着苏策,一边慢慢站起来。
从衣着上看,他穿的像底层的小厮,从气质上看,他却像个宗师,从口气上看,他是个不讲理的老流氓。问题是,他武功貌似十分非常特别的好。
“我叫穆旻昊,是永宁王府的伴读。早上练习轻功,顺便摘了几颗枣,我想这没有给您造成很大损失吧。”
“我日日以人身灵芝多种补品浇灌他,为求枣中天地清气,一颗枣价值不下千金,你说我损失大不大?”
“您是不是把人身灵芝多种补品熬成汤浇灌下去?”要按这么个培育方法,这棵枣树不死那可真是棵神树了。这个人摆明为难我。
“非也非也,我将人身灵芝等物研磨成粉,融入水中,浇灌下去。”
“我是吃了几颗枣,但是我无亲无故,无财无宝,关于赔偿问题请和我的主子永宁世子交涉。”永宁王府第一大是王爷,第二大是世子,他在王府的地盘,再大比不过主子。有本事找主子赔钱吧。
苏策举起鞭子开始抽他,“在你真心实意愿意赔偿我之前,我不想听任何托词。”
鞭子打在身上真不是一般疼,穆旻昊一边喊疼一边咬牙:一定要练好轻功啊,真是落后就要挨打啊。
“别打了,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在合情合理力所能及之范围内不违本心的赔偿你,你提要求吧?”
“那你就给我当几日弟子吧。”苏策停下鞭子。
“我已经有老师了,我每天上午要去上萧驰先生的课,下午要去练武场习武,晚上还要辅佐世子完成课业。虽然您很伟大,但我很遗憾。真是恨不相逢未学时啊。”真当了你的弟子岂不是要天天挨鞭子,现在想来惠纳真是个好师父。
“你的意思是我比不过萧驰?”苏策很温和很温和地问他。
“不,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没有看过你们的比试,怎么知道你是否能和萧驰先生并驾齐驱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苏策本来觉得穆旻昊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因此沈文蔚才愿意留在身边,现在觉得这个孩子真是条泥鳅,总在试图从你手中滑走。他越发想收这个弟子,调教两天。
“你只要答应当我的弟子,我自然会找到时间教你的,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授你。”说罢,一鞭子抽到地上,一道深深地鞭痕蔓延至穆旻昊脚下。
穆旻昊整了整衣服,很严肃地说:“多谢老丈厚爱,但我已经拜了师门,师父惠纳,师兄静音,今生今世不会再拜他人为师。”
看着肃然而立的小小少年,苏策收起了鞭子,指了指门,“你走吧。”
穆旻昊保持姿态,走过院门,帮苏策关好门,然后揉腰揉背揉胳膊揉腿,慢慢回沈文蔚的院落,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这厢,有清影卫已经将苏策和穆旻昊见面的事情经过告知沈文蔚,沈文蔚起身换好衣服,急匆匆地走了两步,停在那里。如果现在赶去苏策的院落,苏策立刻就能肯定穆旻昊对于自己是很特别的存在,这样不好,所以现在不能动。叫了流月准备好伤药,然后强迫自己坐下等他……苏策师父是不是打得很重啊,怎么半天还没回来呢。
当看到穆旻昊走进来的时候,沈文蔚猛地扑过去抱住他。
穆旻昊苦着脸说:“别抱了,别抱了,我浑身上下疼得慌。今天早上,逛到一个院子里,偷了几颗枣,结果被你们府上的一个高手打了一顿。不过我还是藏了几颗,给你尝尝。”说着递给他几颗枣。然后接着抱怨“那高手虽然武功好,但是爱骗人,用人参灵芝灌溉枣树,怎么可能?”
沈文蔚松开他,接过枣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取过伤药,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慢慢上药,然后让他躺在床上休息。
穆旻昊抱怨完苏策,又开始埋怨他,“都怪你,你要是不逼我练功,我就不会跑到人家院子,也就不会挨打,哎呦,疼死我了。”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挨这么重的打。
沈文蔚拉过他的手,打了自己一下,说:“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穆旻昊抽过手,“打你我的手还疼呢。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埋怨你几句,你别放在心上,就让我口头发泄发泄。”
“为什么不说让我去处罚那人?”虽然你一直抱怨苏策,但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要报复他。你真的很善良啊。
“那人武功开上去很好,对于王府应该很有用。我偷枣毕竟是小错,他打我也是小事,虽然浑身都疼,但是没有伤筋动骨,伤及性命。你也就不要处罚他了,这样影响不好。”最开始他就说了自己是永宁世子伴读,那人还敢鞭打他,只能说明这个人地位很高,不怕世子,也许是永宁王招揽的护院人才,总之得罪不起。还是多了解些情况再说吧。
穆旻昊其实只是一个现代人,有着通常意义上的善良和随机应变,怕麻烦。他本人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有仇不报非君子,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文蔚留下穆旻昊在家养伤,一个人去学堂了。他的心中预期说是充满看着穆旻昊受伤而无所作为的厌恶,倒不如说是默默燃烧的火焰。现在的他,没有能力对于父王,对于苏策说一个“不”。但将来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说一个“不”。
到了学堂,沈均益看到只有沈文蔚一个人来上课,不禁失望起来,“小文文,阿旻怎么了?”
“龟公,容若他昨天下午比试轻功内力消耗过剧,受了点内伤,需要在家静养几天。”最讨厌别人叫我小文文了。
“为什么叫我龟公呀?”
“江远不是输了比赛,荣获大乌龟称号。你是大乌龟的主公,简称龟公。”
江远一听脸都气红了,周围的小孩子们都喊起来:“阿远阿远,乌龟远。” 江远也不顾就要开课就跑出去了,沈均益也追上去。萧驰看着底下乱七八糟的局面,敲了敲桌子,咳了一声“开课了”
他才说完,一个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孩子站起来,冷冷地说:“身体不适,告退。”那孩子脸色尚比身穿的白衣苍白胜三分,举止间千丈寒冰,正是学堂时时缺课的五皇子沈逸语。昨晚,六皇子沈逸飞在他的寝宫闹了半天才逼得他来上课,说是有个有趣的人,不见绝对后悔。今天真是来了才后悔。
沈逸飞也站起来,告假说要送五哥回去。九岁的沈逸语因为病弱宛如六岁孩童,平日大家倒觉得八岁的沈逸飞才是哥哥,照顾弟弟。
一路上沈逸飞牵着沈逸语的手。小厮跟在他们十步之外。
“人算不如天算,我就说今天不来,你非要我来,结果人家不来了。”
“五哥,你一直很想拜苏策为师,可是苏策行踪飘忽不懂,一人千面,十分难寻。虽然永宁王是苏策唯一的传承弟子,不过苏策很早就和他恩断义绝。可是我昨天遇到穆旻昊,直觉告诉我他是苏策的弟子,很可能是受到苏策认可的弟子。今天想让五哥自己评判评判,结果他偏偏没来。”
沈逸语反驳他,“他若真是苏认可的弟子,苏策怎么会让别人当他的老师。他认可永宁王做传承弟子时,不许永宁王有别的老师。”
“苏策行事千变万化,也许这一个传承弟子和永宁王不同呢。”
“且待且看。”
江远跑到无人处,靠着墙倒立起来,然后闭上眼睛。沈均益跟过来,也倒立起来,不过他毕竟体力不如江远,几秒钟后就正过来了。
“江远,江远,你别惩罚自己了,不就是输了比试,我们好好练功,赢回来就是了。”
江远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支撑不住了也正过来。
“郡王,其实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哭出来。”虽然没有哭,但心口很闷。
“其实哭了也没事,这里没人,我背过去不看你,你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郡王,对不起,我这么没用,丢了你的脸。”
“江远,你真是个大笨蛋,你就不会自己努力,变得有用点,谁敢说你丢脸,咱们就揍他。”
大乌龟陪伴了江远很久,最初的时候觉得很耻辱,但是沈均益的简单的安慰平复了那份年少的委屈。江远将穆旻昊作为目标,暗暗发誓一定要将称号还给他。不过穆旻昊是这么容易搞定的吗?
且看且待。
穆旻昊昏昏默默地躺在床上,上了伤药的地方内里如火炙烧般的热,忍不住又想起早上的奇遇,应该说噩遇。不是所有拿着鞭子的人都是调教师,不,就算他是调教师,我也不是宠物。想这些做什么。那个高手有点怪,沈文蔚是世子也不说为我报仇,反而有些怕我求他报仇,或者说担心我报仇,不对,我才一回来他怎么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明明院子里只有我和那个高手。他派人跟踪我。
穆旻昊突然睁开眼,如同冰镇一般,清醒了起来。才一回来,沈文蔚就已经准备好伤药,可见他早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沈文蔚没有对那人做任何处置,只能说明那个人对王府很重要。最开始总觉得沈文蔚对自己很信任,这种信任很莫名。明明才刚认识,就不问来历带自己回府,让自己陪在身边,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皇家,自然不简单。
容若随想偶记:
我相信可以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信任建立在理解之上。他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但明白这一点时还是有些难过。反观我自己,我已经开始信任他了。这让我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