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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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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东方天际一缕橘色跃出云海。顿时,火红的光线铺天盖地洒向天下万物。
国际酒店二十七楼。卓肖然眼睛微眯,看一眼床头手机上的时间。整整一夜时间,情感终究占了上风,他暗中决定,尽量邀请夏末来长通工作,至于个人感情,还是先顺其自然。不过,如果两年后她还没有结婚,那么,他将一心一意追求她。因为他坚信,他会比那个阳光大男孩更适合她。
阳光透窗而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夜无眠的他困意没顶袭来,但却不能再去睡,他翻身起床洗漱,今天,是个大日子,如果顺利,粮食机械集团将是他打击长通的第一个据点。
Z市东郊。肖家别墅。
早饭后,肖夫人如往常般送肖家父子上班。肖克杰往自己的车子方向走了几步后回身,“爸,我今天坐你的车。”
肖长鸿默看肖克杰一眼,把手中的公事包递过去,肖克杰接过,坐到驾驶室发动着车子。肖长鸿打开车门后往二楼方向看一眼,问肖夫人,“克明还没有起床?!”
肖夫人含笑嗔怪,“孩子才毕业,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肖长鸿轻哼一声,“你就惯着他吧。醒了后告诉他,去德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克明昨晚回来很晚,情绪似乎也不对。去德国的事还是缓一缓,时代不一样了,强迫孩子的事还是少做。”肖夫人不赞同肖长鸿对待儿子态度过于强硬,因而,说完之后直接转身,准备回房。
“你……。”妻子的态度让肖长鸿很是生气。想发作,妻子却已进了门口。
“爸。你放心吧。克明一定会去。”在同一件事情上,父母的意见似乎从来没有合拍过,心里本就烦闷的肖克杰有些不耐烦起来。
肖长鸿坐在副驾,车子驶离院子。
路上,肖克杰的指头不住在方向盘上敲打,显然,心里很不平静。
出神望着窗外的肖长鸿收回目光,“一切已成定局,九点就会揭晓答案。克杰,为什么那么肯定克明会去德国?”
“爸,万一没有拿下粮食机械集团,对长通最坏的影响会是什么。”肖克杰答非所问。他不是不关心弟弟了,他只是太了解这个弟弟了。
肖长鸿实话实说:“对长通并无影响。只是,会影响你在股东们心中的份量。”
肖克杰悄悄松口气,“应该不会有人花大价钱去改造它。”
肖长鸿声音低沉起来,“如果有人把他改成重工机械,并及时投产,对长通会有冲击。不过,这还不足撼动长通。唯一一点,只要莫氏不下手就好。”
“莫氏!”肖克杰惊呼。
肖长鸿却闭上眼睛,“一切等到九点后再说吧。”
刚刚平静下来的肖克杰神经又紧绷起来。
卓肖然静静盯着桌上的手机,一动不动。他的这种状态已持续两个多小时。
他知道等同样消息的不止他一个人,对面,二十楼总裁室的落地窗前,正站在肖克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距离九点还有三分钟,他的双拳不由自主紧紧握起。所有的文件均已签署,如无意外,粮食机械集团就是囊中之物。
可是,肖长鸿纵横商界三十多年,会不会有后着防范?他不敢断言。粮食机械集团一旦落入长通,就基本上奠定了肖克杰在长通的地位,对于他的两年计划来说,不是好信号。
心里的弦绷得太紧,以至于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鸣声吓了一跳。见屏幕上闪烁的是‘老丁’两字,卓肖然的心骤然急跳,“怎么样?”
九点五分。长通二十楼,总裁室。
肖克杰的手臂无力垂下,手机从手里滑落,‘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板台后,肖长鸿抬头看向儿子,脸上神情还算平静,“对手是谁?”
肖克杰颓然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要仔细查。”
肖长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走,克杰,去二十二楼。股东们已经到齐了。”
肖克杰摇头拒绝,“爸,我想静一静。”
肖长鸿目光坚毅,“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面对的勇气,没有补救应对的方法。”
肖克杰点头,“我参加。”
拒绝了丁超峰的见面请求,停下手头所有的工作。卓肖然前往肿瘤家属院,想和夏末谈一谈,想让她答应进长通。
李姐昨晚从夏家出来时已是凌晨一点,而现在是九点半,她应该还在家。这时候的卓肖然压根没有意识到,自从再见夏末,他不知不觉改变不少。他还没有发现,无论是他紧张担忧时,还是他兴奋开怀时,都特别想见到夏末。有些事虽然没办法对她明言,可她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一遍又一遍摁门铃,夏末家一点动静也无。卓肖然暗自揣测,难道又出去找工作了?!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去拨夏末的号,可是夏末并没有接听。无奈之下,他只好发一条询问信息“你在哪?我有事要和你谈。”夏末依旧不回复。
于是,卓肖然明白了,这是夏末在拒绝他。突然间,他心头涌起股酸涩。
肖克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丢给出租车司机,“绕环城高速跑几圈。”
出租车司机原封不动把钱丢还给肖克杰,“说个地方。俺不拉闲人。”
肖克杰心情不爽,本想用自己的法子解解压,走到停车场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开车。想找个代替之法吧,出租车司机居然是个倔脾气。他既没有和陌生人争执的习惯,也不屑于这种行径,所以,想了好一阵子后才说:“洁云路。铭杰株社。”
铭杰株社是家侦探所,是肖克杰的同学兼好友董洁所开。
到达时,正是社里最忙碌的时候。职员们脚步匆匆,对肖克杰视而不见。肖克杰大喇喇推开社长办公室,进门就嚷嚷,“哎!董洁,你们社里的员工都很拽嘛,客人上门,连招呼都不打的。”
文件堆里的董洁头也不抬,“你还算客人?!肖克杰,你来之前能不能预约一次,我庙小,很多事需要亲力亲为,不像你,秘书、助理啥的都全活。”
肖克杰走到董洁身边,伸手摁一下办公桌一角的按钮,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右侧书柜移开,一间整洁的小休息室出现。他根本不问董洁,径自走进去,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我说你几天没回家了,上次带来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董洁抬头扫他一眼,“这几天案子比较多。有点忙。”
肖克杰轻哼一声,拿出两只酒杯,坐到董洁面前,一把把董洁正看的文件推开,“你还是女人吗?!”
董洁迅速伸手拍向肖克杰的手,“轻着点,这些资料很重要。”
肖克杰任由董洁打手,坚持把文件推到桌角。气哼哼的董洁一把夺过酒瓶子,为自己和肖克杰各倒一杯,“说吧。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肖克杰的笑容一点一点僵在脸上,“董洁,我一直认为自己在工作上游刃有余,一直认为那些股东们之所以不信任我只是因为我年轻,只是不喜欢我吊儿郎当的样子,认为他们的不满只是故意挑我的刺儿。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不是!他们没有错,我确实是能力有限,确实不够格占着那个位置……。”
肖克杰一杯接一杯喝,越喝话越多。董洁不止不阻拦,还帮着倒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肖克杰的视线落在酒杯上,“吓退了六家企业,说服了郁一凡,就在我认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粮食机械集团居然落在其他人手中,而我,居然连对手的底细都摸不清楚。”
肖克杰再次一饮而尽,董洁又为他满一杯,“最后一杯。我很累,不想伺候醉酒的人。”
“你一点也不可爱。董洁,难怪你……。”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肖克杰的话。
董洁犹豫一瞬后走过去,开门,对前来请示工作的员工交待,“告诉外面的人,今天全部外出取证,办完事直接回家,不用再回社里。”
员工为难,“可是……。”
“没有可是。照着执行。”董洁不由分说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回座位坐下,凝望着情绪低沉的肖克杰,“我每接一个棘手的工作通常都会经历八个阶段,兴奋自信、出师不利、茫然失措、沮丧自疑、打算改行、背水一战、柳暗花明、完成工作。相较我来说,你已经很出色了,最起码进长通的这几年这是你唯一一次失利。”
“可这一次却让股东们对我彻底失望。”肖克杰自嘲地轻笑一声,“我爸只好把自己名下的部分股份当场转到我的名下,用身份上的优势迫使他们平息心中的怒气,让他们不得不接受我。”
董洁明白了,肖长鸿的这种方法才是让肖克杰无地自容的地方,望子成龙的心太过迫切,居然不惜反其道而行之。牵扯到肖父,她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劝解,“事实已无法改变,你唯一能做的是把长通当做你终生的事业,全心全意扑上去,没有选择,没有后路。”
肖克杰表情痛苦。
“需要帮忙吗?”
“嗯?”肖克杰没有回过味。
“暗中查收购粮食机械集团的人。”董洁希望能帮肖克杰。
董洁办事从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的性格像个男人,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年纪青青的她独力一人经营侦探社。
肖克杰静静盯着董洁,好一阵子后目光慢慢变得坚毅起来,“我必须得摸清这个人的底细,能悄无声息从长通眼皮子底下搞动作的人,肯定不简单。董洁,放下手头的事,我需要调查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董洁双眼略弯,嘴边泛出笑意,“这么说,你会占用我很多时间……。”
“你放心,我会出高价给你。”说这话时,肖克杰没发现董洁眼里闪过丝悲伤。
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董洁笑得没心没肺,“干脆聘我做你的专职私人侦探得了。”
“臭丫头,难不成你想我整天有事。”肖克杰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休息室,把自己摔在床上,“别叫我,我得好好睡一觉。”
“想睡回家啊!我好赖是个姑娘,哪有你这号不讲究的。”
话虽这么说,人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肖克杰哪会听不出董洁并不是真的赶他走,“咱俩谁跟谁啊!别嚷嚷,真的很困。”说话的工夫,他竟然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董洁静静凝望着床上的肖克杰,心口涩涩的,这个男人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难道不明白她的心吗?难道不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他吗?
半个小时后,床上的肖克杰翻了下身。董洁回过神,拿起桌边的酒瓶,对口直接喝起来。喝得不紧不慢,却是一口接着一口。
在开发商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听了工作人员讲的拆迁安置条件后,她一笔一画签下了同意拆迁意向书。从此之后她将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没有亲人,没有家,彷徨无助的感觉让她突然间心灰意懒,甚至,她开始怀疑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怀疑自己又坚持三年到底值不值得。
前往Z市公墓的路上,她给肖克明发一条短讯:“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前往德国。”
肖克明的电话很快拨入,夏末却不想接,现在的她只想去父母的墓前待着,想对父母说说自己心底的话;想问问他们,与其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承受生活磨难,她重新选择四年前的选择----就此死去,可好?
手机执着的响着。打扰了夏末邻座的乘客,乘客倒也好说话,只婉转提醒如果不想接可以转成无声。夏末如梦初醒,真诚道歉后卸下了手机电池。
到达Z市公墓时已是正午时分,明晃晃的太阳火辣辣照下来,夏末机械的往前走着。这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行为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下意识的拿出塞在墓边柏树里的袖珍水桶,下意识的去接水,下意识的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父母的墓碑,擦拭时她的动作十分轻柔,看上去就像给心爱的人洗脸。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爸,咱家要拆了,末末没有家了,末末也没找到工作,末末撑不下去了。妈,末末想去陪你们,好不好?……。”
肖克明站在走道上,凝望着头倚墓碑坐着的夏末,满眼的心疼。收到她的讯息时他还想再坚持一下,想让她再考虑考虑。可拨打无数遍却没有任何回音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夏末遇到不想面对的时候是经常选择鸵鸟,可关键时候却十分理性,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逃避,什么时候不可以。
如果他没有挑明对她的感情,她会选择逃避。可挑明之后,她不会再逃避,虽然难以启齿,可依她的性子必会正面面对。
于是,他飞车来到肿瘤家属院。没来得及跑到夏末所住的单元,就从来来往往的居民嘴里的议论声中猜出了夏末异常的原因。他不敢停留,飞奔上楼,摁了数十遍门铃后他想到了这个住处。
两年前,夏家奶奶去世时,精神崩溃的夏末就是这种状态。隔绝任何人的联系,不分日夜待在父母的墓边。那时候,他也是在这里找到她的。
眼前的夏末神情呆呆愣愣,似乎所有的精气神儿都从她身体里抽离了,整个人就像只剩下躯壳一样。他心里突然间难受起来,接到夏末的短信时他正在父亲的书房里,听父亲讲大哥控股粮食机械集团失利的事,讲股东们对肖家的抵触情绪,讲他去德国学习的必要性。他第一次没拗父亲的意思,答应了。可眼前这情况,他怎么能走!如果长通未来的命运要用夏末的生命作代价,那么,他只有背弃家族。
夏末并没有发觉附近有人,悲伤到了极点,泪似乎只在心里流。这种感觉很痛苦,痛苦到她无力承受。
肖克明发现夏末突然低下了头,趴在膝盖上,听不到哭声,肩膀却一耸一耸的,他不再犹豫,掏出手机拨给肖长鸿,“爸,我想推辞去德国的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去我以后会告诉你。”说完,不等肖长鸿开口便直接关机。接下来的时间,他只想陪伴夏末。
“夏末。”
夏末似乎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肖克明伸出手,轻拍夏末的肩膀,“夏末。”
如梦初醒的夏末抬脸,没有泪,脸色却骇人,“肖克明?!”
“是我。”
“你来干什么?!”
“我们回家再说。”
“我想陪陪我爸妈。”
夏末的回答很机械,显然,她并没有自主意识,肖克明的心揪成一团,“夏末,听话。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他们担心?!”
“是啊!你答应过你妈什么?仔细想想。”
夏末愣了好一阵子后眼睛终于聚焦,视线对上肖克明的,两人相视几秒,夏末‘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肖克明上前揽过夏末的肩膀,轻拍她的背,“哭出来就好。夏末,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活着,就是对叔叔阿姨最好的交待。”
夏末一直恸哭。
肖克明紧紧揽住夏末,恨不得自己能分担她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