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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江湖中出名的最快方式【番外】 ...

  •   大多人或许有误解,但简钧天的确是生来骨架便小,及长也看着比常人削瘦。

      他父祖在朝为官,参与谋反而未成,被诛九族。恰剡山掌门路过,见他根骨不错,出手救下并收为弟子。

      剡山地处塞北,四季有雪,异常天寒,那时他还是半大孩童,因着天生瘦弱,看着尤为可怜,在剡山掌门十位弟子中,排行最末。可怜与可爱间是有差的,所以他与师兄们关系平平。平平也不可说不好,至少众人相处融洽,不曾红过脸,简钧天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长辈倒因其刻苦,对他尤为照顾。

      有的人生来顽劣,不堪教化,他却相反,无论学书习剑,即便无人督促,也勤练不辍,因而进境神速。

      三师兄江泛也是位奇人,上山时年龄与他仿佛,资质也不差他,被寄予厚望。不想过了几年,成了副怪异性子,在后山辟了间屋,离群索居。

      简钧天不喜吵闹,也多寻僻静处,走着走着便到了后山。

      说来也巧,江泛平日多在闭关,那日刚好出来透气,举目一望,便见着个又瘦又小的身影。

      简钧天上山时候,他还在闭关,二人未见过面,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小师弟。

      也没人会特意说起这位后山的师兄,所以简钧天也不知他身份。

      简钧天一抬头,也看见了这人。

      江泛穿白衣,白胜新雪,亮比日光,容貌仍有些稚嫩,眼神却极冷极静。手里提着把乌鞘长剑,散着的长发在脑后张牙舞爪,狂放不羁。

      他外表冷峻,心无疑是柔软的,视线在简钧天身上停了会儿,眼里冷意散了干净,声音飘得似棉絮:“你是哪家跑丢的小孩?瘦骨伶仃的,好生可怜……”

      简钧天外表软糯,心无疑是成熟的,已不知多少人说他是错装在孩童壳里的成年人,闻言虽极想辩驳,出口时候只说了一句:“……我是剡山弟子。”

      这句话无甚出奇,又似大有文章可做,独居的江泛显然与常人想法有许多不同,片刻间不知想了什么,道:“以后若被人欺负,尽可来找我。”

      简钧天不善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不乏贪慕温情的心思,就势应承下。

      江泛回去后着意摸出了对方身份,却将结果捂在心里,什么也没说。

      此后几年,两人各怀心思,倒也愉快。

      江泛平生有一大志愿,要做那天下第一,若说常人三分努力,简钧天十分努力,他能有十二分。这番努力没白费,不消多久,他已将剡山派武功尽数嚼得烂熟。

      如此尚嫌不够,一日与简钧天别过,自个儿下了山,一去经年。

      简钧天不知他这一年来都做了什么,只知他归来后,闭关整三年,破关那日立在崖顶,啸声不绝。

      那日已是少年的简钧天犹豫许久,仍是去见了他。

      江泛换了宽袍大袖,端庄厚重,神色远不及多年前张扬。

      他在月下一遍遍拭过长剑,脸上有遗憾之色,低声道:“不够……还不够……”

      简钧天听得分明,却不甚明白,便问:“什么不够?”

      这时他们已明了对方身份,因而江泛见是他来,神色略缓和,道:“原来是师弟。”

      简钧天自上山以来,还未离开过,手中剑未饮过人血,至多砍过山中野兽打牙祭,江泛那剑却是饮过血的利器。

      江泛道:“剑总是冷的,人血却是热的……这世上可会有无敌的剑法,不败的剑客?”

      简钧天福至心灵,立时明白对方下山做了什么。

      果然江泛道:“我以手中剑会过诸派高手,未逢一败,也取来诸多武学秘籍,一一参详。但所见越多,心中越是迷茫,只因看不见尽头。”

      简钧天欲言又止,再三考量下,终于开口道:“我想师兄只是话本看多了。”

      江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少年时候爱读话本,惦念书中白衣潇洒的大侠与隐居山间的高人,两种意象整合下,成了隐居山间的白衣大侠。

      ——可他注定做不成大侠。

      江泛自言取来武学秘籍,实则所用手段并不光明,东窗事发后,一群苦主寻来剡山。

      他也光棍,不等苦主开口,便在祖师牌位前断剑自逐,从此与剡山两不相干,与简钧天看来也不相干了。

      简钧天的剑法只求一个“稳”字,他性子没有少年人的跳脱浮躁,与人动手时候,即便处于下风也不会有半分慌乱。有同门嘲笑他剑法温吞,性情柔弱,最终仍败在他剑下。

      其时诸门派遣门人往天下止戈,剡山派正逢简钧天下山。下山之初便接到天下止戈调令,与十数位江湖同道缉捕江泛,生死不论。

      他无可无不可地追了江泛两年,终将他堵在一处绝崖上。

      其余同道皆已走散,最后只剩简钧天与江泛二人。

      江泛背向山崖,端坐横剑于膝,风仪潇洒,白衣在凛冽山风间猎猎作响。

      简钧天汗湿长发黏粘在颈侧,形容狼狈。

      江泛笑道:“……原来是师弟呀。”

      简钧天看着他膝上新剑,剑锋清亮如水。

      等天下止戈其他人到时,江泛胸口插着柄剑,跌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再之后,简钧天便成了天下止戈的新盟主。

      话本中未有过落崖而死的白衣高人,因而江泛好端端地活了下来,在清漳江边住下,捡了个徒弟养着玩。

      江雪舟自有记忆以来,便在江泛身边,名为师徒,情同父子。

      他天生聪颖,可以用极短的时间学会常人一生都无法学会的东西,纵是江泛也感概他资质之佳。

      正因如此,他事事浅尝即止,不肯花费多余心力。

      江泛纵容他至溺爱,甚至送了他辟寒犀,自然不会多苛责他。

      他自己不爱练剑,却爱看师父舞剑。

      江泛看过诸派功法,几年来也没闲着,自个儿琢磨出了点新东西,随性而为,竟也入了新天地。

      他们本该是一对再快活不过的师徒。那日江雪舟惯常坐在廊下,见师父舞到精彩处还拍手叫好。

      江泛拿他无法,无奈苦笑,忽心口生痛,气血上涌,一下失了神智。

      江雪舟起先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直至江泛运剑时带了剑气,擦过他身侧。

      他们从前动过手,大多是江泛与他闹着玩,从没有如这次般杀机毕露。

      江雪舟人懒散,剑法却不差,在全力施为的江泛手下也过了十来招,才被剑气刺穿腿骨。

      又几招后,身上添了许多道伤口。

      危急时候,江泛终于回了点神智,一袖将他推远,嘶声道:“……走!”

      江雪舟不是婆妈性子,走得干脆,待止了血后才回转,除了腿上伤得厉害,其余伤势并无大碍。

      江泛调息方毕,见他归来,却背过身要他离开,别再回来。

      原来他早年时候看了别派秘籍,心血来潮也练过那些内功心法,初时不明显,时日久了却极易走火入魔,运功越多,发作越快。

      此次不过是一开端,下次若醒转不及,江雪舟绝无活命道理。

      江雪舟也固执,跪在他脚边,道:“只要我勤练剑法,终有一日能制住师父。待我学了药理,受伤也算不得什么。”

      江泛怒极拂袖,作势要打他,最终只摸了他头,无声叹息。

      江雪舟说得有底气,实际上并不顺利。起初江泛发病时,他仍是受伤得多,最严重一次,全身骨碎,难以动弹。

      他在江边躺了三日夜,天上又落雨,浑身泥泞,以为自己便要这么死了。

      江泛清醒后遍寻他不见,心急如焚,找到他时几乎探不到他气息。

      事后江泛欲自绝经脉,江雪舟横剑颈侧,与他道:“你若敢死,我也不活。”

      但情形总算好起来了。

      十九岁后,江雪舟再未受过重伤,医术有成,能为江泛调理经脉。

      有些事无法避免,江泛发疯时间越来越长,脏腑损伤越来越大,但难得能透口气,不用惧怕哪日错手杀了心爱的小徒儿。

      此时他已不再练剑,清醒时候便携鱼篓去江上垂钓,与江泛说些往事。

      最常说起仍是剡山旧事。

      他道:“剡山常有大雪,离尘绝俗,这清漳江怎就见不着点雪味呢?”

      江雪舟陪在他身边,道:“那我们便往北边去。”

      江泛摇头:“我曾与人做了许诺,安安分分过隐居日子,不好随处走,万一见着故人便更糟了。”

      江雪舟在他耳边怂恿:“……我们可以偷偷地去,看见雪了就回来。”

      江泛最常提起的仍是简钧天,他道:“师弟从前在剡山时候被人欺负得狠,瘦巴巴地没点肉。那脸是瘦了,眼睛倒大,看人的时候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鹿。”

      江雪舟知道些江湖事,半信半疑:“天下止戈的盟主小时竟是这软绵绵的性子?”

      江泛与他拍胸脯保证:“错不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江雪舟想及听见的传闻,有次问他:“我听人说,当年简钧天将师父追至无路,以此为功劳,才顺利任了盟主,可有此事?”

      江泛道:“他为天下止戈效命,怪不得他,况且……那时崖上……”

      江雪舟挽他胳膊来套话:“况且什么?崖上你们说了什么?”

      可惜江泛身体软得像团棉絮,连一个最轻的字也没气力说了。

      他不甘心地看着江雪舟年轻的面孔,想着还有许多话没与傻徒弟讲。

      早几年有次与简钧天见面,他曾用夸赞的口吻提起自己的小徒儿,眉目间的神采怕与世间的寻常父母没两样。

      简钧天时已任了天下止戈盟主,特从宝库里取了柄剑与他,道:“师兄曾说剑总是冷的,你瞧这辟寒犀如何?”

      江泛拂过剑柄,手底下有淡淡温热,不由眉峰微抬:“竟真有这般奇物。”

      简钧天抿唇浅笑:“那便送给雪舟吧。”

      江泛道:“你怎比我还宠他?”

      简钧天道:“师兄既如此赞他,必定是个好孩子。”

      江泛受不得夸,便拉他偷偷去瞧小徒儿。

      小徒儿百无聊赖地坐在小舟上垂钓,许是犯了困,手环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他原本便长得好,此时此刻更是可爱。

      眼见手下一松,钓竿便要落水,简钧天手心里扣着枚小石子,劲力催发,将钓竿悄悄送回了江雪舟手边。

      江泛遥遥看着小徒儿,恍惚又见着了年幼时候的简钧天,又想起那日绝崖之上,对方说的话。

      “有一晚,我梦见师兄死在我剑下,醒后惊出一身冷汗,我便知道我做不成好人了。”

      于是他捂着胸口的剑跌入深渊,与崖上的简钧天相视一笑。

      ……你知、我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江湖中出名的最快方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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