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荷泽有鱼

3、第3章

　　第三章
　　生活还在继续。
　　从婚礼圆满举办的隔天开始，盲眼的男人严格自律，该什么时候起床、吃饭、干什么事，昨天都在入睡前在脑海中罗列清楚。可这样亦步亦趋的生活方式还是让人觉得不充实，男人的心里、时间里都破了一个大洞，任他绞尽脑汁也不知应该怎样填补。
　　他索性趁现在无事，摸着衣柜换了简单的大T恤大短裤，拉上旺仔，拄着拐杖，戴上墨镜，踢着拖鞋到离公寓不远的公园散心去。
　　男人慢悠悠的转了一大圈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烦躁！他小孩似的晃踢了几下腿，一直在想他的生活有哪些地方不对。
　　中午刚过，偌大的公园里，树荫下的木长凳坐着虽凉快，但没人会愿意在这种时间出门。括弧，某个个别的除外。
　　四周仍是悄无声息，以至于旺仔站起身带着绳索一晃，突然间吠了一句，害毫无防备的他吓了一跳。每当这种情况发生都是表明有陌生人过来，吠一句就表示一个人。
　　“谁在那边？”徐适清绷紧神经警觉起来。
　　来人这才将脚步声显出来。只听那人不自然地颤着声道：“徐……徐先生，我不是故意跟踪……不是，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请不要生气。”
　　男人好像知道对方是谁，虽然放松了警惕，但还是觉得有些生气。
　　见男人仍正对着前方，眉头蹙起，秋旭之慌了，只好老实地道出心声：“我本来是来找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见我，所以一直不敢出声。”
　　这人到底是什么思维？徐适清忍不住腹诽。
　　“你讨厌我……”
　　被发现了。
　　男人轻笑着转开话题：“若是旺仔没发现，你就直接离开，是吧？”
　　对方静默了一阵，男人却笑了：“我就是一个盲人而已，有那么恐怖吗？”值得你这样敬畏的接近吗？
　　对方依旧默然，男人无法看见他的表情，更无法准确猜测。
　　“是我害了你……”
　　“什么？”尽管对方声音低沉细微，却还是被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
　　“啊？”对方好似刚刚才回过神来，连忙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也是，他们充其量也只是见了一面，对方能欠他什么？
　　男人试着心平气和，仰头“看”他：“那能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秋旭之倒是不急于回答，而是先问：“我能坐你旁边吗？”
　　男人点点头。
　　秋旭之坐下来，与男人保持着一个座位的距离，答道：“我想陪你聊聊天。”
　　“为什么？”几乎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我……”秋旭之顿了顿，他问男人：“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我可不可以不说？”
　　别说他疑人之心重，他只是在“自我保护”。男人想，他这样一个除了会弹钢琴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眼盲老男人，一个成功人士好像并不能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男人点了点头：“好，希望我不会等太久。”况且他没兴趣去硬挖人家的隐私。
　　“我们能做朋友吧？”
　　“可以啊，只要你对我像你对平常朋友那样就好。”
　　“我对你的态度让你感觉很奇怪，对吧？”
　　男人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也这样觉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神经质。”
　　“没事，放宽心就好。”说到底，男人并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人。
　　“说起朋友，跟我交情真正好的不多。”
　　“我也一样。”男人微笑。
　　“那几个家伙都是疯子！”秋旭之一想起那几个跟他一起在商战上拼杀的兄弟，总是忍不住笑骂着说他们做过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蠢事，他还聊起小时候被老爸甩着人字拖毫不留情揍屁股的窘事，逗得男人忍俊不禁。
　　男人则静静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十几岁时父母就出了车祸去了，留下房子、不多的遗产和保险金额，勉强供得起兄妹俩的学费和生活吃用。妹妹懂事，也知道哥哥对音乐的无穷热爱，拼命省钱持家，每顿饭常见的便是配青菜萝卜干，让哥哥得以继续上钢琴课。邻居与亲戚给予的的帮助，他幸运地遇上伯乐都是现在生活的重要奠基。
　　“我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但我的生命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妹妹给的，我最应该感谢她，还好有她在。”男人曾如是说。
　　或许好久不和朋友聊起心里话，两人的话匣子一开便再也止不住话语滔滔，他俩倒像是许久不见互相问候的知己好友。
　　男人则惊异于这种突飞猛进的交往趋势，也惊异于对方在于沟通过程中变得放松自然的音色——沉稳，且像女生经常描述的“带有磁性”那样，偶尔的领导风范霸气侧漏却不失协调。反正，挺好听的。
　　最后，一个铃声的响动打破了气氛。听秋旭之接电话时越来越高的说话语调，似乎事情有些麻烦。
　　“过几天我再过来陪你。”对方挂完电话，随即许下了一个约定。
　　尽管这新交上的朋友离开时的脚步飞快让他略感失望，但男人的心里有了一个新的念想和音乐的期待。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