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五生弦》花满楼小柒

7、第六章

　　芳撷园中一处山石僻处的石凳子上，阿宝正笑嘻嘻地从身旁石桌上的一盘精致的点心中捏起一块塞到嘴里。

　　“馋嘴丫头，你也不怕噎到！”云辙无奈地摇摇头，忙倒出一杯鲜果酿递给嘴里塞得鼓鼓的阿宝。“再这样吃下去，小心胖成肉球。”

　　"嘿嘿，"阿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拍了拍手上糕点的碎屑，“我阿娘说了，我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儿没关系的。”

　　“到时候变成丑姑娘可嫁不出去了！”云辙用扇柄轻轻敲在阿宝的头上，眼中却是宠溺的笑意。

　　“那就嫁给云哥哥当娘子。”阿宝浑不在意地喝着手中的鲜果酿，双眼笑盈盈的像一弯月牙似的。

　　“我才不要你这好吃懒做的丫头。”云辙也笑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酿，扇着折扇坐在石凳的另一边。

　　这几日臣逸读书正在兴头哪有功夫搭理阿宝，每日一早便将她托付给云辙，然后自己转身不知又去何处钻研典籍去了。云辙不似臣逸老气严肃，阿宝更是天真烂漫，两人混玩几日关系便好的不得了倒像是一对亲兄妹了。

　　微风拂过，四面芍药花簌簌落在阿宝的头顶衣身上。阿宝像是被水淋到的小狗似的晃了晃头，花瓣细细碎碎地又从头顶落到绿葱葱的草地上。

　　“云哥哥，再过半月是不是就有蟠桃盛会了？”阿宝双眼瞪得溜圆，一脸兴奋地看着云辙。

　　“是啊，十天之后便是呢。”云辙细心地将阿宝发丝间夹杂的花瓣摘下。

　　“那是不是又可以看到上次的漂亮姐姐？”阿宝眼一亮忙急声询问，又低下头嘟起嘴喃喃道：“你还说过会带我去见她，原来都是骗我的。”

　　云辙眯起眼一手揪住阿宝的耳朵，“没良心的东西，我日日陪着谁到处乱转把腿都快跑断了，你哪还想着这出事儿？今天倒是终于记起来了还来埋怨我？”

　　阿宝笑着一缩脖子躲过云辙揪着耳朵的手，忙摆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云哥哥最好、云哥哥最好了。”

　　云辙刮了刮阿宝的鼻尖，“走吧，咱们今天就找你浣颜姐姐去！”

　　公主府的场院中，赤虎正昂首挺胸围绕着花坛散步，眼角余光瞟着门口施施然走进来的阿宝和云辙。

　　“六皇子和阿宝公主请先随奴婢去正堂稍坐片刻，公主她正在更衣马上就来。”小如见阿宝正满眼好奇地看着在花坛旁惺惺作态的赤虎，忍不住掩嘴一笑。

　　“小如，我要你亲自酿的杏耳苓香露，可别私藏着不舍得拿出来！”云辙很无赖地笑着。

　　“六爷，我哪敢瞒着您？况且，我藏得过您的鼻子吗？”小如伶牙俐齿地回道，又笑盈盈将二人引向正堂。

　　大堂正中挂着一幅《荷塘月色图》，室内布置简洁大方并没有太多铺陈华丽的修饰。小如将两只琉璃翠心小盅摆着桌上，又从一细口玉白藏花瓶中倒出奶白色香露。瓶盖开启便有一阵甜香飘出，丝丝绕绕沁人心脾。

　　“小六子，你又来我这儿偷嘴！”两人正喝的一脸陶醉，浣颜从堂外走了进来。

　　“那你得问她啊，是她吵着要过来的。”云辙惬意地翘着腿，用手指了指身旁的阿宝。阿宝瘪着嘴，气鼓鼓地瞪了云辙一眼。

　　“原来这就是阿宝公主。”浣颜对阿宝粲然一笑。

　　阿宝忙从椅子上蹦下来，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可爱的很。“浣颜姐姐，我可见到你了，我与你学那日跳的舞好不好？”

　　浣颜笑眯眯地低下头看着阿宝，一脸正经地说：“阿宝，学舞很可怜的，不可以吃好吃的呢。”

　　阿宝忙有些为难地皱皱眉，又瞥了瞥坐在身后的云辙，只见云辙一脸好笑地望着二人。

　　“一点儿也不可以吗？”阿宝满眼可怜地望着浣颜，眼角还瞟着桌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梅花糕。

　　“一口都不可以。”浣颜声音低沉像极了狼外婆，嘴角还挂着坏笑。

　　阿宝委委屈屈地嘟起嘴，又低下头双手摆弄着手指。

　　“逗你玩呢，”浣颜再不忍心欺负这泫然若泣的阿宝，一只手揉了揉她可爱的包子头，“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随时过来就好。”

　　“真的啊？”阿宝立即笑靥如花，露出一嘴小白牙。浣颜笑着对她点点头。

　　“五妹的事儿你可听说了？”云辙忽然抬头望着浣颜，眼中有一丝忧色。

　　“知道了，”浣颜面上笑意渐渐褪去，“五姐真是糊涂，不说那人还是个未成仙的，便是修成正果只怕父皇也万万不会指婚到他头上。”

　　“五妹昨夜竟、、、、、、”云辙欲言又止，“老爷子气的把桌上摆设砸的一件不留，五妹怕是、、、、、、”

　　浣颜低头暗自思忖着什么也不再答话，只眉间一抹惆怅难掩。

　　阿宝大眼睛滴溜溜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听的一头雾水，见那二人面色不善只能暗自低下头继续咬着手中的梅花糕。

　　“阿宝公主，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地方你绝对没去过！”浣颜忽然换了个人似的，眉眼间哪还见刚刚的愁色。

　　“是哪里？”阿宝立即提起精神来。

　　“跟我走不就知道了！”浣颜勾了勾手指，神秘地笑了笑。

　　阿宝再等不及，拉起还摸着下巴笑望二人的云辙便准备向外走。三人经过花园中时赤虎不满地呜咽两声，见没人回应又傲娇地扭转身开始啃咬花坛中的花草。

　　天庭中有一处汉白玉百尺高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有登台的台阶。台阶呈盘旋状上升，至台顶有一方极大的石磨盘。磨盘斜立着，与台阶相呼应远看倒像是四龙戏珠。这就是天庭赫赫有名的“瀚海明镜台”。此台可观九州内外、览古今之事，梓夜星君日日站守于高台之上，通过“瀚海明镜”视察凡间安危异变。

　　浣颜与云辙小时候便常偷偷跑到此处玩耍，早听闻台上有一面镜子可以看到九州万千，怎奈无论兄妹二人如何软磨硬泡梓夜星君也不同意他们登台。恰巧有一次二人又跑来台边，正碰上梓夜星君舔嘴巴舌地品着美酒，两个人立即大声嚷嚷要将星君这酒醉亵渎公职的事儿告诉天帝。梓夜这老头虽贪杯美酒但胆子极小，一听二人的话吓得连连摆手就差没哀叫一声“小祖宗”。想来这两个劣童不过是好奇世间景色，让他们看个够也不会惹出什么祸端。天庭虽美却不及世间百年生动有趣，兄妹二人在台上看得痴迷，三天两头便要再来观看，梓夜星君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再管。这一来二去浣颜、云辙渐渐与星君混得铁熟，三人常常靠坐在天台之上慢品琼浆玉露共赏人间趣事。

　　浣颜此时拎着小如自酿的杏耳苓花露笑嘻嘻地爬到高台上，那梓夜星君果然又手握小酒盅一脸回味地吧嗒着嘴。

　　“梓夜爷爷，我又给你带好东西来了！”浣颜说着冲星君提了提手上的花露。

　　那星君抬头一看是浣颜这丫头眼瞬间弯成一条缝，“还是你知道想着我，云辙那死小子只会来偷我的酒！”

　　“梓夜老头，你又偷偷说我什么坏话呢？”云辙狭长双目一挑，拉着阿宝也从台阶走了上来。

　　“死小子，上次我那瓶玉葡酒、、、、、、”梓夜星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正要与云辙理论，忽然见二人身后还藏着个粉雕玉砌的半大娃娃，“这是谁家的丫头啊，倒是长的白白胖胖可人的很！”

　　阿宝见台上这老头满嘴酒气又摇晃着向自己走来，吓得忙躲到云辙身后，肉嘟嘟的小手紧扯着云辙的衣袖。

　　“梓夜老头，你别吓坏了龙宫的阿宝公主！”云辙与星君向来不分尊卑长幼，亲起来勾肩搭背、三句不合又吵得翻天。

　　“原来是阿宝公主，老叟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梓夜星君闻言忙倾身行礼，再不复刚刚的嬉笑悠哉样。

　　“梓夜爷爷，阿宝公主从没见过九州人间的景象，你随意点几处让我们看看嘛。”浣颜半是央求半是撒娇地对星君说道。

　　“这还不简单！”梓夜星君捻须微笑走到“瀚海明镜”前，捏诀默念又用手指点在石盘之上，石盘瞬间幻化成一汪清水，手指触碰处泛起层层波纹。“想看什么心中默念再点点这镜盘便是。”

　　云辙拉着阿宝凑到镜盘边，熟练地做着一套动作镜盘上瞬间显现出人间市井的景象：狭窄的街道里，处处是生意小贩的叫卖声，一个手艺人刚捏出一位食指大小栩栩如生的盘发美女，买鱼的妇人为了一文钱讨价还价吵的热闹。阿宝惊讶地瞪圆双眼，脸紧紧凑在镜盘前，下巴偶尔触碰到盘面景象立即泛起层层涟漪。

　　“想看哪个人心中默念点点便可。”云辙耐心地给阿宝演示着，画面立刻开始显示一位猎户匆匆赶回家的情景。阿宝眼睛瞪的更大，几乎将脸伸到镜盘里面。

　　“你们俩不如随我去下面搬些瓜果点心上来，配这花露岂不更好？”梓夜星君眼睛不住地瞄着浣颜手中的杏耳苓花露，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浣颜一脸了然，笑着拍了拍云辙的肩膀，“快跟我下去拿吃的，梓夜爷爷等不及了！”

　　“阿宝，那你在这儿先看着，我马上就回来。”阿宝此刻看得正入神，哪顾得上回云辙的话，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三人手捧食盆再回到天台时，阿宝仍在满脸认真地盯着镜台看。

　　“从来就没见你这么认真过！”云辙笑着走到阿宝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云哥哥，他们在做什么？”阿宝皱着眉头，似在苦心钻研又百思不得其解。

　　云辙这才挪开一直看着阿宝的眼望向镜台，这一看手上的水果盘“咣当”掉在了地上。

　　“死小子，你又糟蹋东西！”不远处，梓夜星君高声叫骂，浣颜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夺过星君手里的糕点盘子整齐地摆在地上。

　　云辙此时哪顾得上与星君斗嘴，两只手死死捂住阿宝的眼睛声音都是颤抖的：“阿、、、阿宝，他们、、、他们、、、”吞吞吐吐偏说不出个合适的解释。

　　梓夜星君与浣颜也走了过来正准备叫二人过去吃东西，一看到镜盘上的景象眼珠差点儿瞪了出来。星君忙捏诀抹去石盘上的幻影，颤抖着手用衣袖频频擦着额头的汗。

　　“云哥哥，你干嘛一直捂着我的眼睛？弄得我好痛！”阿宝拼命从云辙的臂膀中挣脱出来，又用手揉了揉被捂的难受的双眼。

　　“呵呵，阿宝啊，”此时浣颜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走到阿宝身边，“刚刚那二人是在打架，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你刚刚看到的这些，在天庭这样的事情说说也要受笞刑的。”

　　阿宝难以置信地抬眼望着浣颜，眼中满是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半晌，懦懦吐出一句话：“刚刚、、、刚刚明明是那女人撕裂了男人的衣服、、、”

　　三人听到阿宝的话脸上均是一黑，梓夜心中更是暗暗叫苦，想来自己这仙籍怕是保不住了。

　　“阿宝，凡人尚未修炼成仙常有厮打互食亲友的现象，心智未开做出如此凶残之事也算可以理解吧。”浣颜长长叹息一声面色悲悯怆然，“但作为天庭的仙尊，我们却不可将这景象随意说出口，那便是对众生大大的不敬。”

　　阿宝满脸沉痛地用力点点头，心中不禁为那即将被吃掉的男子悲伤：“原来世间凡人如此残暴凶恶。”

　　在一旁一直静默的云辙、梓夜满眼钦佩地望着仍一脸郑重的浣颜，能将瞎话编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实在是值得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