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的人鱼》魏丛良

6、第六章

　　几日来，路鹿都是神志不清的，他被束缚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睫毛轻轻颤了颤，隐约间只看到带着口罩的人往自己体内注射药物，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他的体内，人鱼的身体抖了抖。
　　当他再次苏醒时，奇迹般的这些人没有再给他打镇定剂，他被关在了水箱里，外面的人透着玻璃观察人鱼的情况。路鹿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些人都看着自己，他摆了摆尾巴，想要游得远些，可身体在水里没有丝毫运动，身体倒是在慢慢沉下去。
　　路鹿低下头，震惊的发现自己的鱼尾变成了人腿，原本被鳞片覆盖的地方，光滑白皙，银色的鱼尾竟然变成了两条修长的腿，他晃了晃，腿也跟着动，路鹿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可是惊喜也就在着一瞬间，他突然蹙眉，伸手摸向自己耳朵，已经和正常人没两样的耳朵，而耳后的鳃，那里正一张一翕，可路鹿感觉到了，这可另自己在水里呼吸的鳃正在闭合，快速的消失。
　　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路鹿看向被封顶的水箱，试着往上游，却不料刚刚探出个头，手触到了水箱的顶部，就遭到了电击，路鹿尖叫了一声，就沉入了水中。
　　“看来那个药是有用的，它可以使试验品便会原来的模样。”身为研究所负责人之一的王锡看着水箱里四号的惨样说道。
　　他观察着四号变回人类体征之后的一系列反应，而后记下，这些人似乎都不担心四号的生死，他们站在原地，不急不躁的观察着，点评着，没有一个人想去把四号放出来。
　　王锡淡淡的看了一眼快要溺死的试验品，说道：“尸体一会儿送过来。”他还想着解剖。
　　这个时候水箱突然破裂，水花四溅，站在水箱外的研究员都被溅了一身的水，王锡皱眉，看向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
　　李维季沉着脸，甩掉手里的铁锤，一步步走到变成人身的四号旁边，四号的身体湿漉漉的，他看着四号紧闭的眼，就像第一次他把四号从培育舱里抱出来一样，李维季抱起四号，慢慢的走了出来。
　　李维季抱着四号，走到王锡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嗤笑，“你还在研究那个变形的药？我不是早劝你放弃了吗，你以为这次你用我改造的四号就会成功？”李维季对他讽刺的笑笑，撩起四号的头发，露出变成像鱼鳍似的耳朵和慢慢恢复的鳃。
　　“你刚刚差点就让我损失了一个完美的试验品。”说完这句，被抱着的四号就开始变化了，原本用药物变化出来的双脚慢慢变回了鱼尾，银色的光刺得王锡眼疼。
　　李维季好笑的看着王锡不敢想象的脸，摔下一句，“没用的家伙。”
　　他把四号带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内，把人鱼放在了水箱里，李维季深吸一口气，身体晃了晃，拿出口袋里的药，吃了两粒。
　　两年前被四号袭击之后，李维季的身体就不如从前了，刚才抱着四号走了一段路，他便吃不消了。
　　李维季苦笑，坐在椅子上，看着沉在水底休憩的人鱼。
　　路鹿闭着眼睛，心里是无法诉说的委屈，他知道自己是得救了，双腿也从新变回了鱼尾，可是经过了刚才那场生死浩劫，他的那种烦躁委屈更是放大了几百倍。
　　被人掳走莫名奇妙的成为试验品，接受药物注射，被管制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可却要遭受这些。
　　路鹿闭着的眼帘不停的冒出泪珠，消失在水里，他想念索尔，想念他的笑容，他的身体，他对自己的关心，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在这里，索尔呢？他在哪里，难道他不知道路鹿很害怕吗？
　　似乎是为了补偿路鹿，这件事之后的次日，李维季带着路鹿出去了，他们来到了实验室外面，出去的时候路鹿被蒙住了眼睛，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才被允许睁开眼。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大片辽阔蔚蓝的海，空气里蒸发着海水的咸味，人鱼凑出头嗅了嗅，他的身体开始蠢蠢欲动，路鹿希望李维季能够让自己下海去游游，只要一会。
　　这天李维季似乎心情很好，他抱着路鹿走到海边，凉凉的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手指轻轻的缠住路鹿长长的黑发。李维季的眼睛按在国内说，应该是凤眼，眼睛狭长，眼角上翘，此刻微微眯起看着路鹿，眼里聚着光，路鹿竟然被他看得有些胆怯，原本想要下海游游的心思淡了些。
　　李维季好似看不完般注视着人鱼，他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四号说，可是那些话都是关于从前的，四号忘记了自己，只记得身为人类的记忆，李维季这个人其实在四号的脑袋里从来都不存在过。
　　李维季并不想探究四号身为人时的背景，在他眼里，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的也只有那条被自己从培育舱里抱出来的人鱼罢了。
　　路鹿被李维季抱在怀里，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想下海吗？”
　　路鹿点点头，李维季摸着人鱼头的手微微重了一下，说道：“你叫我一下名字，我就让你去游。”
　　路鹿有些不敢相信，但看了看李维季严肃的脸，不像是在耍他，于是他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李维季”，人鱼的声音哑哑的，他显然是不习惯说话的。
　　李维季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怔，然后说道：“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明明是一个身体，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一起，李维季有些无奈的笑笑。他抱起还在期盼的人鱼，把他丢入了海里。
　　海风变得狂乱，李维季沉默的看着水里的人鱼。
　　“你不是我的四号，你自由了。”他说，之后他便不再看路鹿一眼，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路鹿还在发愣，他看着李维季远去的背影，那个瘦削的背影一点点变小，风吹过，海浪扑来，水花落在了人鱼的身上，路鹿的眼眶湿了。
　　他扑入海中，快速的往海水的另一边游去，游鱼在他身边经过，停驻，可他只是一股脑的往前冲，他想起来了，四号对于李维季的称呼。
　　刚刚从培育舱里出来的四号就像个孩子，什么都要重新学过，李维季似乎格外喜欢四号，他会用自己的空余时间教四号说话。
　　人鱼的说话功能和人类的不同，四号想要说话，必须吊着嗓子，很累，所以叫李维季的时候，四号为了省功夫，常常是“维维、维维”这样的叫，李维季第一次听到，还骂了四号一顿，但就是怎么也纠正不过四号这个称呼。
　　后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有时候李维季一个人时，听不到四号这样叫他，他还会感到寂寞。
　　路鹿的脑袋里涌出了很多记忆，都是属于李维季的，李维季对四号真的很好，他突然有点明白李维季的感受了，很多事情就只有自己记得，那些快乐的难受的，都只能自己承担，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孤单的绝望的，都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