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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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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荒坟埋骨,千丈白绫绕梁。
青年站在巨大的白幡下,目光中是沉重的叹息:“阴气冲天,凶兆啊。”长长的尾音被呼啸声吞没。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原本紧闭的木门啪的一声开了,吱呀……
“啊啊啊————鬼啊!!!”
封时寒掏掏有些耳鸣的耳朵:“叫你别吓程密,现在知道错了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少林狮子吼?”齐瑞一脸正经道,仿佛刚才那个满面愁容的人不是他。
“呜呜……为什么柳家人的尸体要放在义庄?为什么义庄要建在郊外?为什么郊外这么荒凉?呜呜,好可怕。”程密紧紧抓住王献的袖子,缩在他的身后,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亏你还是个捕头,连小镜子都不如。”柳镜镇定地坐在齐瑞怀里,和哭丧着脸的程密形成鲜明对比。
“呜呜……齐少你明知道我最怕鬼的……为什么我们大晚上要来这里啊!”
齐瑞当做没看到程密眼角挤出的几滴晶莹泪,径自走进义庄,封时寒紧随其后。程密死死地拖住王献,一步也不敢挪动,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我就不进去了吧。”
“王献,很多尸体哦。”屋内飘出一句话。王献眼睛一亮,一手揽住程密的腰,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将他拖进了屋里。
庄内,齐瑞和封时寒正站在一具棺材前,棺材的盖子倒在一旁,漆黑的棺木上只有少许灰尘,说明这是一具新棺。
“程密,过来拿火把。”看他俩进来,封时寒很是顺手地把火把递过去。
“啊……啊?!不要啊!”身体被拖到棺材前,眼睛却死死闭着不敢张开,手哆哆嗦嗦地伸出来。
齐瑞在一旁阴森森道:“那里是尸体哦。”
“啊——”
“嘶……我的耳朵,说了别吓他。”封时寒无奈。
“呜呜,我怕……”程密已经快要崩溃了,扒着王献的后背死也不肯再冒头。
“出息。”齐瑞嗤了一声,向封时寒扬扬下巴,“你,去把所有的棺盖都打开。”又对王献道:“过来看看。”
王献走近,接过火把,借着火光,可以看见棺木里躺着一个中年男人,面目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棺材里,若不是泛青的脸,真让人觉得他是在睡觉。王献解开他身上的寿衣,只见左胸口处有一道伤痕,不长,却深可见骨。
“这个位置……是心脏啊。”齐瑞喃喃道。
王献道:“一刀毙命,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
“这样啊……”一个还算壮硕的男人居然没有反抗就被杀死,一般来说只有三种可能:一,杀人的是熟人;二,他被迷晕了;三,对方武力值过于强大,反抗无效。
啪嗒,一声巨响把齐瑞从沉思中拉出来。
“我说你轻一点行不行,打扰亡者安息小心晚上鬼压床。”
“半夜过来看尸体的是你可不是我,要压也是压你。”封时寒把最后一块棺材盖放到地上,“喂,都打开了。”
“那就闪一边去。”
齐瑞走到旁边的棺材旁,这里面睡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她曾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前提是她的头和身体还连在一起。
“身上没有淤青和擦伤,刀口整齐,应该是直接被人用刀把头给看下来的。”
“又是一个自觉给人杀的。”齐瑞下结论。
一具一具棺材看下来,一共十七具,死法各不相同,除了一个头被砸烂看不出表情外,每个人都面容安详的躺在棺材内,没有丝毫死亡前的恐惧。
“这一个个死得真淡定。”封时寒突然道。
“啊。”齐瑞被他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瞪眼道:“不是叫你一边呆着去,凑过来干嘛。”
“不过这表情看着真眼熟。”假装没听见他的话,他继续自言自语,“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喂,齐瑞你觉不觉得……”一抬头,刚好对上柳镜的脸,“就是这个!”
“什么?”
“面瘫的一模一样,遗传真伟大。”
“……滚!”
“呜呜……齐少我们能不能回去了……”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程密缩在那泪眼朦胧,哀求道:“都看完了,能走了吧……”
“咦,你怎么跑那去了?”齐瑞讶异道。
程密心中一群珍奇生物狂奔:“刚…刚才看那个头被砸烂的时候,我被你踹过来的。”
“这样啊……”齐瑞突然扬高声音:“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程密菊花一紧,舌头开始打颤:“齐…齐…齐少,你…你…你别吓我了,一点也不好玩。”
“这次是真的。”齐瑞神色一变,两眼直勾勾地看向程密所在的地方,“嗡嗡嗡的声音,好像就是从你那传来的。”
“事不过三,吓出毛病来王献要找你麻烦的。”
“我没说谎,真有嗡嗡嗡的声音。”齐瑞坚定道。
封时寒满脸写着不相信:“有才真见鬼了。”
“啊——鬼!”程密嘭地跳起来,一头冲进王献的怀里,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这次可不是我吓得。”齐瑞看向封时寒。
“没错,是他心理素质不好。”封时寒淡定地回答。
半夜义庄观尸的任务在损失一名成员的后圆满告终,程密被王献抱回衙门,齐瑞和封时寒则回到客栈。
“天还未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封时寒铺好床,问齐瑞。
“我饿了。”齐瑞眨眨眼,向封时寒投去期待的目光。
“现在哪有吃的……”
齐瑞微笑。
“……好吧,我懂了,我去给你下碗面。”
待他出门,齐瑞把目光投向怀里的柳镜,小孩呆呆地看着前方,就像一个被画出眉眼的娃娃,只有精致的外壳却没有灵魂。齐瑞伸出手微微抬起柳镜的下巴,轻笑道:“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把黄铜钥匙,在柳镜眼前晃了晃,那双原本没有焦点的眼睛突地集中起来。
“柳…柳…”稚嫩的童音低喃道。
“啧,真是有趣啊。”齐瑞把钥匙收到自己面前,摸了摸刻在钥匙尾端的图纹,“是因为这个吗?”
“钥匙……”他沉吟道,眉峰聚拢,一段奇异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谁呢……”齐瑞沉下目光,冷冷地打量着手中的钥匙,那个温热的触感,在自己掌心留下“烛台”两个字。空缺的记忆唯留下这一段,就像深深刻在脑子里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
“真是的,还害我编了一个那么劣质的借口。”
他紧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不爽:“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不好。不过……”伴着话语,消极的情绪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要玩,不奉陪到底也太没有意思了。”
齐瑞又把钥匙放到柳镜面前,用指尖捏住钥匙的首端,把尾端的图纹在柳镜眼前晃了晃,柔声道:“来,小镜子乖,告诉我,这个东西是什么?”
“柳…柳…”柳镜痴痴地看着图纹,嘴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单子。
“柳家,然后呢?你见过这个图案吗?”齐瑞用引诱的口吻哄道。
“柳…柳家…”柳镜迷茫地看着图纹,突然颤了一下,“…图…图”
齐瑞眼睛一亮,忙问道:“见过吗?在哪里?”
柳镜半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一串杂乱的音。
“说啊,在哪?”
“在…在…”柳镜歪着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钥匙,“祠…祠堂。”吐出最后几个字,柳镜就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头一歪,倒在了床上。
“小镜子!”齐瑞一惊,连忙把柳镜抱在怀里,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呵,就这样完了?”齐瑞摇摇头,把柳镜重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祠堂么。”齐瑞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既然要我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伸了个懒腰:“唔,好累……”
封时寒端着面走进来,就看见齐瑞抱着柳镜倒在床上睡的正香,连衣服也没脱。他无奈的笑了笑,把面放在桌子上,给两人脱下鞋子,又把被子展开,盖在两人的身上。
“可惜了这两碗面啊。”他叹了口气,拿起齐瑞放在一旁的筷子,竖着插在面上,弯腰拜了三拜。
“虽然我不太信这个,不过……就当积德了。”
县衙门口,梁永踱来踱去,脸色极其难看,心中有怒气却发不出。现在天已大亮,日上三竿,可京城里那两位少爷却还不见人影。对于齐瑞和封时寒,梁永是极不喜欢的,且不说当日在顺天府他俩让他陷于尴尬地境地,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两个权贵子弟,成天无聊地四处找事做罢了。而当他们提出要跟过来查案子时,梁永是一万个不乐意,只可惜那顺天府里的人却像是对他们唯命是从一样,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该死的纨绔。梁永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面色又黑了一分。而相反于梁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献和程密却是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补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在梁师爷站在衙门口望眼欲穿,快成了一块望夫石时,齐瑞和封时寒终于神清气爽地翩然而至。
“哟,梁师爷,早啊。”补了一早上的觉,齐瑞精神亢奋。
梁师爷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二位起的真早。”
齐瑞微笑:“哦,你也觉得很早啊,我还以为我起迟了。”
梁师爷眼皮一抖,花了三秒钟告诉自己要冷静,接着说:“既然二位来了,咱们就去柳家吧,等了好几个时辰,这时候都快不早了。”他刻意加大声音,暗示着正因为他们的迟到,而害得所有人白白浪费了时间。话音一落,那个笑得让人不太舒服的青年没有说话,反倒是另一个看起来可靠一些的青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让他脊梁一寒。该死,他之前怎么会觉得那人比较可靠,明明邪里邪气的。
封时寒收回目光,慢悠悠道:“如果你们早点把案子交上来,也许现在也能睡到日上三竿了。”
梁永面色一僵,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能力不及,破不了案,刚想辩驳两句,却听齐瑞道:“诶,这种事怎么能当着人家面说,你难道不知道真相最伤人吗?”
一看气氛不对,程密作为京城的特遣人员,连忙站出来打和场:“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去柳家吧。”然后迅速退到齐瑞旁边,压低声音道:“齐少,案子要紧,嘴下留情。”
齐瑞看了他一眼,继续微笑。程密知道他这样是答应不再生事,暗暗松了口气。
两方人马暂时偃旗息鼓,向柳家进发。
柳家在曲淮县也算小有名气,据说祖上乃是杏林中人,在歧黄之术上造诣极高,还曾担职御医。柳家曾世代行医,靠的就是这位祖先所传下来的医书。可惜后来连逢战乱,医书烧的烧,丢的丢,到后来天下太平时,那祖传的家学也败落的差不多了。柳家子孙没法,为了糊口,只得弃医从商,所幸那一代当家的很有经商头脑,仅凭一己之力竟把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给撑了起来。延续几代后,柳家虽说不上是什么极其富裕,也可算得上是大户之家。
奈何天不从人愿,三年前,刚进门不久的柳家大少奶奶被诊出怀有身孕,这本是件喜事,可惜十月怀胎,临盆之时,那自小娇生惯养的少奶奶竟因为难产一命呜呼。好好地喜事变丧事也就算了,本以为是一尸两命,可就在葬礼当日,大少奶奶的棺木中竟传来婴孩的哭声。
死尸产子,本已是奇谈,那孩子,更是邪乎得很。在这孩子满月之日,柳家大少爷因为思恋爱妻饮酒过度,而一头栽进池塘里。那池塘的水不深,下面还有厚厚的淤泥,本来是淹不死人的,可那柳大少爷却是头朝下落下,头陷入淤泥之中,生生窒息而死。这时,便有了传闻,说这孩子克父克母,是个祸害。大家一开始是不太信的,可后来,不管是谁来照顾这个小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受伤。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所以到最后,所有人都对这孩子生了间隙,唯恐避的不快而沾了晦气。而三年后的柳家灭门惨案,更……
“其实所有的事都可以解释。”齐瑞打断梁永的话。
“什么?”梁永被他突然冒出的话惊了一下。
齐瑞冷笑一声:“我是说,你们的怀疑真是漏洞百出。凭一己之见就伤害一个幼小的孩子,还把责任推到那些不存在的东西身上,你们啊……啧啧”
他轻蔑的语气显然令梁永很不快,他尽量压制住自己厌恶的表情,道:“齐少爷自小读的是圣贤书,自然觉得我们这些平民老白姓的看法都是粗陋鄙俗的。不过齐少爷没有身临其境,还是别妄下结论的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瑞把语气放得柔和了些,“这些事从头到尾,唯一让人不可思议的就只有棺中产子罢了。没错,死尸生子确实稀奇,可稀奇不代表没有,我就曾在书中看过好几个关于死尸生子的记载。而那个什么柳家大少,完全是他命不好。又不是小镜子要他喝酒的,也不是小镜子要他喝酒后掉水塘里的,还头朝下……阎王要收他的命,关我们小镜子什么事。”
听他这么说,梁永涨红着脸争辩道:“那…那几个受伤的仆人呢?”
齐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任谁知道自己伺候的人是个祸害都会心惊胆颤,生怕自己哪天被害死了,怀着这样的心情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受伤才有鬼了。”
梁永一时无言,心里极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齐瑞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难道他们真的冤枉了柳镜?三年以来,梁永头一次犯了嘀咕。
话已经说明白了,只等他自己想通,齐瑞不在关注梁永,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建筑上。
柳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