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起》咸**澈

3、仙道猎场

　　“呀——”乌鸦在屋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雀儿心头又是一悚，全身已经泌出一层细密的汗，想到方才听到的巨响，她还是怵惕地拿了桌上的剑，靠墙摸着走出去。
　　空气里泛起一股怪异的味道，闷得教她要从胃里翻江倒海地呕出来。她一面按住恶心，一面把门闩推上去，把门打开一条缝，觑了觑，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见着。她心头忐忑，小心翼翼走出门去。
　　天色乌蒙蒙的，雀儿看到后院的一间屋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在风里吱呀吱呀地微晃着，她吞了口唾沫，握了握手里的剑，穿过野草丛，上了台阶，视线停在屋顶突兀的大洞上，又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她才担着小心走进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瓦片和断木散落一地，雀儿觉得这中间有说不出的诡异，她看见地上断木的断口尚有新色，屋中也没有见到大的坠物。到底是怎样的外力，能让这好好的屋顶突然破了这么大的洞呢？
　　“啪啪啪……”
　　雀儿循声望去，瓦砾中正有一只乌鸦挣扎扑腾着翅膀，想要站起来，她觉得奇怪，便上去把乌鸦拾起来，放在掌中端详了一番，喃喃道：“受伤了吗？”
　　乌鸦似听懂了她的话，从她的掌中挣扎着起来，睁着黑豆一样的眼睛端看着她，雀儿经历了昨夜的事，早觉得这些乌鸦不同，又对她没有恶意，便道：“如果你能听懂，你就点头。”乌鸦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看了她半晌，雀儿正疑心，乌鸦却点了点头，尖尖的鸟喙轻啄掌心，有一丝不可抑制的酥痒。雀儿扬了扬嘴角，“那你受伤了吗？”
　　乌鸦摇头。
　　雀儿不信，又替它查看了一番，果真是未伤分毫。雀儿凝眉睇它，想不明白。
　　雀儿鬼使神差道：“那你能告诉我，这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吗？”她刚一说完，又觉得有些可笑，乌鸦怎么可能知道呢？
　　谁知，那乌鸦却从雀儿的掌中飞起来，屋顶虽然破了个大洞，那屋子里的一张床却还是完好的，乌鸦落在床上，用鸟喙试着去拽那枕头，雀儿似乎是懂了，便上来帮它把枕头拿起来。下面是一张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勺儿！
　　雀儿还是不懂。乌鸦又啄了啄上面的字，雀儿看看字又看看乌鸦，想了半晌，就想起方才的梦里，也是有个孩子叫勺儿的。可这村寨里的人不见了，跟这孩子能有什么关系？乌鸦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又把纸衔起来。
　　“勺儿是这屋子的主人？”
　　乌鸦点点头。雀儿还是觉得没得到答案。
　　“可我想问的是，这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乌鸦衔着纸在原地转了转，显得有些焦急。它盘桓了一阵，急不可耐地冲出了房间，雀儿想也不想便追出去。
　　天空下仿佛有一张密织的大网，挡住了乌鸦的去路，乌鸦费力撞了几次，依旧毫无作用。它发出一声哀鸣，无数只乌鸦应声并头飞来，对着虚空中无形的障碍奋力地又扑又撞。
　　雀儿正感不忍，却听空中传来一声怒吼，一道劲风袭来，身子便如遭重锤一般，抛了出去，和那几只乌鸦一起摔落地面。雀儿身子剧痛，好在常年习武，身板硬朗，倒也挺住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抖擞了精神，拔剑直指长空，念起父亲常念的道家“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父亲常说，世间常有妖邪为祸，常念“九字真言”可令妖邪退避，暂保平安。她见眼下情形邪乎，定是有妖邪作祟，当先便有此举。周遭空气似凝作了一团，却不见半点动静，雀儿提着心，依旧凝着虚空的变化，依旧没有动静。她这才松了口气，心道，不过是小妖小邪，不成气候罢了。
　　“这里居然还有人。哼哼！”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轻慢道。
　　“你说笑了，这不都是人嘛？”另一个声音调谑道。
　　接着便是这两种声音混杂的狂放的大笑声：“哈哈哈……”
　　这声音，像是狩猎者正在审视着手中猎物的价值，充满了邪佞和嘲谑。雀儿震惊地望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一种悚然的寒意自下而起，双脚也开始发软。她却吞了吞唾沫，颤抖着手将剑提起，尽量不让眼泪滑下来，故作镇定地高声道：“不管是妖是魔，现出本相吧。莫要再戏耍小女子了！”
　　“扫兴的东西！”虚空中，发出一声低骂，雀儿便觉得身子被大力一扫，便如风中落叶般飘了起来，她惊得心都从喉咙里冲出来，长啸一声，未等落地，又听那声音说：“一样的浊骨，一样的凡胎！沉沦贪欲的卑贱族类！”雀儿大骇，身下又被什么托住了，悬在空中。
　　雀儿心头稍缓，却感觉那托住自己的东西正一点点收紧，似要将自己捏碎一般，她痛苦难堪，求生的欲望伴着怒气越烧越旺，只提剑闭眼便是一阵乱砍，似乎砍到了血肉，耳中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一阵血腥之气汹涌而起。她睁开眼，脚下却是泥土的坚实，心中立觉异样，慌忙四看，那些方才躺着乌鸦尸体的地方，竟躺着几具人的尸体。男女老幼，相与枕籍。交错的伤口上有鲜血汩汩涌出。
　　她的剑，也正在滴血。
　　雀儿惊得连连倒退，不可置信地丢掉了手中的凶器，往后面跑去。那些乌鸦也“哗”的一声往前面飞去。
　　“轰隆！”一声，雀儿惊得往后看了一眼，却是无形中有拳头将身后的屋顶砸出了一个大洞，那飞在屋顶上头的乌鸦被砸得连同屋顶的碎片一同落了下去。雀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惶地加快了步伐。
　　“不痛快！才死了几个！”那言语不羁的声音暗恼道。
　　“这村里有两百多条命呢。”另一个声音悠悠说。
　　雀儿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她想逃，却不知该往哪里逃。只怕是这荒村已成了他人的猎场，自己终逃不过猎手的屠杀。
　　可，除了逃，还能做什么呢？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哇！这次不少！有十三个。”
　　“一点都不起兴！”那声音又说：“咱们看看谁手里死的多。”
　　雀儿已惊得连连倒退，怵得心头危悬，慌忙就往后跑。这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乌鸦，乌泱泱的一大片，从雀儿头顶飞过。她一面跑，一面望着头上黑如密云的乌鸦，惊得忘了呼吸。跑着跑着，身子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
　　她往下一看，竟是悬在了半空，肩上、背上、胳膊上，几处都被许多爪子紧紧攫着，耳畔尽是翅膀奋力扑腾的声音，“啪啪啪……”一阵紧过一阵。
　　她还顾不得震撼，一股劲风自身后迅疾一扫，如同穿云破雾的闪电，难以抵挡。
　　她“啊”的大叫了一声，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去，两胁风过，身下的地方漆黑一片，旋涡般诡谲难测，喉咙已经缩成一条线，将心紧紧悬着。她知道片刻过后，难逃一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往那黑色旋涡的深处坠去……
　　“哼。无趣。”一个声音轻喟了声。
　　父亲的“九字真言”在脑中一遍遍地重复：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时间过了很久，她听不见风的声音，一切安静得令人发慌。她眩惑地睁开眼来，依旧在桌前坐着，那半截蜡烛依然烧着，在风中摇曳着，忽明忽灭，她赶紧用掌护着，烛火稳定了下来。雀儿睁了睁眼。不可置信。
　　桌上放着，她的剑，她的包袱。
　　都没有变过。
　　雀儿心头一悸，难道又是噩梦？可她将屋内查看了许久，依旧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和来时的一样。
　　雀儿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去解桌上的包袱，她有些饿了，又有些渴了，包袱里正好有一些果子。
　　包袱皮打开，里面是一颗颗圆形的红色果子，世间罕有。
　　雀儿拿起一个，隐约想起，父亲说过，这是捎云山上摘来的仙果，若是吃了，倘或不得长生，亦能百病离身。
　　雀儿咬了一口，红色的汁液不意从嘴角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