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起》咸**澈

2、夜半异景

　　雀儿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后半夜里，屋子里无端端地亮起来。她本来睡得不沉，知道自己并未睡多久，不该到天亮的时间。她下意识地用手遮在眼前，才睁开眼。
　　果真是亮如白昼。
　　“啪啪啪……”响起一阵算盘珠子的声音，接着是女人喃喃的声音：“李婶四十二文、张大哥十五文、顺子三十文……”
　　雀儿惊得从床上几乎是跃起，这屋子里还有人？一个年轻的少妇正坐在她昨晚上坐过的桌前算账。她诧异地翻身下床，很快又发现昨天还是灰尘满布的房间变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这屋子虽说不大，照昨夜的情形，收拾起来，也要颇费些工夫。她睡得并不沉，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娘，李拐子那里卖的糖葫芦不好吃。”一个垂髫男童不高兴地走进来，朝少妇怀里偎去。“唔。”少妇轻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一面拨着算盘，一面就势将儿子揽进了怀里。“娘……”男童见她不理他，便撒娇地推了推她。她抬起头，忖道：“勺儿，你刚才说什么？”男童不满地嘟哝了一下，道：“我说，李拐子那里卖的糖葫芦不好吃呀！”“哦。”她笑了笑，一把将儿子抱到膝上，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道：“那就到村头的王叔叔家去买啊？他家里的糖熬得又红又亮，山楂也是顶好的。在集市上，可是好卖得很啊！”见儿子有些心动的样子，她便挑了挑眉，“勺儿，要不要尝尝？”
　　“好啊！好啊！”男童雀跃地拍手叫道。
　　少妇却是藏起笑容，正经道：“可是要等爹回来才能去哟！”
　　男童当下失望，扭了扭身子，从少妇的怀里挣脱出来，奶声奶气道：“娘每次都这样，把我哄开心了，就不管了。”说着就要往外头走。
　　“哟！勺儿又不高兴啦？”一个青年男人从外头走进来，将那男童一手抱了起来，另一手提着一个果篮。男人把手里的果篮放到桌上，就笑睇着男童，用鼻尖蹭了蹭男童的鼻尖，道：“勺儿又哪里不高兴了？”
　　男童又撒起娇来，“娘说村头王叔叔家里的糖葫芦好吃，娘却说要等爹回来才能带我去买。”
　　雀儿呆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这一家子并没有发现她这个外人的存在。她显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呆不下去，心下估摸着天也亮了，也该是时候动身出发了。她忽然想起，那佩剑和包袱是放在桌上的。现下恐怕不方便打扰，只好往那桌上觑了一眼，看能不能寻隙拿回来。这一看，不打紧……
　　她的佩剑和包袱不见了！
　　雀儿心头一惊，又恍惚想起，刚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并没有她的东西，已经被算盘和账本、以及一些果盘所替代了。看来是主人家收起来了。她想了想，看来只能觍颜要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了行程。
　　雀儿讪讪地走到少妇的面前，嗫嚅了一阵，才道：“夫人，我，我是夜里来借宿的，来的时候，没见到人，以为……”她突然讷讷地住了嘴，目光如炬地望着少妇，那少妇只是笑望着自己的孩子，啐道：“他呀，一个不答应就开始撒娇了，比李婶家里的梦娇还要粘人呢。”雀儿突生了异样的想法，猝然将手伸到了少妇的面前，少妇神情依旧，连眼珠子都不曾乱动一下。雀儿不相信，又壮着胆子走到那父子的面前，晃了晃手，照样没有反应，她手上僵了一下，突然将手伸向男童的脸颊。她本来是想捏一捏，手却无端端地从孩子的脸上穿了过去。
　　雀儿大骇。她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她的声音如此突兀，却依然没有打扰到这一家子的温馨。
　　男人笑着说：“吃什么糖葫芦啊？爹从山上摘了仙果回来。”“是这个吗？”少妇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鲜红澄亮的圆果，晃了晃，“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没有见过啊？”
　　男人嗔道：“都说是仙果了。你怎么可能见过？”
　　“你怎么知道是仙果？”
　　“那山上的鸟兽吃了这果子，都成精了。还能不是仙果？”
　　少妇自知说不过他，便摇摇头，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你放心吧。村里人都上山摘了，都说没事。”
　　少妇低头道：“你总是这样。当初好端端的生意放着不做，非要跑到这里来接仙气。现在吃了这果子，就能成仙了不成？”
　　男人毫无顾忌地拿起一颗果子，在妻子惊诧的目光中，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一脸得意地将果核吐了出来，“看！我吃了没事吧。”
　　少妇白了丈夫一眼，并不说话。
　　男人高兴地又拿起一颗，凑到儿子嘴边，“喏。勺儿也吃一个。好东西！”
　　男童皱了皱眉，只咬了一口，便叫起来：“爹！流血了！流血了！”
　　男人听见儿子的呼声，也赶紧来看，见儿子手上、口角都有红色的液体，却是嗔怪道：“那是果子的汁液啦！”
　　然而，那红色的汁液却突然发出炫目的光，似火般烧起来。雀儿的眼睛似灼到了一般，赶紧闭眼躲开。
　　这时候，突然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雀儿吓得忙张开眼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那满是尘土气息的屋子里。她的佩剑和包袱依旧放在原处。她轻吐了一口气。
　　难道刚才只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