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雪楼台》燕昨思

14、第十四章

　　暖阳如火，转眼已是春末时节，除了气候演变的愈加炎热之外，长安的繁华景致倒看不出其他的变化来。
　　此时此刻，‘风莫失’依然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究竟是对还是错。他只是不想再向以前一样，四处流浪。他只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家而已，即使是骗来的温暖。让自己不必再过回以前那种像浮萍一样，连根都没有植物，仅此而已。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如果以真面目示人，行走在江湖，恐怕连浮萍都不如，而是会升级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吧。所以，即使在清风阁，那位风夫人时常对自己冷眼相待，可是最起码，他能从风戚雪与风无极这里得到温暖。他感觉的出来，虽然知道他们并非是亲兄妹，但是他们的感情却是一丝不假，只是风戚雪对自己的情也让他十分困扰，对她们之间的事情了解的愈多，愈是使自己进退两难。
　　“莫失，”风戚雪一如既往的每天早上端来亲自熬好的‘莲子汤’送来给自己，脸上总是会带着温如和风的笑容，让人十分的舒服。
　　‘风莫失’总是以无以拒绝，只是沉默的接过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喝完。
　　风戚雪看着静静喝汤的风莫失，微微一笑，十分满足，忽而瞥见被遗忘好一阵子的那本‘变术’秘籍，不知何时，竟然掉在了柜子的罅缝里面，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风戚雪把它捡了起来，然后吹掉上面的灰尘，拿给风莫失，说：“对了，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风莫失’看着那本曾经视若珍宝的秘籍，眼神微微的深沉，也有些心虚的低垂着头，无意的搅拌着瓷碗里面的汤，随口回应：“有什么奇怪吗？只是一本易容术罢了，江湖中随处可见，我拿来随便看看。”
　　风戚雪将那本书推放在他面前：“这如果只是一本普通的易术册子也就罢了，你可知道，你手上这本‘变术’乃是江湖中至高易术精术。”
　　‘风莫失’心跳忽然漏掉一拍，脸上一派平静，看向风戚雪，“你的意思是？”
　　风戚雪重新拿起那本秘籍，站起身边翻看着，然后一脸郑重的看向‘风莫失’“易容术在江湖上可以说是小把戏，人人皆会一二，但是，据我所知，当今世上，只有南宫家族深谙此道，凡是他们易容过后的人，不论男女，皆有九分相似，即使最亲近的亲人，如果没有最细微的验证，也难以发现，是他们假扮。他们易容成的人，包括身形声音，甚至是平常的习惯作风，都会模仿的九分相似。南宫家族世代单传，传到第二十九代族人南宫问的身上，据江湖传言，此人更是把易容之术发挥的淋漓尽致，至今为止，南宫问所易容之人，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破绽而抓住他，更甚至，江湖上只知有南宫问这个人，却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所以，南宫问由此得了一个称号，被江湖人称之为百变神君。”风戚雪看向手中的秘籍，“我看过这本变术，是个手抄本，可是，不论是从技术上，还是细节方面，都不是普通的易术常识，很多知识甚至闻所未闻，所以，我可以断定，这本变术，应该是南宫家不传秘籍。”

　　‘风莫失’静静的听着风戚雪讲的这一切，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不止，一会儿又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里面爬行一般。如果解京允不是解京允，解鸿之又不是解鸿之，如果解京允是南宫问，那么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个人的真天面目，严格说来，他们根本就是不两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又或者，其实解京允就是江湖中没有人见过的百变神君？……愈想愈觉得无从理出头绪，‘风莫失’痛苦的摇了摇头，心里又冷冷好笑的想：“不管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竟如此利用我，都罪不可恕。”
　　风戚雪看着陷入沉思的‘风莫失’重新坐近前，温声：“我就知道你也很震惊，我想这本书应该是尸人谷那些人偷了，你在那时候顺手拿的吧。”
　　‘风莫失’只能胡乱的点头，“嗯，是的。”
　　风戚雪了解的一笑：“我想也是，之前从来不见你有这本东西，既然有缘得到，你就留在身边吧。”
　　‘风莫失’轻轻抚摸着那本册子，忽然间一片感慨。若说那人待自己虚情假义，可是不论是他交自己的武功，亦或是易容术，却都无半点掺假。一时间之间，他不知道自己一到底该不该恨解京允。他仰首，看向风戚雪，这个女子，在外人眼中，意气风发，气势洒脱丝毫不输于男子，可在面对自己这个假的‘风莫失’的时候，她就只是一个总有很多担惊受怕的小女人，不觉得间，有些痛苦的低语：“戚雪，我求你，不要对再对我这么好了，好不好？”他怕自己承受不起，也怕将来真相揭开的那一幕时，此时彼此的深情，恐怕只是一段不堪的笑话，
　　风戚雪只是温和一笑，然后站起身，拉着他往外走去：“你跟我来。”

　　‘风莫失’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乞丐，有女人，有小孩子，更多的是老人，一直以来，他只看到长安的繁华锦绣，不曾想，天子脚下，竟也有如此景象。他有些不解的看向风戚雪。
　　风戚雪并没有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看到这脏乱的一切，会皱起眉头用手帕握着鼻子露出一脸的厌恶，她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悠然的开口：“莫失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是我永远都记得，是你带我脱离了这里。”
　　‘风莫失’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到一个小男孩像快被饿死一样躺庙门口，谁曾想，如今的风靡江湖的女侠也曾是这些小乞儿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风戚雪看着那些破衣烂屡的乞丐们，一时间陷入沉思，那是她第一次遇见风莫失，十四他，犹如仙蒂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
　　乱雪飞扬，鹅毛大小的雪花扑簌簌下个不停，几乎是想将整个长安就此掩埋在冰雪之中一般，那一年的寒冬特别的冷，街头隔一两天便会有饿死的尸体，被人清理出乱坟岗去。
　　但是凄冷的景像，也是有些人以此为乐趣的游戏。
　　那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扔些馒头包子给这些乞丐，然后哈哈大笑的看着这一群饿鬼为吃的而争的头破血流，他们像看戏一样，在一边笑的肆意张扬。
　　几乎所有的乞丐都跑过去抢那些为寻乐趣的贵阳公子扔过来的馒头，只有角落里的一名小女孩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冻的全身瑟瑟发抖，然而看她仰首看向飘落的雪花，纷纷扬扬，竟然还能露出天真的笑脸，与另一边争抢食物而斗的头破血流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阵辕车滚动的声音忽然由远至近，忽然停止了声音，从车上缓缓走下一名华美少年，大雪纷飞像是上天撒下的奇异的洁白花瓣，轻轻落在少年身上，犹如最美的天然装饰品一般，震惊了所有人，几乎所有人都为这少年的美色所惑，静静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此处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紧紧了身上了的狐裘披风，然后缓缓走向角落里的小女孩身前，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样去抢吃的呢？”他伸出大手将小女孩的小手包在怀里，小女孩的手冻的像冰块一样，他哈着气，希望能够让她暖和一些。
　　小女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哥哥，童音如玉：“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他们并非善意施舍，而是取乐，我不愿供他们娱乐。”
　　那少年闻言，俊颜突然放光芒，更显得金童般好看，回头扬声冲马车里的人说：“娘，我们就把她带回去吧。”
　　马车里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名少妇的面孔，那张脸上的表情，有着淡淡的悲哀，更多的无情，只听她冰冷的声音不带丝豪感情：“我要收养的人是能为风家承担大事的人，不是到府上去做千金小姐的。”
　　少年清脆的声音自信而坚定：“娘，相信我，她可以的。”他再次看向小女孩，轻轻问道：“小姑娘，你喜欢江湖吗？”
　　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不喜欢。”
　　少年眼神微微黯，忽然又生出璀璨的笑容，那笑容艳丽如娇阳，仿佛能魅惑人心，他看向小女孩轻声诱哄道：“那你喜欢我吗？”
　　小女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那笑容打开，更如世间昙花，美好仅限一时，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喜欢。”
　　少年再次笑道：“那你可愿意用最大的力量来保护我。”
　　小女孩坚定的点头：“嗯，我愿意。”
　　“即使付出再大的辛苦，再坚难的努力，你都愿意保护我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是吗？”
　　小女孩再次点头：“是的，我要一生一世保护美人哥哥。”
　　少年向是要像车里的妇人证明什么似的，把小女孩抱过去，坚持道：“娘，你既然相信莫失的智慧，就也应该相信莫失的眼光。”他看向怀中的小女孩，“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志气，我相信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风夫人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头：“好，我就相信你，带她回府吧。”
　　风莫失抱着小女孩上了马车，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见上车了好一会儿，小女孩仍是冻的抖个不停，风莫失解下自己的身上的狐裘披风为小女孩系上，然后看向风夫人：“娘，她的名字，让我来取，可好？”
　　风夫人微微眯着眼睛，随着辕车轻轻摇头，毫不相干的语气：“随便。”
　　风莫失也不以为意，重新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小女孩子，回想着刚刚雪幕中小女孩清纯无邪的容颜，不知怎的，心头竟然跳中风雪佳人的词来，思索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以后，你就叫风戚雪吧，我叫风莫失，就是你的哥哥，也是你的亲人了。”他看了眼马车里眼睛不曾睁开过一下的风夫人，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再说话。
　　小女孩向来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崩裂了一般，有些辛酸的泪水在转眶里面打转，轻而小心的问：“哥哥，亲人？那我以后就再不会是一个人了？”
　　风莫失看着小小年纪的风戚雪，露出让人心疼的辛酸欣喜之情，也许是同病相怜例然，他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郑重承诺“是的，莫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