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
锦枝身子略微僵着，膝盖又隐隐作疼了，她顺势坐回椅子上，双手拿起信封递给章审明，笑道：“先生不要装假狡了，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懂呢？”
“不懂就是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啫？聪明人再聪明，也猜不到别人想的东西吧？”章审明撩起衣袍下摆整了整，虚心地向她求教：“这信封里面……写的什么呀？”
“我不知。”
“你写的你不知？”
“不是我写的我怎知？”锦枝撩开手否认，可说完她就懊悔了，总不能点破是沈金葵写的吧？虽然她认为大家早已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话还是要说得婉约一些，得维持姑娘在客人面先的矜持姿态。她胡乱地点点头说：“呃不不不，是我写嘅，是我写嘅！”
章审明“哦”了一声，脸上先是恍然后是疑惑，“怎么，是你写的吗，先头你又说不是的？”也许锦枝觉得这个时刻太过漫长难熬 ，他却乐在其中，不过戏耍一番，不算是太过为难吧？他自认是正人，非是君子，孩提时期爱整蛊人的心思又萌发出来。
时日的确很漫长，锦枝知道从进门到现在，怕是连一刻时辰也没有，面上难为情，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心底直叹气。今早沈金葵把她招来，拿出信封塞到她手里，先是一阵傻笑，而后严肃地对她说：“你记住，要他亲启啊，亲启！明不明？”见锦枝懵懵懂懂不在状态，就恨铁不成钢，“亲启你都不明？亲启就是亲自启封！启封明不明？启封就是开启封条！”她一字一顿地强调。
“明了明了。”锦枝唯诺道。心底却恨不得大声反驳回去：“你当我是傻的吗？谁不明？你当我不识字还是怎么样？有什么可骄傲的。”
沈金葵很满意锦枝的卑微态度，她之所以没有让绣枝去办这件事，是因为她在为昨天两人的争执找个缓和的机会，虽然她知道锦枝表面上不敢有怨言，可谁知道那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真是没猜错，其实不仅是昨晚，锦枝自从服侍她开始一直到如今，心底里的埋怨一日长一日消，怕是只有彻底脱离奴籍的那一刻，才敢放声大骂不管不顾吧？
锦枝期盼地想着：我想学泼妇骂街好久了。
沈家姑娘把头扭过一边高高翘起，试图用左边下巴来看人，可她身形娇小，即使昂起头，余光也不过于锦枝的眼睛相对而已。她说：“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只要送了这信，我就原谅你昨天对我的不敬。”
看吧，真会反咬一口，光凭“不敬无礼”这一点，沈金葵要是告到大公子那边，想必又是一餐罚了吧。不满归不满，锦枝可还得靠着姑娘吃饭，依着偶尔爱耍小性子的天真姑娘，总比大公子那种深藏不露的人好吧？
终于有机会插口了，锦枝小心地问道：“送给他……他是谁个？”好姑娘，你在那边说了那么久的话，可就是不提那个“他”是谁，叫她怎么送信？
“是……是……嗯，是客房那边那个啦！”沈金葵说完就往里间跑了，风一样快。
哦，是贵客啊。她就知道，沈金葵不可能会听得进去她昨日的劝告的，十六岁的女孩儿，快嫁人了，还幻想一些有的没的，不是徒增伤感？锦枝不是没想过一出小楼，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在客房外面待够半个时辰才回来对姑娘说：“客人看了信只要摇头，然后就丢在水里泡烂了。”她打定主意要沈金葵断了念想，可还没走出多远，到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绣枝就气喘吁吁跑出来拽住了她。
“姑娘说了，她要看到章先生的亲笔回信，你别想玩什么花样见字如见人！”
“原话？”
“原话。”
锦枝带着一身怒气与怨气回头边走，绣枝赶忙把她拉住，急切地问：“睇你成气势汹汹的架势，别是要去杀人吧？”
“我倒是想一刀解决了姑娘，得吗？”锦枝硬嘴反驳道，她需要平复心情，等到了客房门外，她才将将削减了愤懑之情。
章审明任锦枝放空发呆，悄悄打量起她来，他虽不是君子，可称得上是正人，偷窥这种邪是怎么能光明正大呢？她爱拖延时间便任由她去，左右着急的人又不是他。
上身套一件暗红小褂子，围着深绿带花纹的百褶裙，红配绿，一台好戏。不要说沈府家的奴仆，哪怕是小财主家中的下人，在衣着上面也比他贵上三分，真是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
他皱皱眉，又开始恼怒自己的埋怨来，本就说好不能再艳羡高门大户里的人，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家的好，他在心中暗暗坚定。果然沈宣听笑话他多在沈府开开眼界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是他功力不够深厚，倘若真的能对非我之财视若无睹，才不负他书生气节。
酸文人的怪脾气，又开始咕咚咚地往上冒了。
他最终还是出声打断了锦枝的联想，他留人是为了说话，不是为了沉默的。“你说这里面是你写的东西，写的是什么，不妨讲来听听？”
“这种事怎么能讲得出口？”锦枝大喘了一口气，背过身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快嘴，心里直“呸呸呸”，可惜话一出口，便没转圜的余地了。这折磨人的信封，真想这么随手丢掉了，可是亲笔回信……
“怎么不能讲呢？唉，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嘛？”
锦枝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是啊是啊，先生一看便知，还请先生亲启。”
章审明终于把那块烫手山芋接过手了，他揭开封条，两指夹出一张花笺，又按在茶几中间，笑着说：“大姐，你人都来了，还在乎这里面有什么讲不出来的吗？我洗耳恭听，但念无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