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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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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让我没有想到,是他的愫愫,先找到了我。
她的腹部已微微隆起,却没有普通孕妇的臃肿,依然是风姿绰约。
“你究竟对他施了什么法咒,为何他会望着我发呆,嘴里念着的却是你的名字?!”她声音高昂,语气强硬,“白梨卿我告诉你,骆郎他爱的一直是我也只能是我,你争不过我的!”
“他的确只能爱你,可是你又是将他对谁的爱意转嫁在了自己身上呢,唐姑娘?”
我的语速缓慢,声音却冷得可怕,一字一顿,犀利的眼直直地盯着她。
“你怎知……”风华绝代的女子鬓角沁汗,尾音发了颤,“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失情蛊是四川唐门的不传之秘,数百年来哺育成功的蛊虫寥寥无几,唐姑娘当真舍得,”眸光忽然变得犀利,“唐愫,我只说一次——解药!”
“你究竟是谁?!”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骆非明媒正娶的妻。”
“你——”片刻的无措后,愫愫竟是冷静了下来,她将手中罗巾绞得死紧,说出的话却是云淡风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位舞女罢了,什么唐门啊失情蛊啊,这些江湖事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唇角轻挑,绽开一个冷笑:“你若是不交出解药,日后必定后悔。”
愫愫也笑,眼中满满的却是怨恨:“愫愫愚昧,自是不懂王妃娘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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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四川唐门,血溅五方。
有好事者说,唐门定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由于江湖恩怨才导致这场灭门之祸,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摊开手,一颗青色种子在掌心发出珠圆玉润的饱满光泽。
胭竹香的果实是失情蛊的唯一解药,但这种花极难哺育,必须齐集天时地利,方可成功。
虽说如此,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让骆非想起先前的一切,想起我。
我想问他一句——八年前的重华谷,他对那个梨儿,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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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见到愫愫的时候,已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时间长到几乎让我以为她对这件事当真毫不相干。
在沈府别院里,我看见了一身翠绿罗裳、大腹便便的她。
峨眉淡扫水中仙,繁花千里露红颜,愫愫似乎着意打扮过,斜斜倚在凉亭中,将身后满池荷花映衬得黯然无光。
她望着我,笑得温柔娇俏。
她说,我从没想到你会这么狠。三百一十九条人命,竟只是为了一颗解药。
她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唐门七子唐愫,失情蛊也是我给骆非种的。
她说,我就是为了可以接近骆郎才入的天香阁,我喜欢他已经很多年了……可你,为什么你要与我争?为何你一来,什么都变了?
我眯起眼睛,绝情而鄙夷的笑容自唇角荡漾开来:“我说过,你会后悔。”
初夏的午后,阳光潋滟,刺得愫愫眼中波光流转。
她忽然笑了,温柔婉约的眉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她说:“我的确悔了,我是唐门的罪人,自然需要向我的族人谢罪——可是王妃娘娘,你知道么,我唐愫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她忽然走近我,伸手抓住我的云袖。
我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拒绝。
她的身后,满池的荷花,开到荼靡。
“娘娘,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让你的敌人,靠你这样近……”
望了望我身后,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姐姐……你看我不顺眼,我可以走……可以离开骆郎……”她忽然竭斯底里,泪眼婆娑,“可是姐姐,求你看在骆郎的面上,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是沈家的血脉啊……不要......啊!!”
唐愫的轻功甚好,忽然借力向后跃进池塘,我竟来不及施救,仅是抓住了一角衣衫,可那姿势,在外人眼里,分明便是我将她推入池中。
水面炸开涟漪,此时的唐愫身体颇重,瞬间灭顶。
她刚刚的话字字敲在我的心上。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深深攫住了我。
我听见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吼:“愫愫!”
那声音,是我至死都难以忘怀的。
眼前浮现出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
我的世界瞬间塌陷。
唐愫终究死了,溺死在别苑的荷花塘里,一尸两命。
她用死亡,在我和骆非之间,掘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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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非将自己关在别苑里,三天三夜,滴米未进。
他的眼睛,他灿若星子的眼睛变得晦暗,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除了仇恨,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星星火光。
他说,我究竟有什么好,竟让你如此迷恋?
他说,你杀了我最爱的人,甚至连我未出生的血脉都要斩断。
他说,你的爱情令我感到害怕,我恨你……可我不会杀你,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滋味,叫做生不如死。
解释的话语生生卡在喉咙里,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话竟是那么的无力,没有人愿意相信。
唐愫用死亡设下的局,根本无法可解。
我忽然感觉,我的骆非,或许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梨花雨中。而如今,我苦苦候着的,不过是一具无心无情的皮囊而已。
可是我不甘,我想把那个会爱我怜我,会在风雨中抱紧我的骆非找回来。
而胭竹香,是我唯一的希望。
因此,当他将那盏暖酒送到我面前时,我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即使我知道,其中下了毒。
那并非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会让人在每个月盈月亏的夜里,痛得生不如死——江湖人唤它“销魂醉”。
多么温柔的名字,暧昧而又缠绵,却因为过于凶残,被列入三大禁药之一。
我不知道骆非如何得到它,我只知道,他将这毒,用在了我身上。
可我却甘愿入瓮。
轻轻敛起双眸,一滴泪在眼角晶莹,凝着阳光,璀璨剔透。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哪怕以最痛苦的方式。
只是骆非,你在洛阳建了这怀愫山庄,你将我关在这享梨阁整整八年不闻不问,胸中可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销魂醉月月发作,从未停歇。
初时我还可以凭着一身功夫,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跑去看一眼那令我魂牵梦萦的容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的毒药逐渐将我的内力蚕食殆尽,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纵使思念将我灼烧的体无完肤,我也再出不去这院落。
当真是坐井观天。
我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服下那杯毒酒时,怎么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光景。
这空旷荒芜的院落,成了一个巨大的樊笼,将我牢牢禁锢其中。
八年来,骆非不断纳妾,每每听见院墙外鼓乐喧天,我总会一个人躲在梨花深处,捧着那盆从未开过花的胭竹香,守着我零碎的希望,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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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享梨阁的大火,蔓延着夕阳,烧红了半边天。
时值初一,从午后开始,身上便痛的厉害,此时更是浑身无力,是我的哑子婢女环儿,拼死护我逃出了火海。
身上的痛楚一波紧过一波,对于外界的一切,我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
而让我真正反应过来的,是有人从我怀里抢走了胭竹香。
我拼死扑过去,却被一群家丁制住。
疯了一般挣扎着,可内力全失的身体却令我无能为力。
我看见那些指着我唾骂的人,以及为首的,长身玉立的男子。
八年了,岁月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依是眉目清俊到了极致。
我几近贪婪地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只是骆非,你的脸上,为何满满的全是愤怒与鄙夷?!
那些妾室说你的梨儿不守妇道,与侍从做下无耻勾当,你为何一言不发?
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女人只是嫉妒我这沈王妃的头衔?
我的心倏然下沉,如坠万丈深渊。
骆非,你不信我!
八年前你便不信我,八年后亦是如此。
痛,心中的痛,泛滥在四肢百骸,难以言表。
那晚的火光夹杂在夜风里,劈啪作响。我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结局——竟是一纸休书。
我被赶出了山庄,那些人毁了我的一切,包括胭竹香。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的花碾碎在了地上,心中一片空荡。
骆非,八年了,当你将我关在享梨阁与世隔绝时,甚至是在你娶我时,你从不曾试着相信我。
你的心中,从来只有一个唐愫。
那么还要失情蛊的解药做什么?还要你记起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当年我自信满满会让你再次爱上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在苍茫空旷的夜里,放声大笑。
而愿意陪着我的,只有我的哑巴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