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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一 ...

  •   初次遇见沈骆非时,正是梨花烂漫的季节,洁白的落蕊在漫山遍野间荡漾,仿佛为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纯洁的绢纱。

      沐着这片蹁跹着的白色精灵,仿佛世间的一切罪孽都可以得到净化——包括屠戮。

      有血,顺着我的流云剑缓缓滚落,融入肥沃的土地。

      眯起眼睛望着四周惨败的尸体,望着被肮脏血液沁成紫黑的土地,华丽的笑容爬上眼角眉梢。我想,明年这林中的梨花,定会开得更加灿烂吧。

      扭头,我看见身后被我救下的他,明明只是个少年,却偏偏要故作老成,作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将怀中已然昏厥的男孩紧紧护住。

      可是身体,却在本能的战栗。

      我淡淡的笑,手腕猛的使力,凛冽的剑气划过少年的额,灵巧的削下他杂乱的刘海,我希望可以看见他惊慌的眼神,却在一瞬间怔住。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狭长的凤眸,眼尾斜斜地挑起,水银似的眼珠沐着西下的阳光,在这片被鲜血染得腥红的梨花林中,闪着剔透的光芒。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想,那一眼,也许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我在那双锃亮的眼中陷得太深,沧海桑田,终难自拔。只是当我明白这情这孽时,他已是怀愫庄主,而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终成定局。

      他眼神涣散,气若游丝,拼了最后的力气,向前匍匐两步,指尖拽住我的裙角,求我,却是救他的弟弟。

      血,从他的唇角滑下,那耀眼的颜色,仿佛西天燃烧的红霞,晃得我心口生生的疼。

      ******************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将他们带回重华谷养伤,那里有叠峦耸翠,溪泉清涧,一间茅屋,建在漫山花枝间,拢起了一山春色。

      骆非曾在隔日清醒的过来时,叩我救命之恩,问我姓名,我却冷冷回他:“我是这山间狐儿,修炼千年幻成人形,若想活命,伤愈之后需即时离开,胆敢将谷中一切透漏出去,我定剜了你的心!”

      骆非垂下眼睑,默默点头,他言语不多,是个温柔沉默的少年,他会在清晨往花盏中插上一株带露的竹枝,他会在黄昏温上一壶清酒,安静的等着我练功归来,他清秀的侧脸,在如豆的灯下划出玉石般的流彩,额前一点碎发,顽皮的遮住那星子般温柔的眼眸,轻灵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我喜欢在这样的傍晚,躲在门后,悄悄的偷看他等我的侧脸,待到月上柳丝,才进屋饮尽壶中酒,冷冷扫他一眼,然后骄傲的说:“我每日练功,回来的甚晚,你明日可不必等我!”

      他却笑,笑容温柔而又宠溺,而明日,依旧故我,为我折花为我温酒,在凄冷的夜中侯我归来。

      我想那是我十七年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幸福的滋味。

      如醇香的甘醴,只是曾经试尝,便食髓知味,令人欲罢不能。

      如果知道,重华谷中的那段岁月,便是穷尽了我一生的幸福,那我或许,该更加珍惜的。

      二月十八,朔风,暴雨。

      滂沱的大雨仿佛泄了天洪,铺天盖地般砸下来,屋内一灯如豆,我蜷缩在床角一隅,望着单薄的窗户在狂风的怒号中摇摇欲坠,不禁瑟瑟发抖。

      我想,这便是我的劫吧。

      四岁时目睹全家被仇人所杀,犹记得那夜的雨也下的好大,电闪雷鸣间狂风扬起地上的血污,瞬间我的世界满目猩红……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可是雨夜,却成了我难以克制的梦魇。

      窗外,一束闪电劈在院中树木上,溅起丝丝火光,房门突的被狂风吹开,凛冽的风带着春寒的潮气穿堂而入,古旧的木门摇晃的厉害,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我努力将自己蜷得更紧,失声想喊,却只是在喉间发出呜呜的哽咽。

      恍惚间我闻到一阵竹叶的香气,一双星子般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下一刻,一双手温柔的拥住了我,轻轻摇晃。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整个人在温暖的海洋中徜徉,四周的风雨与黑暗,似是越来越远去了。

      泪水汲上眼眶,我伏在他的怀里呜咽,将十三年的惊惧一朝倾尽。

      那一刻,仿佛便是一生一世。

      我告诉骆非,我叫做白梨卿;我说我四岁家中惨遭变故,幸得师父所救,他是为很厉害的剑客;我说我十三岁艺成将仇人杀尽,师父过世后便独自一人住在这重华谷中。

      他亦向我说了身世,可是我在极度疲惫下并没有听清。

      我想若是可以与他这般一辈子在一起,那该多好,嘴角挽出一个温柔的笑靥,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

      日子如流水,就这般过着,单纯而又幸福着。

      斗转星移,骆非的弟弟伤势已经大好,这个活泼好动的昭儿而下,总喜欢躲在树后头偷偷看我练功、看我习字、看我采药。梨花飘摇,落了他一身一脸,男孩扬起稚拙的小脸,对我说梨姐姐你好美,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让你嫁给我——虽然性格与他哥哥迥异,却拥有相似的眸子,弯起眼睛的模样总让我无可奈何,只得由了他去。

      那日,骆非救下一只受伤的信鸽,看完缚在脚上的书信他漂亮的眉峰便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他对我说:“梨儿,我必须走了——并非是我刻意隐瞒,只是事态紧急又十分危险,我不能带你一起走,否则可能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我冷冷一笑:“骆非,你这是多虑,凭我的剑术,试问天下又有几人可以近得我身?!”

      风缱绻而过,卷起梨蕊片片,那温柔的爱抚,如同情人间亲密的软语轻侬,在风里我扬起笑靥,骄傲的像不畏冰雪压枝的凌霄花。

      骆非轻轻拥住我,只是这浅浅的一个动作,便令我不知所措。

      他在我耳边呢喃:“梨儿,我当然相信你,只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不想你出事……”

      他细碎的吻温柔地印在我的鬓角:“梨儿梨儿,我答应你,明年开春,便会来接你。”

      届时,琴瑟和弦,鼓乐喧天,梨儿,我让你做我的新娘,永生永世,再不分离,可好?

      ——当然好。

      我仰头,望见他星光璀璨的眸子,望见他眼底满满承载着的爱恋,满足地合上眼眸。

      骆非,我等你……

      梨蕊葳蕤,纷扬间飘渺了整个林子,只是第二年春尽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等到心中的那人。

      他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来的悄无声息,无意间惹皱了一汪春水,却偏偏又离开得片叶不沾身。

      ******************入骨相思知不知*****************

      春有百花,夏浮荷,秋不惜葩,冬残尽。

      一年,又一年。

      相思这东西,就如附心蚀骨的毒药,慢慢将血将肉一寸寸割下,每一天,希望都在夕阳残照时破灭又在下一个黎明时燃起,周始反复,尽是难耐的痛苦。

      在他离开的第四载,我终是难以忍受这种刻骨的滋味,于是决定去寻找他。

      在脸上蒙了师傅留下的人皮面具,掩去自己绝世的容貌,亦掩去不必要的俗世纷扰,我便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对于骆非,我只知道他身份不凡,可天大地大,在江湖上飘荡了两年,从大漠孤烟的塞外寻到烟雨水榭的江南,依是没有一丝头绪。

      当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在这样的寻觅中度过时,我终于又看见了他。

      在纸醉金迷的京城,楚馆秦楼的坊间。

      他的模样改变了许多,身材变得修长匀称,眉目也早已长开,凤眼挑了尾,五官精致犹如玉刻。

      就这样远远地望了一眼,泪水便汲满了眼眶。

      我看见香艳的美人靠过来向他敬酒,我看见雍容的鸨母嗔怪地向他抱怨:“哎呀呀我的小王爷,怎么多日未来这天香阁?这可真真让我们家愫愫望眼欲穿啊!”

      他竟是小王爷!

      我只道他身份显赫,却原来竟尊贵至斯!

      我躲在暗处,看他推开长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暖阁,如寒星般璀璨的眼睛瞬间变得温柔,漾着宠溺的粼光。

      一个紫衫女子盈盈上前,将他的披风脱下,置在身边的几案上,顺手拿过一盏琼觞,竹叶青浓浓的香气溢了满屋,和屋内熏染的檀香融在一起,令人□□。

      “骆郎——”那女子轻轻地唤,举手投足间依稀是个绝代佳人,明眸善睐,鬓影衣香,眼角眉梢,便是万种风情。

      骆非接过琼觞,在烛光下缓缓摇晃,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痴醉神色。

      “红酥手,黄澄酒……”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在女子耳边呢喃,“愫愫,我好想你…….”

      红烛未断,帷幔已放,鸳鸯交颈,室内好一派烂漫春光,衬着这融融月色,更显得旖旎风韵。

      可是,骆非,你可知道,有一个人,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在这温柔多情的月色下,哭断了肠。

      骆非骆非,你当真忘了你的梨儿么?

      七年前,你欠了我一个承诺,而七年后的现在,你又欠了我一个结局。

      骆非,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的骆非爱上了别人,可是,我不愿意成全!

      满月的时候,我找到了沈骆非的父王——一个醉心权势、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当今皇帝已经风烛残年,早不复盛年时的睿智,又尚未立太子,朝野上下早已是党羽林立,十二皇子昭容和沈亲王分庭抗礼,势力均是不容小觑。

      我告诉沈王爷,我便是江湖排名第一的剑客白月微的唯一传人——白梨卿。

      我告诉他,我可以为他杀人,为他扫除争夺皇权路上的所有障碍。

      我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嫁给沈骆非。

      是的,我要嫁给骆非,不论他是否还记得我,不论他是否已有爱人,不论他七年前是年少轻狂还是无心插柳。

      我需要一个机会——

      骆非,我会让你再一次,爱上我。

      当我为沈王爷杀了第七个朝廷要员时,我终于将要如愿以偿,成为骆非的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在权贵之家,婚姻大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骆非本是反对的,态度坚决到欲与家里断了关系,可半个月后,终是答应了这门亲事,让他改变主意的并非世俗礼教,骨肉亲情,而是因为——

      愫愫怀孕了。

      皇家血脉自然不能流落在外,而老王爷许诺将愫愫收房的条件,便是骆非必须与我成亲。

      对于一个青楼女子,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王府大门,的确是一种难得的恩赐。

      骆非希望他的爱情可以得到祝福,他希望可以给愫愫一个真正的名分,所以他只得答应——即使这在他的眼里,宛如一场噩梦。

      我看见他握着愫愫的手,郑重的对她许下会好好守护她与孩子一生一世的承诺,不由冷笑。

      锣鼓喧天,唢呐悠扬,我的婚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火红的喜服配上骆非清俊的容貌与星子般璀璨的眼眸,益发显得脱俗。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

      费尽心机,我终是成了骆非的妻,成了这沈府的小王妃,只是,有名无实。

      偌大的新房,徒有一灯如豆,将墙上孤孤单单的一只影儿,拉得悠长。

      月色未央,夜正长。

      ******************入骨相思知不知*****************

      愫愫在别苑里待产,骆非时刻陪着她,他成亲时眉心的悒郁已减少了许多。

      我知道,自己逼不得他。

      我只不过,在每个清晨,会折一枝竹节,插在他书房的花瓶里;在每个傍晚,踏着落日的余辉,熬一碗梨花盅,给他当做宵夜,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沐着森然的月华,吹上一曲《梅花三弄》,那凄凄楚楚的箫音,在春寒料峭的夜里,被传得很远。

      正如七年前他所做的,我不争不抢,只是数着日子静静等待。

      渐渐地,骆非对我的敌对感似乎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他会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偷偷看我,有时也会与我谈论一些诗书古籍,虽不谙武艺,但他却对兵书战法,治国安邦之道很有一番见解。

      我曾经在他的面前,展露过原来面目,我告诉他我的容貌会引起很多麻烦,所以只能易容,骆非除了惊艳并没有其他反应;我问他,是否记得一个叫做“重华谷”的地方,他困惑地摇头,起初我只道他是将七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那天,我在他左鬓穴位上发现了一颗朱色的印记。

      那是——被人种上失情蛊的证明。

      失情蛊是一种特殊的蛊毒,它可以令人忘却心中所爱,将满腔情意转嫁在施蛊人的身上。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有人将七年前的一切,从骆非的记忆中生生抹去了。

      而那个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我的眼里怒火暴涨,将手中的茶盏捏得粉碎。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多多指教啊,央央会继续努力滴,求评论求点击求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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