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前奏曲》莎米娜德

5、断章 杰斯提斯篇（中）

　　都说一寸相思一寸灰，那时她一笑春风十里柔暖艳然花开如海，而两千年后的如今一眼望去他看到的全宇宙遍是尘埃。
　　“我不想她死，”杰斯提斯抬手按在心口位置，“可是……”
　　可是保住的终究不过是永远不能饶恕的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
　　为了她，他成为了她，簇生的水晶体映出他现在的样子，黑衣长发容色苍白眸若星子，神情疏离淡漠得没有半分生气，他怎么能说这就是明媚灿烂一笑艳然的朱丽？
　　终于明白一切的朱丽亚轻声叹息，“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这句话虽然说了出来，可让人觉得那气息语意却似是还在某个不可及的遥远深处缠绵低徊，杰斯提斯攥紧胸口那枚单翼胸针连意识都变得远了起来。
　　朱丽也说他是温柔的人。
　　初遇同看宇宙雪的那天阳光如细碎的沙金点点跳跃在朱丽摊开的掌心，金色胸针上镶嵌的蓝晶石和水晶般透亮的单翼熠熠生辉，反衬得她肌肤尤为白皙柔嫩。
　　“一直都想把它送给最温柔的人。”说着朱丽把那枚胸针往他面前一递，“杰斯提斯，送给你。”
　　“不过也很辛苦吧。”朱丽亚的话唤回了杰斯提斯飘远的神思，一无所觉之下攥得太紧胸针尖利的末端几乎刺进掌心里，他声音喑哑的说，“为了朱丽我……”
　　为了朱丽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他自己，可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徒劳无力，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以为用朱丽的身姿用朱丽的名字就能留住朱丽。
　　“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哟。”杰斯提斯愕然抬头，朱丽亚微笑着继续说，“我想她的灵魂也一定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哦。”
　　杰斯提斯默不作声，紧攥胸针的手忽地感到一阵奇妙微弱的鼓动，他的心也随之微妙的一动，似乎被什么极轻极温柔地抚触了一下。
　　是你吗？朱丽！
　　杰斯提斯连忙闭上眼睛，想让纷乱的心神慢慢平静，可越是想要去感应，意识反而变得越恍惚紊乱不清。一睁眼看出去的东西几乎都成了重影，就像还有另外一双眼睛，不过这样的错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取代那种温柔抚触感觉的是迫切的警醒。
　　“很快就要来了。”杰斯提斯忽然说，朱丽亚有些困惑，“呃……你说什么？”
　　“前代女王预言的灾难很快就要来了。”缓步走来的黑衣女子的语气像是确定了什么。
　　“姐姐！女王？”回头看到姐姐，朱丽亚的神色间有欢喜也有不解，因为黑之一族是没有当选为伊菲美拉女王的资格的，可是黑裙曳地缓步走来的姐姐朱斯提提亚确实戴着象征女王身份的沙尔特-克里斯特尔晶叶。
　　朱丽亚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虹色云渲染的天空依然是梦幻般的美丽，她有些不明白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开口问天空陡然裂开无数宛如镜像破碎般的缝隙，紧接着无数怪兽从缝隙中破空而下，它们吐出的光球借助下坠之势砸到地上接二连三的爆炸，被光波冲击到的水晶体花草甚至岩石等物事顷刻间就坍塌风化成四下飘散的红沙。
　　伊菲美拉女王朱斯提提亚犹如拥抱天空一样举起双臂，宽大的衣袖优雅地展开如同黑鸟的羽翼，数道光芒从她双手中射向天际，汇聚成一点随后就消失不见，可那群从时空裂隙中出来的怪兽再度吐出光球时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姐姐，那是什么东西？”望着高空中光球爆炸后的余波光屑朱丽亚秀眉蹙起，伊菲美拉人最不能容忍的就如此轻视残害生灵的生命体。
　　随着眩光映照角度的不同朱斯提提亚的眼睛由幽昧的暗绿转为耀眼的金碧，就像是孔雀尾羽般华丽神秘，她沉声说，“那是恶魔圣德罗斯派来的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匹克斯。”
　　“恶魔圣德罗斯？！”杰斯提斯一怔。
　　两千多年来他从没有回过宇宙正义，但圣德罗斯星是他和她的回忆之地，就算走得再远他也会回到那里，而这次他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两千多年前没有被宇宙正义重设的那个圣德罗斯？”朱丽亚攥紧纤细洁白的手指，目光转向怔愣的杰斯提斯。
　　伊菲美拉女王朱斯提提亚也看向他，“你就是前代女王预言中的那个代表宇宙正义的战士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杰斯提斯的手紧握成拳，微微一阵神经质的痉挛，“为什么圣德罗斯会……”
　　“事实上圣兽帕拉斯坦守护的游星吉拉已经被恶魔圣德罗斯所毁，而前代女王的预言中伊菲美拉之国也难逃劫运。”伊菲美拉女王朱斯提提亚那双孔雀尾羽般华丽神秘的眸子映出蝎魔怪司匹克斯撞击结界后生成的水波样光纹。
　　金红的光焰冲击着周围的空气，杰斯提斯陡然离地而起冲出结界，立刻陷入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匹克斯的包围圈里。
　　“杰斯提斯——！”朱丽亚来不及多想，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布莱克-迪亚蒙德！”随着话音她脚底下倏地蒸腾起一股风潮的涌动，巨大漆黑的六枚光翼托着她冲向天空。
　　伊菲美拉人以诞生水晶的颜色来区分种族，黑水晶中诞生的朱斯提提亚和朱丽亚姐妹俩是罕有的战斗种族，黑之一族以往被禁止出任女王就是怕她们的战斗杀戮之心会将伊菲美拉之国引向歧路。
　　伊菲美拉女王朱斯提提亚也化身为战斗状态追了过去。
　　高空之上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匹克斯接二连三的爆炸，犹如绽开朵朵绚丽的光焰，可是圣德罗斯却一直没有出现，朱斯提提亚和朱丽亚姐妹俩也陷入苦战。
　　朱丽，对不起，是我忽视了圣德罗斯。
　　杰斯提斯一拳击出，距离他最近的那只蝎魔怪司匹克斯被击中化为光屑随风而逝，继而他瞬间转移了位置，接住了朱丽亚下坠的身体。
　　这个瞬间里朱丽亚的坠落和两千多年前朱丽的坠落重合到了一起，回忆里的声音与现实里的声音也重合到了一起，“谢谢你，杰斯提斯。”
　　这是朱丽亚的声音，还是永不忘记的两千年前朱丽的声音？一时恍然的杰斯提斯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异次元的威胁的逼近。
　　而发现异变的朱斯提提亚还没来得及提醒他，黑红相间的光流就如银河倒流从裂开的时空间隙里席卷直下，被光流冲击的他们极速坠落撞上结界外壁，又加上结界崩毁的双重力量袭击下失去意识……
　　“呐……杰斯提斯，我希望的那个世界天空中漂浮着虹色云，而风声是各种乐器奏出的缥缈乐韵，随风飘落的糖果雪甜美缤纷……”从树梢间流泻的阳光映衬着朱丽明媚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眸子有如把这世间的所有光华全容于其中。
　　落入杰斯提斯的眼里漾起某种柔软的触动，他微笑倾听着。风中少女的黑发飘散如丝，距离这么近可以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中泛起一种繁花暖风的气息，而那双光华灿烂的眸子更是让他觉得就算多么不可思议的幻想也终将能成为真实。
　　不知不觉最后一抹晚霞融进晦暗的暮色，天光逐渐暗淡下来了，周围群山的轮廓模糊成团团浓墨泼洒的青黛色。
　　湖对岸那几只阿尔克拉怪兽的尸体发出朦胧的微光，一点一点勾勒出无数柔软的形体，悠然地飘忽浮沉迤逦，它们纤细的触须优雅地摆动招摇，循着无声的节拍旋舞出全宇宙最美的舞蹈。
　　“开始了。”星眸中的喜悦之光将朱丽的整张脸映亮了，美得甚至连那些宇宙雪与之相比都要黯然失色，“杰斯提斯你快看。”
　　杰斯提斯情不自禁地赞叹，“真的和婆婆说过的一样美啊。”
　　然而这并非他最想说的话，但是没等他接着往下说，那个笑得光辉灿烂的女子就风化成沙尘崩坏散落。
　　“朱丽——！”
　　杰斯提斯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弥漫的暗红沙尘浓雾使得所有的事物都模糊不清，顷刻之间他就回过神来，勉强站起身，重伤之下头微微发晕，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欲坠，可是无论他强自支撑着走多远所见的都是晦暗连绵的浓雾沙尘。
　　仿佛那有着绝对压倒性的温柔纯粹光景的伊菲美拉之国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虚妄。
　　“呐……跟我去伊菲美拉之国吧。”说出这句话时笑得明媚灿烂给了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的触动的女子，也仿佛只是一个梦醒后就无迹可寻的空幻虚影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回答他的是连风都发不出声音的无边死寂，杰斯提斯跪倒在地，手握着一抔沙尘缓缓抬起，风吹拂着从他指间滑落的沙尘微微闪着晶莹的光，似乎还能让人追想那满地水晶簇生的奇幻绮丽景象。
　　他忽然想起两千多年前德拉西翁说过的话，那时她说，“杰斯提斯，也许以后你能明白重设就是最大的仁慈，使将要走向歧路的生命免于背负罪恶杀孽，使弱小的生命免于被欺侮被毁灭。”
　　朱丽，你说未来的无限可能中有惟一的希冀，但是圣德罗斯却如婆婆所预言的那样堕落成为了邪恶生命体。不，朱丽，我不是怪你，而是如果有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怪我没能救你……
　　对不起，朱丽亚。如果不是我，那么伊菲美拉之国……
　　最后望了一眼死亡的大地，金红的光焰如离弦之箭穿出沙尘浓雾瞬即消失。
　　离开被毁灭的不可思议之国伊菲美拉，杰斯提斯开始四处追寻堕落的圣德罗斯，终于得知圣德罗斯人在进行超进化时出现了某些异变而成为如今被称为恶魔的邪恶生命体，而后途径惑星卡西时发现了圣德罗斯的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匹克斯的踪迹。
　　目送惟一仅存的那艘散发苍青光芒的圆锥型宇宙船进入到跃迁断层空间里，杰斯提斯就转身飞向已经变成恐怖的暗红之色的惑星卡西。
　　此时的他想不到那些逃离的卡西星人将他视为了传说中全身散发光芒的神，也想不到不久后在太阳系第三行星上还有再重逢之日。
　　惑星卡西已然如同伊菲美拉之国一样变成了荒漠之地，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沙尘暴和暗红污浊的有毒气体，而某处亮起的红光吸引了杰斯提斯的注意，那种红如初生朝阳的光焰般炽烈浓丽，喷薄汹涌的挤进他眼睛里。
　　降落到惑星卡西的大地上杰斯提斯瞬即就恢复成黑衣女子的样子，他终于看清发出红光的是半埋进断壁残垣中的一柄剔透如水晶的长剑，不知是不是因为剑光太耀眼而生出错觉的缘故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些零碎的画面。
　　——匍匐在地的人们、高空之上交战的光之巨人、爆炸的光波扩散开去的余辉，还有更多更混沌模糊的光景，一瞬间纷至沓来影影幢幢看不分明。
　　到最后零碎的画面都虚化成了纷乱的意识，只剩下纯粹的感知。
　　强烈的意识冲击带来的眩晕感让杰斯提斯不得不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睁开眼，弯腰拾起水晶剑的刹那他忽地有一种仿佛曾经握过它甚至用它战斗过的奇异熟悉感。他转动目光四周扫视了一下，发现不远处尚未坍塌的墙上描绘着许多壁画
　　壁画上叙述的是远古时期全身散发光芒的神降临惑星卡西的传说，其中某个神的形象极像传说中的光之战士雷杰多，而另外一个则辨不清面目，最令他意外的是壁画上竟然还有被称为时空之神的爱斯特莱雅，以及她所留下的话
　　——当宇宙中的两大力量交汇时，那道光芒中将会呈现出新的形体新的奇迹。
　　“这是……”杰斯提斯愣在那里，他并不知道这里就是两万多年前传说中的战士雷杰多与卡欧斯化的雷布拉德星人的相遇之地，也不知道那些零碎的画面其实是沉睡在他灵魂深处又被特弥斯之剑的力量共振唤醒的记忆。
　　就在这时伴随着大地的震颤暗红的沙尘铺天盖地的扬起，紧随其后破土而出的是圣德罗斯的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匹克斯。
　　杰斯提斯摘下胸针，镶嵌其上的蓝晶石闪耀出明亮的光辉，水晶翼一化为二，然后用手把发光的胸针捂到心口位置，瞬即一团耀眼的金红光焰拔地而起，蝎魔怪司匹克斯被抛到半空继而重重砸到地上。
　　耀眼的光芒逐渐散去，恢复光之巨人姿态的杰斯提斯一拳挥出，那只蝎魔怪司匹克斯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回击就被他挥出的强劲能量光波击中，化成细碎的光粒子飘散到半空。
　　杰斯提斯没有去注意是否还有其他的蝎魔怪司匹克斯，而是怔然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个绯红如朝阳的剑之气息。
　　直到感应到某种危险的迫近，杰斯提斯把目光转向阴暗的天幕，只见被沙尘毒气萦绕的时空裂隙中一团混沌模糊的黑红能量体急剧翻涌扭曲。
　　“为什么要堕落到掠夺生命的地步？圣德罗斯——！”杰斯提斯望着高空中那团混沌的能量体。
　　黑红的能量体渐渐转成巨大的旋涡，圣德罗斯用闷沉如雷的声音说，“不明白吗？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啊。再说宇宙正义不也是这样自恃强大而肆意抹杀其他生命的吗？”
　　随着圣德罗斯愤恨的话语几个黑红光球如同火流星一样从高空急速落下，杰斯提斯躲闪不及，几乎被接连而起的爆炸冲击波掀翻在地。越来越多的光球落下，他腾挪翻转继续回避，却始终不还击。
　　朱丽，我该怎么办？
　　沙尘和光火迷蒙了杰斯提斯的视线，然而他亲眼所见的幻星不可思议之国伊菲美拉被毁灭时的惨状、路过圣兽帕拉斯坦守护下的游星吉拉时看到的荒凉景象、以及如今惑星卡西的满目疮痍如电影镜头般回放切换。
　　我不想毁灭你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圣德罗斯，但是更不能容忍圣德罗斯继续堕落下去使得你的付出失去意义。而且那样热爱生命的你，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朱丽……
　　就在杰斯提斯分神的时候，几个光球击中杰斯提斯的肩头胸口，被撞飞的他重重摔落在地，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圣德罗斯发出的更强劲的致命光线已然追击而至，直射在他胸前，迸发出无数细碎光点，彩色计时器很快就转为红色，明灭不定的闪烁着。
　　那团混沌的黑红能量体中又射出一道强劲的光线，与先前那道光线合二为一，持续轰击失去反击能力的杰斯提斯。
　　“朱丽……”杰斯提斯的呢喃低得似乎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一阵急促得快要连成一声的警鸣后彩色计时器终于不再闪烁，在被摔进无尽黑暗深渊的坠落感中他的身体随之砰然散成万千光点缓缓飘落。
　　随后高空中一只蝎魔怪司匹克斯发现了一动不动趴伏在废墟中再次化为黑衣女子的杰斯提斯，一个光球在它口中逐渐成形，就在将吐未吐之际杰斯提斯身体中游离出的光粒子凝聚成纤细的女子的影，她的身形面容都模糊不清，惟独一双眼眸极为明晰，水光盈盈像是被夜露沾染得湿漉漉的黑晶石。
　　那团光球越来越近，虚影女子背后闪耀起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白光辉，光球被猛然弹开，她背后的光辉也具象化起来，就算虚影也依然给人以硬质的机械装置感觉的六枚银蓝光翼缓缓伸展开，现出犹如炽天使般的姿态。
　　虚影女子微微一振光翼，数道刃形光波射向那只蝎魔怪司匹克斯，它丑陋的身躯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散落于地。
　　“杰斯提斯，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连你自己都舍弃？”虚影女子低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昏晕中的黑衣女子，那原本是她自己，也早就不再是她自己，如今的她不过是受圣德罗斯影响而苏醒的一缕残魂并且很快就会消失。
　　就算昏迷不醒杰斯提斯似乎依然还有微弱的感知，轻呓声低回如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朱丽……”
　　对不起，杰斯提斯，我很想陪你，可是我必须去阻止圣德罗斯。
　　温柔执着的凝视，可朱丽不想惊动杰斯提斯，怕这重逢的小小欢喜，换来之后他再多承受一次就会彻底崩溃的生不如死，默然无语的她振动银蓝的光翼，姿态决然地急速掠向那道时空裂隙。
　　无尽的黑暗里杰斯提斯不知为何感到仿佛被抽离出什么不可分割的东西，无可抑制的剧痛化成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清醒，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抹极速掠出去的银蓝身影。
　　“朱丽！”被金色光芒环绕的杰斯提斯离地而起直追了过去。
　　高空之上银蓝的光如利箭刺入那团混沌的黑红能量体，扭曲翻腾的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血红电光亮起，像是圣德罗斯知晓了朱丽的用意，但又无法阻止因而愤恨无比。
　　“杰斯提斯？”混沌的黑红越发衬出朱丽银蓝的圣洁身姿，她的微笑如繁花绽开，幻化出无边明丽艳色遍染全宇宙。
　　“朱丽……”杰斯提斯竭力伸出手，朱丽也伸出了手，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他和她的指尖轻轻一触，可就在这一触的刹那之间时空裂隙闭合了，朱丽连同圣德罗斯也随之消失了。
　　“朱丽——！”依然努力伸出手的杰斯提斯顿时全身像是被浸入冰冷刺骨的雪水，一直一直往更冷更深之处下坠……
　　朱丽，你把我丢在极深的坑里，在黑暗地方，在深处……我从深处求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杰斯提斯醒了过来，可他的身体是麻木的，手指是僵硬的，哪怕眼睛睁开了，那定定望着虚空的空洞表情也像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朱丽……”锥心呕血般喑哑凄厉的声音吐出灵魂最深处的挣扎，杰斯提斯竭力张开五指可触及的却是冰冷的虚空，指间穿过的是捕捉不到的风。
　　“醒了吗？”随着略带沙哑的柔媚女声，视线里出现一对碧翠欲滴的眸子，以及浓烈如火的红发红衣。
　　两千多年的岁月流逝，这个红衣红发碧眼雪肤的女子依然是最初记忆中盛极而艳无可比拟的高华风姿。“婆婆……”杰斯提斯叫了一声，再一次的失去已经没有了上一次那种猛烈烧灼的痛，只觉一颗心倏然落入无所依凭的的虚茫空洞，胸腔中有八面来风。
　　红衣红发碧眼雪肤的高华女子微微一摇头，眼神是一切都可以纵容的温柔，底色却是淡淡的忧愁，“吾乃宇宙观察司司长爱玛-娜拉亚娜，汝就是杰斯提斯吧。”
　　宇宙观察司？
　　这个神秘至极的组织杰斯提斯只是偶然听德拉西翁提起过而已，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红衣红发碧眼雪肤的女子分明就是……
　　“因为某些原因，吾一直以德拉西翁的容姿示人。”娜拉亚娜看出了他的疑惑，微笑着这样说，声音柔媚一如风中摇落的蔷薇。
　　此前途径这颗名为卡西的惑星时娜拉亚娜察觉有异，降落之后发现了重伤昏迷的黑衣女子，于是她为他疗伤补充能量一直等到他醒转过来。
　　杰斯提斯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只是屈起腿蜷缩成团狠狠地抱紧自己，空洞的胸腔内满是风的回声，比死更冷。
　　朱丽，我再一次失去了你，而这一次，将是很彻底……吧？除非……
　　“娜拉亚娜大人，您执掌宇宙观察司，一定知道圣德罗斯现在在哪里，请告诉我……请告诉我……”杰斯提斯死命攥紧繁复华丽拖曳及地的裙摆，苍白无血色的下唇被咬得几乎渗出血来。
　　情急之下他只想到了身为宇宙观察司司长娜拉亚娜可以洞察全宇宙，却忘记了就算她洞彻所有的事也绝对不会说出口，更不会插手，否则时空之神爱斯特莱雅就不会被封印进混沌虚渊长达近两万年之久。
　　娜拉亚娜叹息起来语调格外苍凉沉郁，“吾不能告知汝。”
　　明明近在咫尺，甚至她的裙裾还被他攥在手里，然而那种遗世独立的风姿让杰斯提斯觉得她远得遥不可及，对于全宇宙她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
　　他松开攥紧她裙裾的手，不发一言的往她设下的光之结界外面走，听到她用独特的叹息语调说“吾惟一可以告知汝的是那个女孩已经不存在了”的时候，他也没停步没回头。
　　朱丽，如果全宇宙都不再有你，那么也就不需要再有圣德罗斯！
　　金红的光焰离地而起，如火流星般掠向遥远的天际。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就像那孩子……”娜拉亚娜微微的笑了，只是笑意还没到达眼底就被苍凉取代了。
　　她想起三千多年前的某天高斯说：“婆婆，我要走了。”
　　那时她没有挽留，高斯说的不是我想走而是我要走，他是想好了决定了，因此那句话是告别，她是怎么都留不住的。
　　而今杰斯提斯要做什么她也是怎么都劝不住的，更或者她是不想留不想劝。
　　他们都还太年轻，有太多柔软的感情，太易于被触动，如她这般看透看破未免越来越觉得活着兴味索然，而他们挣扎于世事之中虽然时常痛苦依然能够期待。
　　所以还有什么能比看透看破更悲哀？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回到时空之外不久后娜拉亚娜就收到了杰斯提斯追杀圣德罗斯的消息，她还知道高斯也在追踪圣德罗斯，听完汇报仍旧一笑了之。
　　那时杰斯提斯已经多次受到圣德罗斯派出的怪兽兵器蝎魔怪司克匹斯的截击，等到他终于抵达那颗蓝色星球时，看到的是烟尘四起光火蔓延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能量几乎快要耗尽的另一个光之战士。
　　接下去的那一场战斗胜负毫无悬念，圣德罗斯的毁灭使得笼罩这颗蓝色星球的黑雾逐渐消散，晚晴时分的绮丽余晖晕染上了半边云天，镀上了金红之色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涌动起来格外耀眼。
　　杰斯提斯低头的瞬间差点迷失在那个仰头笑着说“谢谢“的蓝星人眼睛里，那种明亮璀璨熠熠生辉，让他想起再也无法触及的朱丽的眼神。
　　朱丽，这一次，真的是到永久，全宇宙，都再不可能有你。
　　一想到朱丽，那个蓝星人就黯淡恍惚成了虚渺的影子，杰斯提斯没再停留直接飞走，可是那个光之战士随后就追上来拦住了他，“你就是传闻中宇宙正义的杰斯提斯吧？”他冷淡地反问，“你是谁？”
　　“高斯。”春风一样和缓温情的声音。
　　以前春野武藏向高斯形容过“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如今他终于深切体会到什么是犹如故人归。
　　这个在他遭遇危险时从天而降的强大战士，分明是陌生的却好像从千万年前的旧时岁月里而来的故交旧友，不然又怎么会有那般完美默契的战斗？
　　所以高斯说出自己的名字后继续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灵魂与灵魂的撞击，爆发的是宇宙初始般的巨大力，要到很久以后再说起这场相遇他们才知道自己带给对方的是怎样一种颤栗。
　　又是那种眩晕如生幻觉的感觉……杰斯提斯下意识的抬手扶额，一幕幕不连贯的跳跃的画面纷至沓来连绵不绝，错乱得目不暇接，有如从一个世界极速跨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你受伤了？”强烈的眩晕感令他身子一晃，高斯以为他受了伤，伸手欲扶。
　　“没有。”杰斯提斯侧身微避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再见。”说完他的身姿虚化成一团金红光焰，瞬即消失不见。
　　杰斯提斯，你可知，我看得见你内心的黑暗荒原，那里城国沦陷，一如湮没的空中花园，不得完全。
　　高斯保持着伸手欲扶的姿势出神了好久，才返回他所眷顾的那颗蓝色星球，用超能力把坍塌的建筑物恢复成未损毁前的原状，然后又和惑星卡西的幸存者的宇宙船一起飞向太阳的方向。
　　那个名叫春野武藏的蓝星人就是你选择守护这个星球的原因吗？
　　隐身于异次元看着这一切的黑衣女子嘴角上扬淡漠地笑了一下，用手一捋飘散到眼前的那缕挑染成银白色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