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前奏曲》莎米娜德

4、断章 杰斯提斯篇（上）

　　そう明日はどこにあるんだろう
　　缲り返す毎日を数えている
　　君が教えてくれたね
　　生きてるっていうこと
　　——《心の绊》

　　淡淡的流云划过高远的晴空，浮动的尘埃冉冉辗转于日光中，空气中弥漫着许多欲语却又无可言说的
　　迅速铺陈到眼底，像是无可奈何的伤逝，苍白无力的掩饰，似水流年的追忆。
　　于是那些往昔年华岁月的点点滴滴，一瞬间一下子，全都涌入杰斯提斯的心里，无一不是关于他的朱丽。
　　隔过两千年的时光依然清晰如昨日，可惜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再也回不去了。
　　杰斯提斯久久的深深的凝望波平如镜的湖水倒映出的黑衣黑发女子，容色苍白眸若星子，疏离淡漠得没有半分生气，他下意识的朝着水面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什么。
　　两千年前他救不了朱丽，所以他成为了朱丽，可他终究不是朱丽。
　　指尖触及湖水微感浸肤冷丽，刹那泛起的涟漪模糊扭曲了倒映于水面上的黑衣黑发女子，这不过是他放弃自我也固执的要留住的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
　　宛若凝碧的湖水忽然荡漾起圈圈扩散开去的波纹，水声哗啦中浮上湖面露出肩部以上部位的黑发少女好奇的问，“你是什么人？”
　　情形奇异得似是水中倒影凝结成了实体，因为少女长得很像他现在所化成的黑衣女子，也就是很像朱丽，而且两千年前朱丽也是这样从水中浮起，问了这样的问题。
　　一刹那间杰斯提斯呆滞如遭雷殛，恍惚时空交错混乱了记忆，一切都未曾消逝，一切才将要开始，还是初遇朱丽的那一日。
　　他不敢相信那就是朱丽，他几乎相信那就是朱丽，然而毕竟那不是朱丽。
　　从那以后，到永久，全宇宙，都再不可能有朱丽。
　　纯黑的眸中似有微光亮起却又转瞬归于沉寂，一股深邃而强烈的无力感冲击得杰斯提斯仅剩呼吸的力气，徒劳张开的五指，就此陡然凝定成苍凉的手势。
　　“朱丽……”两千年来太多太重的感情郁结于心底，但是杰斯提斯能说出口的就惟有这样轻弱喑哑的呓语。
　　念及这个名字是痛失所爱无力挽回所以拼命挣扎祈求却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无助，是泪水枯竭灵魂撕裂以及生命中所有的欢乐与色彩皆被生生抽离出去的空虚，是浮华成灰万物如尘全宇宙都黯然失色再没有什么能入眼的虚无。
　　从未想过人可以绝望到这种程度，水中少女愣住，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你是……”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杰斯提斯，幽渺微茫的目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蒙了尘的宝石，或是隐于星云后的星子。
　　水中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朱丽亚，伊菲美拉-朱丽亚。”她的声音纯净清婉极为动人，顿了顿问，“你是谁？”
　　“杰斯提斯……”两千年前杰斯提斯与死去的朱丽一体同化后就一直以朱丽自称，此时他惊觉自己说的竟是久已不用的本名不由为之一怔。
　　片刻的失神，反应过来再抬眼时朱丽亚已经走上岸坐到他身边，层叠繁复的黑裙如盛开的达图拉花般肆意铺展。“杰斯提斯？”她略微偏过头去看着一旁神色抑郁的黑衣女子，“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宇宙正义的杰斯提斯。”
　　一些不愿也不想记起的东西拂落时光的尘埃重见天日，那个红衣红发碧眼雪肤的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杰斯提斯眼眸微闭，语调略微带着些说不出的奇异，“我是杰斯提斯。”
　　但是不是宇宙正义的杰斯提斯，两千年前他就不再是宇宙正义的杰斯提斯。
　　犹记得那时他紧紧把逐渐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的朱丽抱在怀里，爆破改造兵器恩多拉以及葛洛卡机械兵都倏然静止，淡白的光之漩涡中遥遥传来一声叹息，“杰斯提斯，也许以后你就能明白重设即是最大的仁慈。”
　　“你的仁慈你的正义和我有什么关系。”一字一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里所有的力气，杰斯提斯的声音还是低不可闻喑哑到近乎窒息。
　　那是他第一次违背德拉西翁的意志，那也是德拉西翁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意志，她终止了重设圣德罗斯的计划，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废墟之中杰斯提斯握紧朱丽的手，随即浮现出的星星点点的光流转于他们周围，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模糊淡化为光量子形态直至完全融进朱丽的体内，已经死去的黑衣女子睁开眼的同时一点亮光凝结在胸口幻化成单翼形的水晶胸针。
　　仿佛明白了他的决意，天际之上宇宙正义的庞大舰队就此消失，圣德罗斯成了万亿年来惟一逃过被重设命运的生命体，而他从那以后再没有回宇宙正义。
　　不想再想下去的杰斯提斯睁开眼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强调似的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我是杰斯提斯。”
　　朱丽亚似乎不太能理解的样子，侧头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差点陷入他眸底那种失去所有后麻木到连痛楚都不复存在的巨大而又深远的空洞，心失重般往下猛地一坠扯得有些轻微的抽痛，她故作随意的笑了一下，“呐……跟我去伊菲美拉之国吧。”
　　伊菲美拉人是朝生暮死的水晶知性体，死后所化的结晶在第二天黎明时分会诞生新的个体，并且继承上代的全部记忆。
　　也许因为生命短暂更懂得珍惜，所以伊菲美拉之国千万年来从未出现过战争，发展出了极为高超的文明科技。一直以来伊菲美拉人以诞生水晶的颜色来划分各个学术领域，而朱丽亚的本族就是黑之一族。
　　“呐……跟我去伊菲美拉之国吧。”没有得到回答，朱丽亚就又说了一遍。
　　一抬眼杰斯提斯就看见闪烁跳跃的阳光映衬着她的笑容，明媚灿烂一如记忆中那样给了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触动。
　　朱丽，我是多么希望能再次靠近你，以至于明知无望还是想要把她想象成你。
　　长睫微垂，抬手抚上胸口那枚镶嵌着蓝晶石和水晶般通透单翼的金色胸针，杰斯提斯回答，“好啊。”
　　跟随朱丽亚跃下湖，缓缓潜向未知的不可测的深处，眼前先是明丽的水绿，然后是暗沉如夜的墨蓝，再接着是澄澈的琉璃蓝，随之陡然被卷进使人目盲神眩的纯白光明。
　　下一顷刻杰斯提斯看见的是具有绝对压倒性的温柔纯粹的光景——幻想般的天空中飘浮着虹色云，醺风缓缓送来各种乐器奏出的缥缈乐韵，给人以纯美温柔感觉的颜色缤纷的细雪花瓣星星音符等随风飘落，碧翠的大地一望无际的辽阔，簇生成林的各色流光幻彩水晶体变换闪烁。
　　朱丽亚接住几朵晶莹的雪花，转手递给他，“尝尝吧，这个很甜的哟。”
　　低头看着掌心的糖果雪，杰斯提斯恍然如生幻觉，仿佛听到朱丽绘声绘色的描述她梦想中的世界，那里就有如此缤纷甜美的糖果雪。
　　更多的糖果雪轻飘飘的落在他掌心上，杰斯提斯再度抬眼远望，“朱丽，你所梦想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朱丽是谁？”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朱丽亚忍不住问。
　　“她是……”杰斯提斯下意识的慢慢抚上胸口那枚镶有蓝晶石的单翼胸针，静默了一会，抬眼定定凝望远方，沉浸到了那包含着他所有幸福和悲伤的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往。
　　大多数人的一生中总会对某个人见而钟情再至刻骨铭心，这从来说不上什么原因，之于杰斯提斯，就是朱丽。
　　两千年前宇宙预言司司长德拉西翁预测出不久后圣德罗斯将堕落成威胁大宇宙的恐怖邪恶生命体，杰斯提斯第一次请命带领爆破改造兵器恩多拉以及葛洛卡机械兵前去重设圣德罗斯。
　　但是当那个圣德罗斯少女从湖底浮出水面问他是什么人时，浅金色的阳光跳跃在水中少女的脸上又一直照耀进杰斯提斯的心里。“我是杰斯提斯。”那时杰斯提斯不自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没有提到宇宙正义。
　　“我叫朱丽，圣德罗斯-朱丽。”水中少女也说了自己的名字，同样朱丽也没打算说自己就是守护圣德罗斯的最终兵器。“杰斯提斯，你也是来看宇宙雪的吗？”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笑问。
　　“宇宙雪？”杰斯提斯微微愣了一下，一眼瞥见湖对面那几只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怪兽阿尔克拉，瞬即明白过来。
　　怪兽阿尔克拉只是生命进化中的一个环节，最终会转化成被称为梦幻之不可思议奇迹的宇宙雪，还有传闻说对着宇宙雪许下的誓愿，终有一天会实现。
　　“这里经常能看见宇宙雪？”杰斯提斯说，“婆婆对我说过，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之前从未离开过宇宙正义的他虽然被宇宙正义领导者德拉西翁训练出极为强悍的力量，也在她的庇护下保有不涉世事的单纯。
　　“那就一起看吧。”朱丽一掠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一步一步走上岸，身上那袭长及脚踝的黑风衣竟是滴水不沾。
　　天黑之后没过多久那几只阿尔克拉怪兽就不再做垂死挣扎，渐渐的它们身上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一些近乎透明的摆动着柔软触须的纯白光体游离而出，无尽黑暗中姿态优美如梦幻之舞，缓缓向高远的夜空飘去。
　　杰斯提斯情不自禁地赞叹，“真的和婆婆说过的一样美啊。”
　　“快许个愿吧。”笑容明媚温暖，和他并肩而站的朱丽双手交握于胸前，闭上了眼，两鬓处挑染成银灰色的鬓发丝丝缕缕地贴着脸颊飘散。
　　“你许的什么愿？”杰斯提斯好奇的问。
　　杰斯提斯永远都不会忘记两千年前那一夜朱丽描绘她所祈愿的世界时的情形，她双手十指交握在一起，双眸更是灿如夜空之上永恒的星子，仿佛就算在最漆黑最深黯最无望之境也能点亮不灭的希冀。
　　跟随在宇宙正义领导者德拉西翁身边杰斯提斯见识过太多对世间一切的失望无奈，可是这个名叫朱丽的少女却让他觉得就算再怎么失望再怎么无奈，也一定有美好的未来。
　　朱丽，如今我用你的身体你的眼睛你的一切来感受这不可思议之国的具有绝对压倒性温柔纯粹的景象，是不是就等于实现了你的愿望？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朱丽的祈望就只能是祈望，宇宙间从来也永远不会有她所描述的那种纯粹温柔的景象。”接住从空中飘落而下的花朵，杰斯提斯对一旁的朱丽亚说，“直到我遇见你进入这个不可思议之国。”
　　联想到某些细节，少女特有的纤细敏感之心让朱丽亚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过沉默了一下她还是问了，“后来呢？”
　　杰斯提斯沉默不语，后来的事可以说他并不清楚，因为他再见朱丽是在战场之上，而在他与朱丽分别之后，朱丽就接到了回归万神殿的命令。
　　那时爆破改造兵器恩多拉的接近已经引起了圣德罗斯人的注意，而接收到宇宙正义下达的重设通告之时，圣德罗斯人决定启用预防不可测变故的最终兵器。
　　“吾等要将圣德罗斯重设，所有的生命都要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正义所作出的最终决议。”低声念出万神殿屏幕上显示的句子，朱丽有些不明所以，“就是那个宇宙正义？”
　　宇宙预言司的掌权者德拉西翁以代表时间掌握预知未来能力维系宇宙正义自命，凭借冷酷狠绝的手段并辅以无人匹敌的机械兵器四处横行，大宇宙中的生命体无不知其名，朱丽也早就听说过这个组织。
　　“就是那个一贯自称‘宇宙正义’的组织。朱丽……”负责防御的指挥官加重语气，“能对抗那些机械兵器的，也许就只有你了。”
　　“我明白了。”朱丽下意识的伸手去攥左胸的胸针，可是触到的只是衣襟，继而她就想起胸针已经送给了那个同看宇宙雪的名叫杰斯提斯的男人，不由有一刹那的失神。
　　“朱丽……朱丽……”指挥官连叫两声，朱丽才忽地一愣，他有些不解却没过问，只是抬手一挥，“维奥莱塔正在圣谕司等你，快去吧。”
　　圣谕司主管最终兵器的技能开发，最高负责人就是菲芙尔维奥莱塔，朱丽刚踏进圣谕司的门就差点与正要出来的维奥莱塔撞到一起。
　　“朱丽……”菲芙尔维奥莱塔依然神色冷漠，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微一侧身退步，示意她进去。
　　门闭合后朱丽就缓缓脱掉衣服，光洁如玉的背上六个金色锐角图形以脊柱为分界线每边三个纵向排列，双手手腕上也各有三个，这就是她的战斗系统萨菲尔的媒介。
　　而所谓萨菲尔是与她的大脑连接到一起的既是机械又是生物的元素合成及转换装置，可以根据她的想象组合成她所想要的东西，比如武器……然而萨菲尔也会逐渐侵蚀她作为生命体的意识，把她变成纯粹的兵器。
　　一系列的例行检查做完之后，维奥莱塔看着慢慢穿上衣服的朱丽淡淡开口，“萨菲尔已经与你完全融合为一体，一旦抵达释放的最高临界点即可爆发出毁灭大型行星的破坏力，但是你的身体也可能会因超负荷的能量放射而分解为基本粒子。”
　　“这种事……”朱丽轻轻呵出一口气，一笑柔暖艳然胜似春风十里，“从我成为最终兵器的那天起，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之所以比以往更喜欢笑更喜欢幻想，是因为作为人的生命的末途已然黯淡无光，可朱丽并不知道在初见她的杰斯提斯眼里她其实是一切美好未来的寄望。
　　“觉悟……吗？”维奥莱塔默了一下，“没多少时间了你赶快回去吧。”
　　就在这时她们感到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几乎站立不稳，室内的空气荡开水样波纹，形成虚拟的光幕，通过光幕可以看见澄澈碧蓝的天空中那艘侧翼绘着雷霆花环的暗银色宇宙战舰向圣德罗斯大地投下了无数透明的光球，下坠的过程中那些光球越来越清晰，直至化成巨大的战斗机械葛洛卡落地，
　　“是宇宙正义！”朱丽一惊，下一顷刻维奥莱塔捕捉到的只是她急速掠出去时所留下的模糊残影。
　　外面圣德罗斯自卫队的战斗机很快发起了攻击，不过面对宇宙正义强横无匹的机械兵器，圣德罗斯的自卫队战斗机纷纷被击中化作焰火坠毁，无数建筑被葛洛卡机械兵摧毁，街道上烟尘火光四起，圣德罗斯人惊惶失措的哀嚎声响彻天际。
　　有挤着周围人的人，有慌乱中跌倒的人，也有踩过跌倒的人继续向前的人，还有扶起跌倒的人相互扶持一起逃亡的人，人性的闪光点和劣根性在灾难来临时更加显露无遗。
　　人群中红衣金发逆向而行的杰斯提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隐藏在红袖下的手紧攥成拳颤抖不止，仿佛是为了说服动摇的自己，他重复来此之前德拉西翁说过的话，“Fiat justitia，ruat coelum。”
　　一团耀眼的银蓝之光托着一个双手环抱于胸前的黑衣少女从烟尘光火中缓缓升起，光芒扩散开去形成六枚巨大的光翼，衬托得黑衣少女的身姿更加纤细。
　　“那是……”杰斯提斯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半空中缓缓伸展开六枚光翼的黑衣少女，“为什么是她？”
　　遥遥可以望见黑衣少女背后的六枚光翼振动了一下，紧接着数道刃形光波射向正在破坏街道建筑的机械兵器葛洛卡，随之而来的就是夺目耀眼震耳欲聋的爆炸。
　　万神殿中圣德罗斯自卫队的高层人物目睹了这一切都不约而同地稍稍松了口气，背负着悖德之名开发出的最终兵器——那个黑衣少女朱丽也许能将圣德罗斯带出必死的境地。
　　没有等高空上宇宙正义的战舰恩多拉再度投下机械兵器葛洛卡，眨眼间朱丽就飞到了那艘侧翼绘着雷霆花环宇宙战舰之下，六枚光翼放射出使人目盲的强光，汇聚到一起准确击中上方的宇宙战舰。
　　几乎所有的圣德罗斯人都忘记了逃跑愣在原地翘目以待，等到半空中爆炸的光火逐渐散开，只见宇宙正义的战舰依然巍然不动悬停在那里，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却找不到那个黑衣少女宛如救世天使般的身姿。
　　“怎么会这样？！”万神殿中圣德罗斯自卫队的高级人物们顿时变得无比惊惶。
　　有人盯着屏幕急切的问，“最终兵器呢？”
　　而有的人则注意到宇宙战舰附近似乎闪耀着什么，“那是什么！”
　　金红色的光芒闪烁在宇宙战舰的雷霆花环纹侧近，越来越亮最终凝化成姿态威严凛然的光之巨人，杰斯提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失去光翼的黑衣少女转动玻璃珠子般虚幻的眼睛，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出如同赛璐珞制的人偶一般无机质的表情，无感情的轻声问眼前的巨人，“你是谁？”
　　他一眼就认出了展现出无机天使之姿的她，可她却无法认出变换成光之巨人姿态的他。
　　要怎么回答她？说“我就是你眼里那个最温柔的人，但更是代表宇宙正义德拉西翁来毁灭圣德罗斯的人”吗？
　　那她会怎么看他？一定很失望吧。
　　就在杰斯提斯迟疑的时候旁边的宇宙战舰的底层甲板再度打开，无数的机械兵器葛洛卡被投射出来，一落地就开始大肆破坏。
　　“圣哉——！”来不及问眼前的光之巨人究竟从何而来，朱丽扬声念出启动萨菲尔的指示，奔腾的水样银蓝色光流托着她纤细的身体悬空而起，再度生成六枚巨大的光翼。
　　光翼的脉络里有什么东西急速不停的流动着，就如同人体动脉里狂躁循环的血液，飙出的刃形光波似乎失去准度无目标的四处扫射。
　　“圣哉——！”朱丽颤抖着唇再次念出指示，光芒环绕下她的双手变化延伸出去形成柔韧的光之长鞭，一挥而出卷住一个葛洛卡机械兵将其掀翻，追击而至的光波将那个葛洛卡机械兵炸成四散而飞的碎片。
　　作为宇宙正义的战士杰斯提斯此时像是成了旁观者，他看着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火光烟尘蔓延尸横遍野再也不复昔日繁华喧嚣的圣德罗斯大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圣德罗斯人拼尽全力奔逃却还是难免一死，看着拼命阻止葛洛卡机械兵肆意破坏的朱丽……
　　婆婆，以前你无数次对我强调过，Let justice be done，though heaven fall。可这样使得一切全归虚空，一切尽属惊恐，就是宇宙正义？
　　一念未灭万念俱起，一念一念瞬息而变既而远继而近反复辗转无法平息，恍惚中又看到那双灿如夜空之上永恒的星子、仿佛就算在最漆黑最深黯最无望之境也能点亮不灭的希冀的眸子，终于下定决心的杰斯提斯攥起手指。
　　至少她不能死，无论如何我不想她死！
　　杰斯提斯双臂交叉下压，陡然亮起的光芒中他转换成碎击形态，而后快速出拳发出达格利光线击中已经变化成第二形态的葛洛卡。
　　第二形态葛洛卡轰然倒地，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的席卷使得几乎已经耗尽全力的朱丽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失重般坠向火光蔓延的大地。
　　一直注意着的她的杰斯提斯瞬间移动位置，用掌心闪现的那团金红色光辉包裹住黑衣少女极速下坠的身体。
　　下一瞬间朱丽所见的是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
　　四周的光芒因她的出现如止水生波般不停地变幻流溢，朱丽于茫茫中困惑地看着从虚空浮现的红衣金发的男子，逆光卓然而立的颀长身姿宛如天神临世，他身后有万千道光流旋转流淌回环交织，描绘出他身体的轮廓细微到每一根发丝。
　　微微一闭眼再睁开朱丽终于确定他的样子，“杰斯提斯，那个光之巨人就是你？”
　　“对不起，朱丽。”杰斯提斯不知该如何措辞，“其实我是宇宙正义的战士，奉德拉西翁之命来重设圣德罗斯。”
　　宇宙正义的战士，奉德拉西翁之命来重设圣德罗斯……默默重复这句话，朱丽依然是那样柔暖艳然胜似春风十里的笑了一下，“那么我们圣德罗斯人做错了什么吗？”
　　“圣德罗斯人本是不完全生命体，在德拉西翁的预言里，两千年后圣德罗斯人会成为威胁大宇宙平衡的邪恶生命体，所以宇宙正义做出重设决意。”杰斯提斯望着少女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可是我想救你。”
　　“救我？”朱丽慢慢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微笑有浅浅的温暖，一如初见，“作为圣德罗斯人我也是你所说的不完全生命体，不，我是圣德罗斯的最终兵器，已经连不完全生命体都不算是。”
　　“我不想你死。”杰斯提斯的神情宛然有种孩子气的固执。
　　朱丽微微叹息，语音温柔带着笑意，“我的使命是守护圣德罗斯。”
　　“即使两千年后圣德罗斯人会堕落成威胁大宇宙平衡的邪恶生命体？”红袖下杰斯提斯的手紧紧攥起，一向敬重德拉西翁的他已经决定违背她的意志，只是为了眼前这个依然言笑晏晏的女子。
　　在这个意识的世界里，景象随着朱丽的想法切换到正在遭受毁灭的圣德罗斯大地。
　　存于时空之外掌握预知未来能力的德拉西翁以预言的未来为理由做出抹杀圣德罗斯人的决意，可是对于圣德罗斯人来说现在只是想拼尽一切活下去而已，哪怕他们的生命短暂到对于德拉西翁对于大宇宙而言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如果有一天你也亲历了身受了这种求生的苦苦挣扎苦苦坚持，那么杰斯提斯，也许你就能明白生命的真正美丽。
　　所以，朱丽双臂交叉于胸前——那是准备启动萨菲尔的姿势。“任何生命都有无限的可能性，如果仅凭预言就毁灭圣德罗斯，也会抹杀那无限可能中的惟一希冀。”顿了一下她仍旧是柔暖艳然地笑了起来，“圣哉——！”
　　就算最终兵器也根本不可能对抗宇宙正义，而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光之巨人究竟是敌人还是友人？
　　万神殿指挥室内，所有的圣德罗斯自卫队的负责人都通过屏幕望着那个掌心相对护着金红色光球的光之巨人，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的疑问。
　　悬停于半空中的宇宙正义的全机动可变形战舰也有了动静，瞬间拆解为水蓝色的碎片自行组合成了最终形态的葛洛卡机械兵，然后轰然落地。
　　几乎是同时，银蓝色光流从光之巨人所护持的那个金红色光球里升腾而起，现出六翼天使之姿的黑衣少女双臂伸直，蓝光缭绕中纤细的身体异化成巨大的兵器。
　　最终形态的葛洛卡抬起血红色的眼睛盯住异化成巨大兵器的朱丽，略带喑哑感的无机质声音打破战场上因为光之巨人的出现而形成的片刻静寂，“要铲除任务的一切阻碍者……要铲除任务的一切阻碍者……”
　　触目所及是被残余的夕阳余晖所染的世界，越聚越暗沉的铅灰色云团仿佛随时要压下来似的低垂着，已成废墟的大地犹如昭示着无可逃避的破灭终结，就连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也让杰斯提斯觉得有种往昔繁华如一梦不可再追忆般的苍凉悲切。
　　婆婆，我不想违背你的意志，可是我更不想她死。所以，对不起……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先于异化成巨大兵器的朱丽开始攻击之前，杰斯提斯凝聚所有的能量借着急冲而下的劲力踢中最终形态的葛洛卡，葛洛卡头部爆起纷飞的火花，巨大的身躯晃了晃但没有倒下。
　　一击而中就瞬即后空翻急退，杰斯提斯清楚最终形态葛洛卡不是轻易就能破坏的，而葛洛卡双臂射出的黑红色光球还没追上落地稳住身形的杰斯提斯，就被朱丽的刃形光波碎击成光粒子。
　　虽然对葛洛卡机械兵没有控制权，但是作为宇宙正义的战士杰斯提斯早就熟知其弱点，他瞬移到了最终形态葛洛卡的后面，再次凝聚全力出拳，一击之后依然是瞬移到另一边。
　　异化成巨大兵器的朱丽把周围的大量高能粒子汇聚后再用电磁力加速形成威力堪比星际战舰主炮的超高能粒子光束，准确命中最终形态葛洛卡的头部中枢系统位置。
　　光与光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力与力一轮又一轮的拼撞，夜幕下烟尘光火激荡，大地震颤不已，最终形态葛洛卡的攻击渐渐被杰斯提斯和朱丽合力压制。
　　接下来是最后一击，也是致命一击
　　——奔腾的银蓝之光弥天漫地，黑夜中诡异阴森的灭亡世界恍如沉入幽蓝海底，朱丽恢复成六翼天使之姿，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准备启动最后的禁忌指示……
　　——耀眼的金红之光亮起，以杰斯提斯为中心聚集，再聚集，亮如超新星的炽白强光把他的身影掩去以至于看不清晰……
　　然而那个熟悉的威严女声也是在这时突然响彻天际，“杰斯提斯。”
　　由金红转为炽白的强光骤然消失，杰斯提斯抬眼望向深黑夜空之上那个如星河旋转的淡白色光之漩涡，“婆婆……”
　　分神的刹那，最终形态葛洛卡的黑红色能量光束与朱丽的银蓝色能量光束撞击在一起，银蓝色能量光束一点一点被消解，终于朱丽的身体被黑红色能量光束轰上半空。
　　不再理会德拉西翁，杰斯提斯再次凝聚起所有的能量，最终形态葛洛卡在他的全力一击下变成了万千点旋舞飘落的碎屑星光。
　　而半空中朱丽背后的六枚巨大光翼轰然崩坏，纤细的身子坠落下来，闪闪发光的萨菲尔粒子群随风散在夜幕下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美如梦幻的蓝色飘带。
　　杰斯提斯骤然化作金红之光离地而起，截住朱丽极速下坠的身体，而后又缓缓落地。“朱丽？” 他单膝跪地让少女柔软的身躯靠进自己怀里，“朱丽——！”
　　黑衣少女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依然闪烁着星光般辉彩的眼睛看着他，“谢谢你，杰斯提斯。”
　　“为什么？”扶着少女脑后的掌心感到生命的黏湿温热，这一刻杰斯提斯的泪水终于漫溢出眼眶坠落了。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说谢谢？你明明应该恨的。你说过我是最温柔的人，可最终我是给圣德罗斯带来灾难的人。
　　朱丽颤抖着伸出手指想要拭去杰斯提斯脸上的泪痕，然而抬起的高度只能触及他胸前衣襟上的那枚金质水晶单翼胸针，她衰弱地张开被鲜血濡湿的双唇，“那天的宇宙雪很美，真的很美……”
　　“朱丽……”杰斯提斯捉住她的手，反手一握十指紧扣。
　　再回首那一场邂逅，他竟觉得恍如梦里隔世——因为太过美好，所以遥不可及。而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就算痛不可抑，他也永不忘记。
　　朱丽微微转过头去看着被烟尘光火笼罩的废墟般的圣德罗斯大地，那双闪烁着星光般辉彩的眼眸化作了映出世界终结的镜子，“为了虚无的预言就要毁灭圣德罗斯，这种事……这种事……”
　　断续的话语如弦断般就此静止，她至死也没有愤恨不甘的歇斯底里，只是一种惆怅叹惋的意味，为再不能触及的美，和生命的脆弱无力。
　　“朱丽？！朱丽！朱丽——！”一声声的呼唤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杰斯提斯觉得天地间从来没有这样寂静，“朱丽……”
　　杰斯提斯把她抱得更紧，巨大的悲痛一瞬间烧灼过后所有的感知情绪仿佛变成一抔冷却的劫灰，连同世间所有的声与色都在这一刻烬灭落寂成尘，被呼啸而过的风一吹，倏忽散尽，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