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前奏曲》莎米娜德

2、断章 星诺篇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圣经新约传道书》

　　空之境界。
　　这是个光与风邂逅生成的梦幻般的虚无世界。
　　一眼望去到处都有点点璀璨晶莹如同破裂开来的琉璃水晶随风洒落下的轻薄透明的碎屑，又如同无数只翅尖晕染着一抹迷离幽渺水蓝色、纤小到不可思议的的小小蝴蝶，浮浮沉沉地围绕着那座纯白的神殿流转成星云样的漩涡。
　　还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被提及的时空幻兽尤妮金翩然掠过，带动漫天幽幽漾漾的流光如繁星闪烁，渐飞渐远地隐没。
　　一步一步往前走时，脚下踏过的地方就会浮漾起粼粼水纹般一圈又一圈不停息的向四周扩散开去的涟漪，透明的涟漪下还有繁复绮丽神秘的图案纵横交织，一直延伸到通往那座纯白神殿的阶梯。
　　拾级而上的爱斯特莱雅走进环绕于神殿外的爱奥尼式柱廊里，倚靠着廊柱坐下双臂抱膝头微微仰起，就那么一动不动凝定成幽静淡然的寂寞姿势。
　　那双颜色宛若大海与天空之间那种望不尽的明蓝的眸子、总是流转着澄澈空灵的美丽，可此时变幻无定的虚渺光影纷纷繁繁的映入眸底，却显得眼神尤为黯淡沉寂。
　　有些事，能够预见到是一回事，若是想要阻止，又是另外一回事。
　　作为神观者的爱斯特莱雅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去阻止没有任何的实质意义，因为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于她而言不过是轮回往复的更替，永不止息。
　　之前去那个异世界见传奇光之战士雷杰多是她第一次想要阻止将要发生的某些事，可终究还是没能把他带回来。
　　甚至在她所能够预见到的未来，他都不会再回来。
　　那时她说再见了是再也不能相见的意思，想到这里爱斯特莱雅发出一声低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幽长叹息。
　　一如她所预知到的那样，没过多久雷杰多就因为与雷布拉德星人激战并遭到其精神攻击而受重创，最终消亡。
　　那天爱斯特莱雅正漫步于神殿外的爱奥尼式柱廊里，一道炫目至极的光拖曳起长长的痕迹急掠而至，从异世界归来的雅芙格美轻轻扇动纯白光辉的巨大羽翼，告诉她传奇光之战士雷杰多已经消亡。
　　一听到这个讯息顿步抬头的刹那她眼里突然激烈的迸发出极度无奈的惆怅。
　　“雷杰多哥哥……”
　　一声音调轻颤的低语后她的眼神就又恢复成一直以来面对消亡时惯有的止水无波的平静，可是扶住廊柱的颤抖的手却说明她并非真如以往那样淡定，而是涌动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就在这时旁边浮现出一个戴着朦胧微光面纱的有发光轮廓的人形剪影，塔维尔雅特乌穆尔的声音和缓温情，“诺亚大人回来了。”
　　爱斯特莱雅转身往神殿走去，拖曳及地的水蓝色裙裾宛似流云上下翻卷飘忽。
　　神殿内是巨大的圆形空腔，像是子宫又像是花的子房，一座沙漏型高台矗立于正中央，诺亚就站在高台之下，他回来是想问妹妹要个说法。
　　“哥哥……”一见到终于回来的哥哥，爱斯特莱雅像是得到某种凭借似的，走到他身后又叫了一声，“哥哥。”
　　诺亚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答话。
　　没有得到回答，爱斯特莱雅也就说不出话，时间慢慢慢慢的过去，她的心也慢慢慢慢的冷下去，冻结看到他时一涌而上的无助，她明白他的沉默是最激烈的愤怒，
　　“爱斯特莱雅……”终于开口的诺亚不再温柔宠溺的叫她星诺，而是转过身去以背向淡淡的说，“就算你不能救他，为什么也不让我去救他？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召唤到我的吧。”
　　爱斯特莱雅仿佛听到某处传来一声细微但不容忽视的咔嚓，有如冰裂的罅隙逐渐扩大。她知道哥哥不会原谅她，所以也就没有说，她是真的想过要救雷杰多。
　　见妹妹始终还是那种淡淡的默然，诺亚眉宇之间的沉郁如阴天的堆云积聚不散，声音更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疏离冷淡，“再见。”
　　听到这句话爱斯特莱雅抬眼，诺亚的身影已化作极速远去的银色流星，很快融进漫天的流光中看不分明。
　　“哥哥你再也不想见到我啊……”她眼睫微垂极轻极轻的笑了下，就那么无声的一下，双眼淡渺若隐在细雨烟霏中的幽潭，水汽氤氲弥漫。
　　悲伤有两种形式，有的人悲伤起来撕心裂肺痛哭流涕光天化日一望便知，而有的人悲伤起来五内郁结千回百折但却始终不见天日不为人知。
　　至于爱斯特莱雅则属后者，悲伤深入骨髓在看不见的地方横行肆虐，是以表露出的情绪仍旧淡淡的并不如何起伏激烈。
　　从此以后，以星辰之名承诺不论去到哪里都一定要回来的诺亚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再也没有人叫过她星诺。
　　初时那些日子里爱斯特莱雅总是寂寂无声的抱膝而坐，失去希望的等待使得纤弱的她越来越苍白单薄，隔着璀璨绮丽的流光望过去甚至就连塔维尔雅特乌穆尔剪影一样的身姿都比她要显得真实的多。
　　她本来就是静若止水的人，以至于塔维尔雅特乌穆尔觉得她这样寂静下去，也许就不会再有半分情绪，直至寂静到活着死去。
　　其实太多太多的想法都隐藏于静水一样的表象下，但爱斯特莱雅想得最多的不是雷杰多也不是诺亚，而是给予她最初指引的娜拉亚娜，以及娜拉亚娜说过的那些话。
　　直到有一天塔维尔雅特乌穆尔发现她想通了什么似的又恢复成原来淡淡然的样子，也会如从前那样在无数的时空中追寻哥哥的踪迹。
　　“哥哥……”
　　那天通过流光凝结成的水镜一眼望见被无数诡异恐怖至极的异形生命体困住的银色身影，爱斯特莱雅低呼出声，随即一定认出了那颗名为第三阿尔法的惑星。
　　不久前的一场大灾难使得上面的星之住人几乎被毁灭殆尽，曾经的高科技文明也因而倒退，还时刻遭受着大灾难后产生的空间异生兽的威胁，而此刻诺亚显然是想要将那些空间异生兽消灭。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那些恐怖残忍至极的空间异生兽接二连三的化作随风散逝的光粒子，相对的诺亚出招闪避之际身形摇摇欲坠，显然能量也逐渐消耗殆尽，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终于某个类似超巨大型章鱼的空间异生兽用触须缠住了诺亚的小腿，一拉之下他砰然倒地，就这么一瞬息，银色的身影已然淹没在一拥而上的空间异生兽群里。
　　“哥哥——！”
　　爱奥尼式柱廊外流光凝结成的百合随着这一声惊呼陡然扶摇旋舞一瓣一瓣覆在爱斯特莱雅身上，光彩流转缭绕中融合幻化成冰蓝水晶般晶莹生光、外观纤巧精致的铠甲装，长及腰部的水蓝色短披风上绣着繁复的百合花纹样。
　　更多的流光凝结成光之门的形状，爱斯特莱雅抬起的脚尖触及光之门落地时却已踏在惑星第三阿尔法的大地之上，手中所执的迪丝之弓散发出微微的银蓝色光芒，如同深夜中的弯月般柔和明亮。
　　弯月被拉成圆月，爱斯特莱雅并没有搭上箭，却骤然松开绷紧的弓弦，上面流转的光芒化作一簇簇拖着美丽的银蓝尾迹的炽白光箭直射向那群空间异生兽。
　　随之而来的爆破强光过后，外围的空间异生兽多半化作光粒子四散飘去，透过打开的缺口可以看见诺亚全身都缠满诡异恶心的触须。
　　“哥哥，接着！”爱斯特莱雅手上扬起一道银蓝流光，疾掠过去扣在诺亚的腕上，很快那个银色的身影又淹没在空间异生兽群里。
　　之后时间似乎有一刹那的停滞，连那些空间异生兽的动作仿佛也已停止，异样的沉寂，下一顷刻足以撕裂宇宙的炽白强光在空间异生兽群里呈辐射状轰然爆发，它们连嘶吼声都没有留下，就直接化成千万亿光点随风散逝。
　　没过多久那个银色身影的轮廓显露出来，包裹住他上半身的银白镶苍蓝宝石的铠甲闪烁着和爱斯特莱雅手中的迪丝之弓一样柔亮如月的光彩。
　　“想不到你会来。”望着执弓而立的妹妹，诺亚声音冷淡不复以往的温和暖人。
　　接触到哥哥的目光就垂下头去的爱斯特莱雅沉默，执弓的手用力一握，终于轻声说：“与其继续封印着帕拉吉之盾，还不如让哥哥用它去救想救的人。”
　　“救人？你也想过救人？”诺亚很想这样问，却终究没有问。
　　地面上那些获救的星之住人匍匐于地高呼着神，可被称为神的兄妹却相顾无言陷入无话可说的氛围。
　　永恒不变的淡蓝微光中妹妹似乎比以前更加显得柔弱纤细，诺亚陡然生出几分怜惜，可一想到雷杰多之死，柔软的感觉就全都消失无踪了，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不能斥责她，可也不想如以往那样温柔的对待她，静默了片刻，诺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再见了，连帕拉吉之盾的事都没有追问就化作银色的流星掠向苍茫的远方。
　　等待哥哥回答的这片刻对于爱斯特莱雅来说却似是经过了极度漫长的时光，又被不愿多说半句的冷淡告别破灭了仅存的希望，她想她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原谅。
　　“从前我不原谅你，而这次我连我自己都不原谅。”后来M80天蝎座球状星团超新星爆发时，亲手毁灭她的诺亚说这句话的语气是比悲伤还要伤感的悲凉。
　　维持着僵硬站立的姿态很久爱斯特莱雅黯然踏进凭空幻化成的门里，并没有看见相反方向的天际之上的那个奇异球形体，但是它却成为宿命轨迹被扭曲的契机——
　　不久后那些星之住人筑起了恢宏的神殿以纪念神的事迹，数百年后他们的科技水平恢复乃至超越了大灾难前的全盛期，通过解析球形体内部存储的战斗数据资料从而窥见了神的秘密，最终复制了神作为对抗异生兽的兵器。
　　那就是实验型的三位一体法斯特&梅菲斯特&爱洛斯，以及究极兵器扎基。
　　扎基这个名字在古老的莱德尼雅语中是亚神的意思，然则谁都没想到以神的名义，造就的不是一直以来所祈望的福祉，反而是灭顶之灾的开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