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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弱水三千 ...

  •   北国的冬天来得很早,一年间大部分时间曾月夕都在病着,刚入冬,她就整日恹恹的,再加上那股血气一直压在心头,人更是一日比一日消瘦。她也不再去寒烟楼,几十天后,明隐玉的艳名就渐渐隐去,当真成了隐没的明玉。
      “你是?”
      “奴婢是花房的,九爷让奴婢送些白梅给六小姐。”
      “轻梦呢?你进来时见到她了吗?”
      “没,花姑姑可能有事不在。”
      “哦。”曾月夕接过了白梅,凑过去嗅香,清香,冷艳。
      曾月夕将梅花束拿起放进花瓶中,却没有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且脑袋沉重,不久便昏睡了。
      “公子,人带来了。”刚才送花的女子跪在地上,虽然屋里很黑,但听声音就知道她此时应该是极为惶恐。
      站在屋中心的人没有说话,一声扳动机括的声音,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仰倒在地上,一条光线飞过,在门上一声闷响,就此消失。
      曾月夕觉得害怕,向后缩了一下。“咔嚓!”她好像碰断了什么,大概是烧焦的木头。
      “哦?醒了。比想象的要好很多。”黑暗中看不清说话人的模样,但这是不加情感声调的声音,是极冷的语气,“原以为独孤家的孩子每代只有两个人有出息,没想到也有特例。”
      他指的自然是独孤岚茵和独孤弘陵,曾月夕顽劣地一笑,说:“弘陵还算得上独孤家的孩子吗?”
      “不算,所以才有三个有出息的人。岚茵、无绝还有你。”
      “一点点毒能说明什么吗?”
      男子凑近她,好像那纤长稠密的睫毛都可以碰到对方:“明明有能力,但还装作很娇弱,谁都能欺负的样子,能忍,就是不错。而且……你告诉雪姨的两个身份都不简单,果然是像能紧紧抓住那个老色鬼的女人。”
      老……色鬼。
      曾月夕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甩向一边,说:“相比起来,还是假死的城主四哥比较有本事。寒烟阁,四哥是怀念被软禁的日子还是忘不了甘寒烟呢?”
      这里正是城主用来软禁四公子,最后被焚烧的寒烟阁。
      “现在,无绝比不上你了。但,岚茵姐远比你聪慧。”
      “对,可惜我们三人相加,也远不如四哥你。”
      “你告诉了雪姨两个名字,曾月夕、明隐玉。明隐玉是个不错的铸剑师,而后我又细查了曾月夕,在十二到二十五之间的叫这个名字的有六个,筛选后,找到了一个和明隐玉有关的。她是七年前突然消失了的杀手无绯的妹妹,但是七年前她就已经死了。你曾经给无绝细讲过关于孤光的事,不论曾月夕还明隐玉都和孤光还有无绯有关,不是吗?”
      “是,你知道无绯和明隐玉之间的关系吗?”这一点连曾月夕也不知道,但现在她心里突然有强烈的求知欲,好像心里有待解的锁,而这个真相就是钥匙。
      “夫妻,在无绯来大漠后的第三年,无绯十六岁时,他们成亲了,孤光是明隐玉送给无绯的定情物。之后他们只做了两年夫妻就分开了,理由是……”
      “无绯的父母被杀,她刚出生的妹妹被仇家抢去,她要回来救妹妹。”
      “对,而明隐玉答应了永远不踏出大漠一步,所以他们就分开了。”
      “他答应了谁?”
      “你大可去问老色鬼。”
      “我可以告诉你,独孤家的传统没有变,因为我不是独孤静伊。我是曾月夕,我没死。你找我来,要我做的事,我不会答应的,你给的条件我瞧不上。”
      男子轻声发笑:“关于你我,我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雪姨肯定告诉你了,我和独孤兆铭在同一房间里过了一夜,而且床上有血迹。你找我不过是想让我做一个听话的如容。出来吧!如容小姐。”曾月夕一弹指,指间捏起一团凭空生出的火焰,扔向屋子的一角,火焰落在地上,立刻蔓延。躲在坍塌废墟后的绝色的面容被照得惨白,如容走了出来,在男子面前跪下。
      “果然很不乖。你要给我什么条件,我不知道,但是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不喜欢钱更不想要权。”
      “又是一个认为爱情最高的愚蠢女人。”说着男子向如容看去,纯白色的陶瓷面具下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我们打个赌,你输了,就无条件为我做事。我了解男人,他们只要权力和美色。包括你所效忠的情人,他也会拜到在美色下。不会让我失望吧,如容?”
      曾月夕竟然犹豫了: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的白衣就是如容,大概是奉命调查她吧?如容的功夫并不高明,遇上了独孤九靖根本毫无胜算,且她听到了独孤九靖和曾月夕的谈话,依独孤九靖的性子怎么能留下活口?但她活下了,且毫发无损。
      “我答应。”曾月夕看着火光,轻声说,“会被迷惑的男人,我不要。”
      说完便起身离开。
      “等等!我还是好奇,你怎么会怎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
      曾月夕不屑地一笑,看着嵌在门框上的钢珠,说:“你已经不是独孤家的人了,怎么还能用独孤家的暗器呢?很不巧,这样的暗器,我也有一个。”
      曾月夕走出院子,满院的奇花异草早就在那场大火中烧尽了,现在杂草丛生,烧焦了的牌匾上依稀可见三个金箔包裹的大字——寒烟阁。虽然已经荒废,但还能看到当初的繁荣。
      当初小小的独孤弘陵拉着荣姬的手跨入这道门槛时,那小小的心里该是怎样的惊喜、自豪。当殿门打开,一线阳光照进屋中,细密的纤尘翻飞、沉淀,冰雪做的人儿跪在地上,好奇的大眼睛试探地看着自己,最后笑靥如花。“寒烟阁中寒烟仙子”,当独孤弘陵痴痴地说出这句话,此时那小小的心中又是怎样的心情?
      曾月夕挑起他的下巴时,这一切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是如此的强烈。那是他前半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吗?
      “小姐。”花轻梦从一侧出现。
      “你来晚了。”曾月夕招手,让她靠近,“你看,我的血,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怎么问呢?”花轻梦从她手上沾了些血,仔细地嗅着。
      “似乎我的血可以让我看到别人最深刻的记忆。”曾月夕试着去碰花轻梦的手。
      一股血腥之气缠绕着黑暗和惨叫,飞入曾月夕的脑海中——
      “用至亲血肉,以童女之灵。”
      “血神!血神!”
      “伊儿,快跑!”
      “娘!”
      “我是你九叔,你娘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九叔……”

      花轻梦突然惊叫出来:“是谪仙的血!”
      曾月夕生疑,她本就非仙,何来“谪”这一说,更何况这血肉是凡俗之躯。又想,花轻梦才多大,能学得几年玄术,判断错误实属正常。
      “轻梦,以前的日子你都在九叔身边渡过吗?”曾月夕竟然有辛酸之感,“这样的日子很辛苦吗?”
      花轻梦竟然愣住了,无法回答后一个问题:“我一直跟着他,那样的日子……粗布短衣,每天要在地下室跟师父学习玄术,一年要当作十年用,很辛苦,但是,也很幸福。因为我知道,每天垂暮时分,当地下室的门打开时,就会有阳光进来。原来每天我还能期待那一线阳光,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了。”
      曾月夕觉得有些凉,咳了几声,觉得喉头腥甜,惨然地说:“你该期待太清阁中人快些离世,或者我快些离世。”

      蝴蝶!冬日里竟然也会有蝴蝶,从枯叶丛中飞起,先是一只,羞涩地从枯叶堆里飞出,轻轻扑动它单薄的翅膀,之后是数十只、数百只、数千只。
      而那绝艳的女子置身其中,她的脸上晕上了红潮,她的身姿清丽婉转,她手中的剑如水光潋滟,连续挽起两朵剑花。
      蝴蝶飞尽,女子背对着自己收起了剑,回眸一笑,向自己走来,步伐轻快。她微微笑着,丹唇轻启,唤自己:无绝哥哥。
      独孤无绝猛然惊醒,看着眼前人,暗笑己痴。
      “无故也会笑,你和你四弟一样,简直就是怪物!”曾月夕见他无故在笑,深感无奈。
      “没有,他夸我聪明,我很开心。”独孤无绝想起刚才的白日梦尴尬至极,“不过他没提九靖,你该会很失望吧?”
      “他提了,在后来。他还和我打赌,他的美人如容能不能勾引到九靖。对了,你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最能吸引男人?”
      “嗯?隐玉姑娘要改做红倌人了?问我这样的问题。”
      独孤兆铭果然靠不住……这么快就告诉独孤无绝了!
      “隐玉姑娘不能输给你四弟,否则你四弟就要给隐玉姑娘做媒,把她嫁给你九叔!”
      “为什么?”
      “你九叔回来了,你们的日常工作是不是轻松许多了?所以你九叔算得上望城的二号人物了。而你四弟又怀疑隐玉姑娘和你九叔已共赴巫山,所以隐玉姑娘对你四弟的复位至关重要。”
      “他就不担心爹爹不同意九叔娶你?你虽然在爹爹面前不得宠,但是也不会让你嫁一个色鬼叔叔。”
      色鬼……他们兄弟对独孤兆铭的评价竟然出奇的相似。
      “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只要我一口咬死我已经是你九叔的人,你认为我还能嫁给别人吗?”
      “这需要你的全力配合。”
      “所以你的怪物四弟才要和我打这个赌。只要我输了,九靖就成了他手中的人质。到时候,他也就不用担心我赖帐。如果我赢了,接近九叔的任务他就会去找别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直觉说,我不会赢。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在我和九叔拜堂时,杀了我。在最美时,死去。”曾月夕说得风清云淡,比说前些话时更加安然,甚至有莫名的兴奋。
      独孤无绝轻叹了一声,像看一个顽皮孩子一般,看着曾月夕,说:“如果会有剑穿过你的心脏,那么那把剑肯定会先穿透我的心脏。”
      曾月夕一怔,怅怅地说:“告诉你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告诉你,就算他负我,我此世也绝不会辜负他。”
      “为什么?”
      “因为……我们前世曾相逢。”
      “傻话。”

      在曾月夕入府后,独孤九靖为了洗清自己操控假小姐的嫌疑,很少和她接触,一年下来,两人更是疏远了,反倒是曾月夕和独孤无绝、独孤兆铭走得更近些,就算是独孤弦心一直病着,曾月夕也会经常去看看她,两人关系也比曾月夕和独孤九靖的关系要亲切些。
      曾月夕和独孤弘陵打赌的事,她告诉了独孤无绝,花轻梦是贴身丫头且是个聪明的贴身丫头,这些事瞒不住她,所以曾月夕也告诉了她。
      独孤无绝或是因为她、或是因为别的私心,不给任何意见;但花轻梦不只一次地告诉她:独孤九靖有多强的定力谁都不知道,但只要把他紧紧抓住自己身边,就谁也抢不走。
      但就现在的局势,今世的她和独孤九靖没有充足的感情基础,而突然打破规律,和独孤九靖频繁接触虽然可以迅速建立感情基础,但是也会给二人带来或大或小的麻烦,她冒不起这个险,而如容完全可以。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在如容出现后,把如容和独孤九靖隔离开,甚至让如容永远消失。但是,她能控制的,只是出现在明处的如容,而如容至今甚至还有更长的时间处于暗处。如果如容在暗里与独孤九靖接触,直到产生感情才挑明身份。到那时,无论他们感情的深浅,曾月夕都不能动她,或者说她不能也不想动独孤九靖心里的任何人,因为这样都会伤到独孤九靖。曾月夕细细理了一遍思路,只得苦笑: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啊!
      “轻梦,你说我该告诉他吗?”
      “不该,如你所描述的,如容毫发无损地再次出现,你就该知道你和四哥打的赌是必输的。既然输定了,又何必再输掉心爱之人的信任。”
      “心爱之人……”
      “这是小姐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但……不像。”
      “嗯?”
      “你看他时,你爱慕的眼神之停留在他的外表,从未关注过他的心。”
      “你很会看人。”曾月夕突然觉得有个聪明丫头在身边是件坏事。又暗想,我和他相处的日子不多,谈话的话题也不过是关于二人以后的行动。对于他的爱慕,不过是因为前世曾相逢。可惜,今世的他的性子没有半分与前世相似。我所能爱的,就只是那副熟悉的面孔。
      曾月夕缓过神来,说:“你四哥很厉害,说是要和我打赌,其实根本不给我出招的机会。”
      “小姐,你知道九叔教给我的东西中,最有用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永远都要心存希望,任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或许解决这件事唯一办法就是——我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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