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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30 ...

  •   29

      从西南战场回来后,我渐渐发现范闻涉天时常面色会很差,当有一次看见他咳血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了。
      我问扶宣的时候,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许久才说:“战争结束的时候他被敌人刺了一剑,是后遗症吧。”
      我怀疑地看向他,这么简单的伤到他手上还不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瞒我,我不问,如果他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理由。我请他问易系要一株深海雪参,世间调理至宝,除了传国之血,就是这种只有冰寒南海才有的特殊植物了。

      不愧是遍及天下的商网,竟是数天之内就将这罕见的珍宝送到皇宫。我在范闻涉天来微远滨桦时,撒娇般地把雪参送给他,这次可绝对不会存在“北海月明”的情况了。
      他淡淡扫了一眼,微微一笑:“我要这个有什么用,你身体复原不久,留给自己吧。”
      我觉得他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是深暗的悲伤。
      这样的悲伤与他的病疾,混入了让我惊惧的某种认知。无形的压力包绕我的意识,越来越沉。

      偶尔我会一个人在宫中走走,从范闻涉天回来后,他特许我在皇宫里自由行动,不得有任何人阻拦。
      我让人将深海雪参磨碎后加入他每日的补药中,如果有效果,可以让易系再找一些来。
      我发现我已经走到皇宫偏远的角落,这里的冷清残落与别处相比甚彰。我知道,每一朝皇宫都会有这样一处地方,是留给失宠的后妃们的。我没有意外地看见了她,莫言仪瑾,前皇后。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手旁全是她叠出的纸鹤,甚至沿着桌椅的边角到了地上。她也看见了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没有说话。
      我心中感叹,曾经她一直没能做到的沉稳恬和,现在已然拥有。我们一里一外,默然相对许久。
      “他用传国之血救了你是么,”看到我有些惊讶,她非常平静地笑笑,“那之前他还见过我,他的伤绝不至于要用传国之血的程度。”
      那时,我看入她的眼睛,那里面,始终不减的深情,她直到现在,都是深爱着那个人的吧。
      “天晓倚越,我一直认为你很不平凡,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可以让他这么爱重你,曾经我以为他一生都不会遭遇如此深沉的感情。”
      我觉得很遗憾,那并非是我期望的。
      “那你呢,你爱他么?”
      我是否爱他?这个问题我从不曾考虑。很小的时候,天晓家的孩子就被教导:永远不能全心全意爱上谁,因为你会倾尽一生为之付出的,只有理想与信仰。
      我爱他吗?答案可想而知,不言而喻。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同样也是一种悲哀。
      她站起来,向里屋走去。我想我也该离开了。我听见她平静的声音,平静得空旷。
      “天晓倚越,你为什么来到他身边,为什么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切注定是悲剧,为何还执意要开始。”

      悲剧――并不是注定的。
      只是错乱的刹那,历史的道标偏了它的指向。

      30

      天晓扶宣总是在为我诊疗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有一次他对我说:“不知你和倚越,到底是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我知道他指我的身体,及对倚越病因的隐瞒。我还是会按时服用扶宣为我列下的补药,虽然我知道那没有多大作用。但最近几日的情况有所转好,也许是由于我的心情稍微平和吧。

      我在经过御药房时,不经意竟看到倚越。他端着一份我平常喝的药汤,没有看见我,从另一边走了出去。我很惊讶,问药房的侍从:“倚越怎么会在这里。”
      “倚越公子说近期御医改了您的药谱,这几天一直在我们配好的药中加另一味药,看上去很珍贵的……”
      “深海雪参。”
      “正是,陛下。”

      为什么,你总是瞒着我做这许多事,我的病根本不是什么药可以根治的,只是为你啊!难道你不知道,你重伤初愈又受巨创的身体才更需要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是帝王,所以我的身体更重要?这又是天晓家的宗旨吗!
      我紧捂住胸口,我能怎么办?我想现在立刻到他面前,但我又能说他什么!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我还是什么也不能做。
      我无法发泄我身体里盛满的悲怆。骑上坐骑,一路发狂般飞奔,直到远离皇宫的山岭。我跳下马,面对夕阳浸照的山峰,再支撑不了自己,慢慢跪倒,潸然泪下。
      “倚越……”我一遍一遍重复吟喃着他的名字,声音渐大,最后变成大声的呼喊,在崇山峻岭之间回荡。

      射原大地的所有河川、生灵万物,请见证我对他的爱。
      还有我悲哀的无力。
      我想御传千里文书,齐全国之力搜集最珍贵的药品给他。不论什么,只要他开口说一声,上天下地不顾牺牲多少我也要让他得到。
      只因他想要。
      我不在乎当一个昏君,我不在乎千秋万载的盛誉,我不在乎任何人怎么评判我。但有人在乎,我的臣子,我的人民。射原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他们心目中几近神明的传说。这将在川王朝的历史中成为未来的骄傲与凭持,我怎么能去破坏?
      何况,倚越大概就是持这种想法最深的人吧。
      我的倚越,为什么我注定只能给你伤害。

      我在晚上依旧拥着他入睡。可我的身体在本能反应。半年了吧,我一直都没有抒解过。既然我爱他,我不允许自己背叛他,不论是怎样的形式。
      他发觉我的异样,曲身坐起,一阵无语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陛下如果需要,倚越可以用嘴帮陛下做。”
      我只觉得脑中有某条极钝的弦断了,发出低沉的杂音,刺激我的思维。他这么细致,怎么会没发现。我不能面对他身体上的残损,那时随时架在我心上的利刃。所以不论我们怎样贴近,我怎么样紧拥着他,我始终不让他在我面前除去最后一层衣物。
      他知道我的心结,所以才这么说。可这却让我更加自责到极致!
      “不需要,我永远都不需要!”
      我再次把他搂到怀里,脸绝望地埋入他的发间。
      如果你注定不能得到,那我此生也没有资格得到。

      我已经习惯了清晨起来看见他的身影。晨曦中,他或站或坐,都是任何人无法效仿的神奇的美。
      他坐在桌旁,没有感觉到我的清醒。他出神地看着手中精制的小刀,那是昆下郡进献的贡品,那么专注,仿佛被吸入了魂魄。而他的神情,是我见过的,只有他一人时才会显出的单纯的脆弱。
      这样的表情,于我来说不啻于是莫大的刑罚。我唤他的名字,在他转头看我的时候,已回复了原有的平静。
      倚越,你……是不是想死?
      谁会不珍爱生命,一个人要怎样绝望才会抛弃生存的意念。那么平静淡泊如一的你,怎样被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
      我想有一天,也许当我们终把他迫到尽头,我清晨起来看到的,就会是一具冰冷但依旧美丽的躯体。
      而让我更悲伤的,是他不会让自己有那样一天。他从不允许有自我的意愿,一切都以价值为优先。就只是默默地消耗,直到被摄取完最后一分。
      我多么希望让他幸福。可把他推向死亡的,恰恰就是我自己。
      谁能想象我有多爱他?可有人知道,当我在众人前面对他时,是要用多大的悲哀与毅力才能表现出那种冷漠无视?我从不曾如此憎恶我的身份,为什么我姓范闻,他姓天晓。
      多少次我疯狂地几欲抛下一切,只要守在他身边,我甘愿用我的一生去爱他护他怜他惜他。
      我想知道,究其一生,他有没有真正快乐过?

      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在加重,连深海雪参的力量也控制不了。
      天晓扶宣十万分凝重地看我:“陛下,你知不知道这样毫无意义,什么也无法改变,只徒加伤害你自己罢了。”
      我知道,但我无法不这样。尽管我明白我的死必定会牵扯上他的悲剧,就算是为了他我也应该坚持。可有些情感是怎样也控制不了的。我无法不为他悲痛,我这样爱他,可我甚至不能对他稍微好一点!难道他短暂的一生就这样湮没在黑暗中,而我竟要什么都不做地看着他走向死亡?!
      那样的我,也与死亡无异。
      我终于了解了为什么天晓家族的真实是人们接受不起的,这就是它的力量么?它会让人无时无刻不悔恨、敬仰、爱慕,还有畏罪。这样洪水般痛苦的压力足以有毁灭的力量。
      而结果,不是它毁灭我们便会是我们毁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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