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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22 ...

  •   21

      我看着传音者的预警文书在火盒里一点点被吞蚀。该来的必定会到来。我能自救吗?像以前在陵王府一样说不见就消失一个月?这是皇宫,我知道,我走不久就会被发现失踪。周围黑暗中势系的人在等我的反应,只要我答应,他们就能护送我走。但因此,天晓倚越无故消失的消息便会传遍天下。
      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但现在的我……不敢。因为范闻涉天会知道,现在的他一定会被强烈地影响,这不是我自负,我能感觉,何况,我身上还带着传国之血,这事必然轰动射原大地。而在这场战争中,他要是失常,结果会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巨变。
      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走,也许迎接我的就是死亡,或者比死亡更残酷。范闻涉天,如果你再不能见到我,希望你仍陷得不深,希望有一天你能忘记。
      希望一切不要因我改变,新诞生的川王朝,你有责任不让它被颠覆在幼年。

      当我从一阵不明来由的昏迷中醒来,我拥着后宫中一个不认识的妃子,她什么衣服都没有穿,不知所措的样子,而四周即刻出现了纷杂的人群。的确是老套的手段,但也十分有效。所有人都不耻地看着这情景,幸灾乐祸。我看到皇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天晓倚越,陛下以前早就警告过你,你却明知故犯。这里,恐怕容不得你了。”
      几个宫廷侍卫走上前押住我,我看看皇后不正视我的侧脸,她还是那么端庄,只是,终究还是不能淡泊沉稳。

      我一直被拖到皇宫的天牢。这儿历来关押的,都是犯着不赦之罪的重犯。
      “天晓倚越,你到了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
      到我面前的,是当朝内阁任四方行走的舟范大人,以及京都监督的业晨大人。他们都是范闻涉天亲手提拔的臣子。舟范性情有些粗暴冲动,业晨则冷漠少语城府颇深,两个人都是一心为国,疾恶如仇的人,他们行政上围绕京都一里一外,立下过不少功绩。在内阁里,地位仅低于东西阁谏言。舟范盯着我的眼神充满憎恶,在他们眼中,我的确就是那种祸乱朝纲的妖媚吧。

      “天晓家不可能永远都放肆妄为,虽然陛下历来贤明,但留你终究是祸害,待到陛下凯旋,得知你的□□丑闻,定会毫不留情地处死你。”
      我任由他们把我用铁链锁在墙上,嘲讽地面向发话的业晨:“奉劝两位大人还是一刀解决了我,否则若陛下回来,死的恐怕就不是我了。”
      舟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步上前扬起手狠狠地扇我:“你别张狂,你真以为陛下给你传国之血就是有多宠幸你?陛下定是受了你的蛊惑欺骗,现在绝对想着怎样除去你!”
      业晨确是沉稳:“天晓倚越,那我们就赌一赌,他会选择你,还是选择我们。”
      我嘴角有血滴落下,如果我能激他们杀了我,那么范闻涉天回来后就算有愤意,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平息一切。但若我活到他回来,他定不会杀我,反引发朝野动荡。
      我挑衅地对着那两人不语,舟范还待发作,业晨拉住他,阴寒地看着我,交待天牢的狱守,“看好这个人,千万别让他逃了。”
      狱守毕恭毕敬而自信满满地:“从还在西野时开始,我们川王朝的天牢就没人能逃得出去!”

      这里的确是世间最接近地狱的地方。进了这儿的犯人,就只能任狱守们肆意践踏,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对人用任何刑罚,而于我,又加了一样。我想我几乎和这里的每个人都发生过关系。他们的眼里,根本不当我是皇帝的凭质。王法拘束不到这片黑暗,因为进到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我想到那次他们轮流做的时候,我不知是一天,两天?天牢里看不到天空,我从昏迷中惊醒,又在剧痛中昏迷。我从始至终被锁在牢底的墙上,我想若不昏迷,我无法睡去,这里潮湿而阴冷,从第一天到现在,我都是赤裸地被缚着张开着身体。我甚至希冀着他们的刑罚,因为那时他们会点燃火盆,还能给我哪怕一刻的黑暗的解脱。

      一阵骤痛唤回我的思维,我看见舟范与业晨站在我面前,他们的脸色很不好。舟范急躁地问业晨:“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杀了他,再向陛下禀报?要在他身上花这么多心思,真不值得!”
      业晨还是平静,他拿出一卷书卷,叫人备了笔墨,冷然对我道:“陛下问你的情况,这信不能不回。但信是不可以让你写的,就在这里画一棵白桦吧。”
      然后他回头对舟范道:“杀他是一了百了,可现在把事情挑明会或多或少影响陛下的心情,何况”,他瞧瞧我,“要让他知道陛下的真正意愿,才能结束那个赌局,也省得他觉得不公平。”
      我看到信纸上的字迹,失笑,原来我的字迹也有被人模仿的一天,维妙维肖到我自己都不能分辨。他们解开锁我的链条,长期的吊挂让我顿时不能站立。我倒在地上,有人用脚抬起我的头,是业晨,他将纸笔置到我面前:“虽然字迹可以模仿,但语气用词或者会有出入,为以免怀疑,还是这样比较保险。”
      我颤抖着拿起笔,我的双手都被人用铁钉穿透了多处,好不容易才抓稳笔杆。范闻涉天他竟给我写信?在战争中要安全地送到是用御用文书使吧?向来只有极重要的情报才用文书使,因为以人传书太残酷,尤其是危机四伏的年代,有时为了一份文书会让多人献出生命,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心中渐渐浮现强烈的意念,假如说之前我还会犹疑,但现在已极为紧迫。
      我必须死亡,否则我会毁了范闻涉天。如果他爱我,我怀疑最后他甚至会挑明天晓家的真实!因为如果不那样,他终不能真正保护我不受任何他认为的伤害。
      我画上白桦,丢开笔,仰头看向上方的人:“你真认为到现在你能赢得了那个赌局吗?”
      他眼中一冷,瞬间有杀意闪过,但之后又恢复了冷漠,收好书卷大步离开。
      我多希望他能把刚才一瞬的意念付诸行动。

      我多次自杀,但都被制止。他们十分警觉,想必是舟范和业晨有嘱咐不能让我死。而后来则是我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我不知我的体力是那么差的,也许这只是十几天,最多不到一个月,我就再也不能作出任何反抗,我甚至连咬舌的力气也没有,我总是介于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是因为长期服用冰玑榕莲吗?当我发现我连思考都很困难的时候,我开始强迫自己利用任何的可能保持清醒。我激他们对我用重刑,那样可以把我拉离茫然,而后是片刻的昏睡,这样短暂的昏迷对我而言太重要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三卷带着我的白桦的书信去到西南战场了。

      22

      倚越已经回了三封信,我总觉得他的信文有些怪异的地方,但那白桦是绝对不会认错的,我已经看了千百遍的画,只有他才能画出桦的意蕴。知道他在宫中一切都好,虽然我是不太信的,但倚越也想让我安心吧?
      倚越,你知道吗?当我面对朝日或夕阳,甚至流水移云,一晃的失神,然后就仿佛看见你的身影。

      基于敌方战略的失败,我们已经控制了西南大部分地域,但在遭遇之时,我能感觉到他们一点也没有紧张与焦虑,反应依然灵敏干脆,让我很是敬佩。若这样一批人可以为我所用会有多好,何必一定要在安平中挑起战乱,原朝是气数已尽才能被西野灭亡。否则若早上百年,被吞并的还可能是我们。难道民族血统的区别真的那么重要?
      我这时也很感慨我的这种看法。我也必定是那种视民族血统为神圣的人,西野也是这样的民族。然而这种概念已渐渐被改变,带给我这些改变的,就是天晓家族。有时我觉得在他们深远的淡泊平和面前,人们的许多坚持会是那样幼稚而浅薄。
      我惊异自己对天晓家看法的巨大转变,而天晓家,也必定还有我不了解的深层。

      这一次的对抗,他们设下了大批的军队,这在以前的战斗中是罕见的。我十分警惕他们的战术,可以说这些时日以来就我对他们的了解,如果只以战术相抗,我绝对赢不了他们。虽然为了士气与信心我从未说过,但心中却有这种认知。表面上看我们处于上风,却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他们以中部为先锋,两翼各设一支军队向我们挺进,这是有名的三尖叉阵形,是伸缩性极强的排阵方式。我不解。这样作战一般都是为了大批量除敌才用,而以往敌人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意思,他们想要的,只是战术上的对弈。
      现在终于想要认真结束这场战争了吗?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三尖叉阵形并非不可破,只是历史上人们从未成功,盖因要破解需要队伍极强的机动性与灵活性。只要让迎去的两队分散成两边,再从侧翼攻击。而三尖叉阵形会迅速转化为相背的双环,这也是它最大的利害之处,历史上的失败都源于此,因为双环能更迅捷地再次对两翼的敌军形成包围圈,实在难以应对。而破解的方法,我从幼年就开始思考,毕竟父皇在大型战役中唯一一次失败就是这个。
      我们的军队已经分成两边,敌方的队形也是瞬息万变。我紧紧地按住佩剑的把柄,成败,就在极短的时间里。
      当我们的队伍以击鼓传号时,我知道,我成功了。我让两翼的队伍同样扩散开,形成另两个双环,头尾相接连于敌方的双环上。我相信敌方的将领一眼就能明白我的意图。消耗战,互相啃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而在外围的我们,绝对比他们有利。
      我的将士们看到兵史名题三尖叉阵形破解,兴奋之情溢于颜表,斗志更加高昂,动作之灵活渐压过了对方。这战,我们是赢了。

      但我仍低估了他们。在这样危急的战场上,他们应该没有时间思考,可是敌人在很短的混乱后,又开始变换阵形。我相信我的破解从刚才开始已不失为另一个历史难题。难道在这片刻时间内他们能再破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看到他们会聚了自己的兵力,渐渐成一个长棱形,精锐的力量都在侧翼。而我们的军队被敌方牵引,形成两片将他们夹在中间。
      我恍然顿悟。就此,他们可以再分成两部分从外形成更大的包围圈,而被吸引到中间的我们,便成瓮中之鳖。
      我赶忙制止还准备追赶敌军的我方,让他们尽可能向两边散开去。
      而这时,敌方的长棱也迅速向后方撤去了。

      我回想起刚才那些让人后怕的变化,他们还是没有选择进攻,于是这场浩大的战斗依旧没有什么伤亡。最后的那个阵形变换得太为精妙,胜的可能性极大,即便不胜也绝对是不败。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力,而我与这些人交战,到现在竟还未彻底失败?
      让我不能理解的还有,我从未见过对方的主帅,只与那些精明的将领打过交道。这场延续两个多月的战争,伤亡人数不到百分之一。由于他们在繁华地区常与我们交接,我们总是需要绞尽脑汁保护平民,因此我们在西南的威望一直在上升。我们行军所至之处,纪律严谨,赏罚分明,与地方政要的交流也十分融洽。西南是川王朝权力掌控的薄弱地带,盖因这里主要是原王朝统治者丘目族的居住地。但以现今的情况来说,在人心上这里的人民或多或少都偏向了我们。
      我们在所有层面上占尽了优势,哪怕我清楚我们的实力绝不如他们。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悬空划出指引之线。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相信这是我想太多了。为了不让自己有多余的时间,我把全部思考与精力都放在战争上,才引发这种可笑的认知吧?
      因为我一停下来,我的思想里,就全是天晓倚越。

      我不能自抑地想念他,甚至恨不能立即结束战争回到他身边。
      我担心他在宫中并不好,他还是一天天无聊地被关在微远滨桦吧?我记得有多次他被人为难,宫中的侍女甚至故意截下给他送去的饭菜。他进宫之后很少笑了,在陵王府时他是那么张扬傲慢,总带着很自负的笑容,虽然我明白那并不包含真正的笑意。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快乐,可以开心地、自由自在地生活。
      我看着满天的星光,如果我能胜利回到盛邺,我要让他幸福。
      我范闻涉天,难道连承认自己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吗?

      我深爱他。我终于坦然地面对自己,这一生中,第一次如此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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