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青春》叶七夏

6、与楚云坦白

　　清早，起了床，我穿着睡衣提着垃圾下楼。
　　在电梯里，我看见了自己一双发青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昨晚到现在我究竟是睡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也或者只有几十分钟而已。
　　踏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路边站了一个人影，我兀自扔了垃圾，没打算理她，谁知道她刚好收了电话追了过来。
　　她说，“七夏。”
　　我回头，“唉？我认识你吗”
　　“七夏，我是桑若。”
　　我思索了好一阵，恍然道，“哦——是你啊？那天晚上不好意思，你老公认错人了才把我拉进你家的，估计你也知道他那天晚上喝醉了，你就不要怪他了，当然，你也不要怪我。”
　　“七夏，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要说的跟我很熟一样，我才见过你一面，我那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待会还要上班呢，拜拜。”
　　“凌七夏，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去打扰楚云他们父子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你放心，只要他们不出现在我眼前，我是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毕竟大家都不怎么熟。”
　　“你离开临江吧，以前你都藏的那么好，他们谁都没有找到，现在你又出现干嘛呢，你知道吗？你不出现的这段时间夏慕寒基本上又和楚云说上话了，可是现在你又出现了，楚云看见夏慕寒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再打了。”
　　“这跟我有关系吗？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打招呼是他们的事，你找错人了，不然你去找找夏慕寒，告诉他，让他跟楚云说话，或者你去找楚云商量商量，让他跟夏慕寒打招呼。”
　　“你——”
　　“你认错人了！”我眸光一冷，把钥匙插进去打开了门。
　　进了房间，我站在窗户面前看见李桑若坐进她的宝马迷你里面，小车子跟个马似的跑出了我的视线。
　　这些人都不该跟我有交集，我不过是个平凡的打工女，要攒钱给我受了陷害而入狱的可怜爸爸，他们一个个都是这座城市的神话，在外人看来跟洁白无瑕的天幕一样。
　　呵呵，洁白无瑕。
　　我坐在办公室想着早上的这一幕，脑海里李桑若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一直喝水，都忘记是怎么染上这个习惯的了，总之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拿着杯子，然后一直喝水。
　　喝水的后果就是肚子发胀想上厕所。
　　出了办公室我就愣了，楚云明显也愣了一下，他抿着嘴巴走到我面前，我逃不开，只好迎上去，我笑，“这么巧？”
　　“零零想见你。”他的下巴上胡茬星星点点的密布着，说话透露着些许疲惫，或许昨晚一夜没合眼。
　　也是，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如果不是没睡觉，怎么会用这样糟糕的形象出现在公共场所。
　　我下意识的用右脚尖轻磕地面，他仿佛看见了一样，苦涩着说，“你不用这样，你只要去看零零就好了，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逾越的事。”
　　周围本来都在忙的店员明显刚刚就停止了他们理货的动作，可能在参透楚云话里隐含着的意思，我只好说，“你能等我把店里的事处理好吗？”
　　“需要处理什么？”
　　“这个……”
　　“把这里的衣服全买了，你就可以跟我走了吗？”
　　“不不不是，如果你全买了，或许我会更忙。”得进货，得上架，得……
　　“算了，我们走吧，琼琼今天你代班，帮我顾好店里。”我吩咐着琼琼。
　　琼琼给我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眼神暧昧的说，“去吧，孩子他妈，这里有我呢。”
　　我剜了她一眼，然后小跑进办公室拿了包包，跟他一前一后向外面走去。
　　楚云倨傲的背影透露着些许寂寞，我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理智告诉我，最好别开口。
　　果然没开口，两个人坐在车里，气氛安静的很奇怪，就在我以为他会沉默到医院的时候，他说，“七夏，你过的好吗？”
　　我想了想，思索着该怎么说，当我终于思索到一句，‘我很好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好不好啊。’嘴巴里却冒了句，“好，谢谢关心。”
　　我知道楚云词穷了，这个男人拥有一张杀人于无形的嘴，曾经，这张嘴说了一句话，就毁了我的一辈子。可现在他终归是词穷了，我不再是那个傻傻的凌七夏，不能再进了他的套，因为我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还能侥幸活下来。
　　到了医院，我很平静的走进八楼的住院部，透过窗子，看着床上的零零安静的拿着笔在画什么东西，这个孩子，一出世便不被所有人祝福。神给予了他最大的惩罚，他却很平静没有任何抱怨，甚至小小的就很懂事。他为什么这么渴望有人爱他？难道他在楚家根本就不讨喜吗？
　　不。
　　应该不是。
　　那天，我清楚的看见楚家夫妇一脸着急的冲进了医院。
　　对。
　　或者，不讨喜的，只有我而已。
　　没错，我不讨喜，按照所有惯例的思想，像我们这一类不知好歹，妄想高攀而不知廉耻的女人最后都会被判死刑，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
　　“怎么不进去？”楚云站到了我背后。
　　我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开了房门。
　　零零看见我，兴奋的拿着笔就伸开了手臂，“妈妈能抱抱我吗？”
　　我的心一涩，“零零乖，现在不是挂着水呢吗，如果你坚强一点，病好了，妈妈天天抱你。”
　　说这话，我心里其实很没底，零零是遗传性心脏病。
　　心脏病，这个词我并不陌生，我的外婆，我的舅舅，似乎都是因此而离世的，可是具体的概念我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没有心脏病，零零却有。
　　“那妈妈你能亲亲我吗？”
　　我抱着他，亲亲他的脸，亲亲他的额头，然后在亲他脖子的时候被他推了推，他说，“妈妈，痒。”笑的一脸灿烂。
　　我突然紧紧的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放松。
　　“妈妈，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吓的立马松掉了手臂，回临江之前，那个人装作无意说给我的消息便是，这孩子呼吸困难，甚至会引得全身出汗，样子苦不堪言。
　　楚云似是不忍，想摸摸我的头，手却在离我十公分的地方垂了下去。
　　我装作不知。
　　毕竟已经是这样一段关系，捅破对谁都不怎么好，我不是傻子，人家对你不好的时候你无所谓，人家想对你好的时候过来摸摸你头，你就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不快，我们这样一段平等的关系，因为他的家世和他的家人，硬是把我推进了灰姑娘的阶段，这不是我喜欢的。
　　零零把他刚刚画的东西拿到我面前，“妈妈。”
　　“零零告诉妈妈这画的什么？”小孩子的画技很拙，线条很僵硬，可他明显下了功夫，这张画的一个孩子，旁边是一个大盘，还有两个大人。一男一女。
　　“这个女的是妈妈，这个是爸爸，边上的是我，你们一起为我庆祝生日。”他天真的说出心里最深的渴望。
　　我赫然，不知该说什么，他早就察觉到我跟楚云关系很差，画面上的我，却在拉着楚云。
　　我笑着说，“零零乖，身体好了，妈妈就给你庆祝生日。”
　　“真的吗？”
　　“嗯，真的。”
　　“那我们拉钩，你不许耍赖！”
　　“好。”我伸出手指。
　　他边拉钩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我听着他天真的童言，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楚云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两个袋子，他看着我垂下了眼睛，“我出去买了饭，你们吃点吧，医院的东西不怎么好吃。”说着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准备走出了房间。
　　零零说，“爸爸你也吃啊，这么多我们吃不掉的。”
　　他的背影僵了僵，却说，“爸爸不饿，你们吃吧。”
　　“爸爸，妈妈都来了，为什么你不跟她说话呢，你明明那么想她。为什么还要出去。”
　　我拿出塑料袋里的饭拆开，准备喂零零。
　　“你妈妈看见我会吃不下饭。”楚云扔下这句话，大步跨出了门，不愧他的铁嘴两片，在孩子面前依然丝毫不收敛。
　　“为什么你看见爸爸会吃不下饭啊妈妈？”零零又开始问。
　　“妈妈没有啊。”
　　“那妈妈你让爸爸过来吃饭好吗？昨天半夜爸爸就在医院陪我，他靠在椅子上都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早餐。”
　　“你吃早餐了吗？”
　　“爸爸没给我买。”
　　我抖了抖，把一勺饭放进他嘴里，“你吃你的，待会我出去叫你爸爸。”
　　零零的嘴里塞了满满的饭，却还是呜咽着说，“人家——小美妈妈——总是对大胖的妈妈——说，说——我老公，我老公的，——我知道她老公——说的就是小美爸爸，——妈妈你——怎么不叫爸爸老公。”
　　我看着他嘴巴里饭又没了，又塞了一口饭进去。
　　“等你好了，妈妈就叫。”
　　“真的吗？”他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矫捷，兴奋的望窗子外看了看。
　　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小狐狸当的小白兔……不愧是他楚云的儿子，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楚云这老狐狸生了个不错的小狐狸，而这小狐狸一心算计的就是他的老妈我。
　　喂好零零，安抚着他坐好，我走出去对坐在走廊上的楚云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他抬起头，我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坐在他身边的长椅上。
　　“麻烦你了。”他说。
　　“他也是我儿子。”我淡淡的说。
　　他不可置信的仰起头看着我，“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这不需要承认，零零本来就是我的孩子。”
　　“我说的是，你承认没有失忆了。”
　　“我只不过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纠缠，所以才这样说，事实上我回临江，也确实是因为零零。”
　　他嗫喏着嘴角，“你就那么恨我。”
　　“不，我不恨你，有爱才有恨，我都没有爱过你，你说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呵呵，七夏，五年过去了，再回到我面前的你如同一个浑身带刺的刺猬，那些刺似乎全部都是针对我的。”
　　“你错了楚云，我依然是五年前的小白兔，就算身上有刺，那也是曾经你们扎在我身上的双头针，赠予我的，如今你们觉得我挺可爱的，想来抱抱我，那也只有被扎的份，谁让你曾经扎在我身上的那些针，那么多，那么深，深到我拔不出来了，所以只能任由他们侵蚀着我的皮肤。然后现在刺刺你们。”
　　“你果然成长了好多。”
　　“人们都在与时俱进，包括我那六岁的孩子零零都知道老公老婆，说出了那么与时俱进的话，这么多年了，我不可能还停在弱智的阶段，你回去休息吧，我现在不想跟你拌嘴。”说完我就走进了病房，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就是人类，永远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却永远懂得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