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此中有玄机 ...
-
小柔统共和裴大相公同床共枕了三日,又搬到小书房去睡了。一来身边有个人实在是别扭,有种领土被侵犯的感觉,她很佩服依依,枕着大哥的胳膊能睡得那么安稳,也不嫌咯得慌,她这两天脖子一直酸着呢;二来她家相公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万一睡觉的时候被她踢了压了变成个终身残疾,不光她没脸见婆婆,老爹也得拎着大棒追她三里地。
小柔仍然不解的是,不就瞎了灯一起盖被子睡觉嘛,那些刚出嫁的姑娘们怎么都双颊绯红一脸娇羞呢,两人一起困觉觉还能困出喝多了的境界来?
不过这两天小柔大部分时间都陪在相公房间里。裴行远现在不能下床,作为贤良淑德的亲亲娘子,她得好好顾着。自从逼迫裴行远跟她同住了几晚后,小柔姑娘找到了为人妻的感觉,还来劲了,自认为不负娘亲的教诲,十分有成就感。像她十一岁时亲手治好了第一位病人那么有成就感。
眼下裴行远正在看一本异域图志,小柔坐在床沿上做针线,是的,做针线。
眼看天渐渐冷了,估计到冬天的时候裴行远就能下床走动,缝一副护膝给他戴上总是没错的。小柔正往布面上绣图案,裴行远偷偷扫了两眼,这绣的是貔貅?老虎?总不会是——花花吧。裴行远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不敢再多看,怎么可能,多虑了多虑了,赶紧看书。胡杨林海漫天黄沙,高头骆驼沙漠行舟,西域边境他去过几次,却无缘见这番胜景,不知何时他还有机会纵横沙场,开疆辟土。
小柔认真地坐着针线,房间里只有沙漏滴答的声响。床前小案上的石斛开出了青青紫紫的花,这品种小柔没见过,青牛说像是苗疆来的,在少爷房里摆了好几年了,养在温暖的地方,勤浇着水,一年能开个两三次。
七日后,用完早饭,小柔照常来给裴行远做每日检查。从几个角度分别捏了捏相公的膝盖,扒着指头一算,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伤口和刚接完那会儿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爹爹的疑惑和告诫犹言在耳,小柔没有声张,连公公婆婆也没有告诉,一点一点排查起来。
事先有戒备,药材都是从二哥那里直接拿来的。自家人用的东西,竹长风都是亲自挑选、晾晒、研磨、封装,最后自个儿送上裴府,顺道奚落妹夫一番。
煎药的是赵妈妈,经常陪小柔逛街的那位。纵是心有好感,也不能掉以轻心。小柔带着花花到厨房串门去了。
厨房里烟熏火燎,赵妈妈正好在煎药。
“姑奶奶,这哪儿是您来的地方,有什么事遣丫头喊老婆子一声不就行了。”赵妈妈脸皱成核桃仁,搬过凳子用衣袖狠狠擦两遍,撂在小柔跟前。
“我在屋里闷得慌,到您这儿来看看,您有吃的没有,给花花拿一点,中午饭大概不合胃口,被它叼到花园里刨坑埋了。哦,不能给它吃咸的,掉毛。”
“有,有。夫人您看着点,药扑出来喊老婆子一声。”
花花摇头摆尾地跟着赵妈妈寻么吃的去了。
小柔打开炉盖,深吸一口气,没觉出什么不对。四下打量一番,就是个整洁的小厨房,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多会儿功夫,赵妈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小盆儿,放着鸡骨头。小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老人家聊着。
“赵妈妈可有儿女,如今在什么地方,可是像我这么大了?”
“有个儿子,不知道在哪儿,长到今天应该也像少爷这么高了。我生了阿昌,刚出月子遇上发大水,家里揭不开锅,婆婆做主把我发卖了。跟人牙子辗转到了京城,进了府里给少爷当奶娘。后来少爷大了,老爷夫人本想放了我,我自己不想走。”赵妈妈语气平淡,一把扇子小心地扇着炉火。
“那您后来没寻过家里人?”
“寻了,那村子早空了,也不知道是没了还是逃到别处去了。”
小柔不忍再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捡了几件花花的糗事,活跃了下气氛,思考要再去哪里动脑筋。
“你把药渣都倒在花园里?”
“那个,老刘说,药渣茶叶什么的可以浇在花园里,那个,长得快。”碧云不安地抬眼看着她家少夫人。
“没事,你带我去看看。”小柔翻出她捣鼓药田用的小铲子,两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往花园去了。
碧云在桂花树下抠了好几个坑,才挖出一堆她前两天埋下的药渣。这丫头和花花一个脾气,弄点东西都喜欢刨个坑埋起来。
小柔捏了一点,揉碎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很正常。
吃的药没问题,那是外用的有问题?不会,都是她和二哥亲自动的手,中间只有青牛……
“ 小……小的名叫田青牛,爹娘大字不识,世代务农。德阳二十五年,小的爹……爹他参了军,跟的裴老将军,后来……后来爹替将军挨了一剑,就……就去了。老爷将小的孤儿寡母接到了府里,也没嫌小的犯了老爷的名讳,没……没叫改。小的打小跟着少爷……”青牛战战兢兢地回话,也没闹明白少夫人叫他交代的是什么,只好从他出生那天说起。
“少爷的药都是你帮着换的。”
“可不是,小的宁愿疼在自己身上,也不忍心叫少爷遭……遭这罪。小的从小饥一顿饱一顿,进了府里才有好日子过,出事前一天,少爷还说……还说要帮小在外面开个铺子,别老做伺候人的活……”青牛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哎,看样子倒也不像编的。小柔挥挥手,大发慈悲让他回去了。又找婆婆核对了青牛的供词,没发现什么破绽。
无从下手的感觉可真不好。
裴行远还在看异域图志,小柔托着下巴坐在床前,紧盯着桌案上的沙漏,一动不动。
“怎么,不做针线了?”
“没心情。”
“我不用用药了?”
“停两天。”
“二哥这两天常来?”
“有事情。”
“你的狗呢,好几天没见了。”
“玩去了。”
裴行远摇了摇头,继续看书。小柔晃荡着两条腿,一下一下踢在板凳上。
案几上,那盆苗疆来的银针石斛花开正盛。叶尖上一滴晶莹的水珠眼看就要落到小柔的茶杯里。
小柔伸出手指,淡绿色的汁液落在指尖,多年行医养成的习惯,小柔随手用拇指和食指抹匀了,凑到鼻子牵头闻了闻。一双杏眼陡然瞪得老大。
“青牛,请我二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