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公主（伪百合）》段玲南

62、番外：生不同衾死同穴（1）

　　曾经以为冯素贞是不爱她的，曾经以为冯素贞对她的感情仅限于无法弥补的愧疚，又或许已经延伸到类似于亲情的对于妹妹般的疼爱，曾经以为划清界限，两不相欠是最好的办法，然而，所有的以为都真的只是以为，当她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审视后，一切都不同了，原来，一直在自欺欺人的不是冯素贞，而是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香迷茫了，不，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朝的天香公主，而是她曾经最为不屑的老顽固派的代表人物，曾为三朝元老王阁老的外孙女，苏清浅，一个因先天不足而久病失语的女子。

　　她没有回到二十一世纪，也没有经历像老人们常说的灵魂覆灭，她所有的记忆都还在，只是原本赖以依附的身躯变了，那么，她到底是尹凡，还是异时空的东方天香，或是苏清浅？
　　她只记得当灵魂从天香身体上抽离时很痛苦，以为会就此结束，没想到又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老天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看着镜中那张因常年得病而苍白的面容，天香不禁惋惜，按说这苏清浅虽然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也总称得上小家碧玉，偏偏生得憔悴虚弱，原本精致的样貌只让人觉得平凡，又加上是个哑巴，难怪都早已经过了及荓之年都还未出嫁。
　　“小姐，小姐，”肩膀被人轻轻地拍着，是苏清浅的贴身丫鬟素琴，天香回身，冲素琴微笑。

　　“小姐，今早张大人已经把聘礼都送来了，下月初五就是你们的大喜日子。”素琴动作轻柔地梳着天香的长发，满心的欢喜，她自小就伴着苏清浅长大，别人家的小姐还未及荓都几乎已经许了人家，只有她家的小姐，纵使出身名门，却迟迟无人问津，苏清浅面上不说，但素琴知道，她心里也是难过得紧，无端端给苏家、王家蒙了羞，如今，终于有人愿意迎娶苏清浅，门当户对不说，又年轻有为，素琴怎么不替她家小姐高兴。
　　相比素琴的欣喜，天香只觉得嘲弄，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转到了原处，素琴所说的张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张大哥张绍民。
　　张绍民是王阁老的学生，王阁老又一向很疼他这个柔弱的外孙女，这俩人的婚约，她不用问也知道当中的缘由了。

　　如果说对一剑飘红的是一时的迷恋，那么对张绍民的就只有感动了，当张绍民向她倾诉多年的爱恋，当张绍民奋不顾身地保护她的太子老兄时，原以为，她除了感动，真的也不能再给予什么回报，没想到，死过一次后，她竟然会以另一个的身份嫁他为妻，用这种方式偿还。
　　“小姐，我们来试试喜服吧，要是尺寸不合适，还可以叫师傅再改改。”素琴在一旁轻问，她想要去拿喜服，手被天香轻轻地拉住。
　　天香拉住素琴的手，她苍白纤瘦的手指在素琴的手心轻划着，‘今天，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素琴一愣，总觉得她家小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苏清浅不是天生的残疾，8岁那年出了场大变故，自那后落下了病根，她才不能言语的。素琴自小陪伴，当然精通哑语，以往，苏清浅也从来都是用哑语和她沟通，可一年前的清晨，当她惯例地要服侍她家小姐起床时，她看到的是一个惊慌失措、茫然无知的苏清浅，也是从那之后，她和苏清浅的交流都是通过这手心笔笔画画的传递。
　　不过素琴没有多想，就如同原本深居闺中，安分守己的苏清浅多次提出想要出府看看的要求时，她也没有多想。大家小姐出门的机会不多，苏清浅的身体又极差，自然就失去了郊游踏青的权利，她们是几个月前来到京都的，以前都一直住在南边的小镇，所以更加没有机会好好地欣赏京都的繁华，一想到她成婚之后可能就没法踏足外面的世界，素琴咬了咬牙，看着天香回道：“那，小姐，素琴带你出去，不过，你得先把药喝了。”

　　要说苏清浅是药罐子一点也不为过，从早到晚，补药不断，就连平日食用的粥也是药粥。虽然有做过十几年的古人，可天香又是个怕苦的主儿，能避则避，她最烦的就是喝什么良药，又加上后世的经历，她深知药片药丸的妙处，原本对于这种黑乎乎的药是很抗拒的，总要磨磨蹭蹭半天，事后还要吃一堆蜜饯，但今天一想到可以出府，她咬着牙，仰头，一口气喝下了整碗药。

　　***

　　一如从前喧闹的街市，这个世界从来就不会因为谁的消失而改变什么，不要说一个公主的病逝，就是一朝皇帝的驾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更改了国号，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们是偷溜出府的，自然没有坐什么马车，素琴一手紧紧地搀着天香，一手为她撑着伞，在她看来，天香似乎很熟悉附近的的路线，与其说是她带着天香，不如说是天香领着她穿过那些街巷，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天香忽然停了脚步，素琴以为她累了，刚想提议去附近的茶馆歇息，就见她家小姐已经红了眼眶。
　　前面就是巍巍宫墙，宫墙里里有她的亲人和她最爱的人，曾几何时，她来去自如，又有谁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拒之宫门外。天香紧紧地盯着守卫森严的宫门，望着偶然进出的宫人，她的脚步再也迈不开。一年的时光，世经变迁，她的父皇殡天，太子老兄登上皇位，那么她呢，她过得好不好。

　　她也曾想过想要再见她一面，尤其是跟随苏清浅的母亲一起北上京都以来，她的这份冀望就越发强烈。可是，就算见了面又如何呢，她又该说些什么呢？说她爱她，说她从来都知道她是女子，还是告诉她如今的她成了另一个人，这些听起来是多么地荒谬啊。
　　她跟她从来都是不可能的，何苦又赔上无辜的苏清浅呢？
　　罢了，或许和张绍民的婚约便是最好的解脱。

　　“小姐，我们走吧，宫门有什么好看的。”素琴拉了拉天香，天香也正欲转身，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匹骏马，望着那从宫门口驰骋而来的熟悉身影，天香忽然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她推开素琴，猛地向前奔去。.
　　马上的人震惊，急忙紧勒缰绳，白马受惊，‘嘶’地鸣叫，前蹄高高扬起，天香被扬翻在地。
　　“小姐！”素琴惊叫，跑过来护在天香身前，与此同时，天香只觉得眼前一闪，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就摊开伸在了她面前。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天香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她盯着那只手，没有勇气握住，仍然狼狈地倒在地上，素琴见已经没有了危险，急忙将她扶了起来，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抱歉，我的马惊吓到了小姐，不过小姐，下回还是要注意些，不要随意地冲撞，这样是很危险的。”清冷疏离的声音，终于，天香还是抬头望向了它的主人，俊美如涛不变，唯一不同的是她略显消瘦的身形，还有身上萦绕的冰冷，她不再像从前记忆中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绝世驸马，变得比以前更加淡漠。
　　看着她无波无澜的面容，天香知道，她的心已经封闭了。

　　“驸马……”天香想要开口，可嘴巴开合了两下，没有声音，她才想起她已经不是什么公主，她是个不能说话的苏清浅，迈出的步子又生生退了回来，耳边是素琴的道谢，泪无声地滑落。
　　面前的人双眸悲怨，似是欲言又止，冯素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突然看向素琴问道：“贵府是？”
　　素琴也很是机灵，从宫里出来的，想必都是有阶品的官员，见冯素贞问话，她忙回答，“多谢大人提醒，回大人，我们是王府的。”

　　“王府？”冯素贞低眉思忖，转眼就有了答案，面前的病弱女子从刚才就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那么欲言又止的她就不是因为羞怯，而是……不会说话，王姓达官贵人府上的，又是口不能言的女眷，很自然的，冯素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下旨赐婚于张绍民的，那个王阁老的外孙女，苏清浅，不过她倒是从未见过苏清浅的真容。
　　“你是苏清浅？”虽是疑问，却是异常笃定的语气，天香迷茫地睁着双眼，她清楚地看到冯素贞眼中的讥讽。
　　“是，大人，我们小姐的确是苏清浅。”素琴紧紧地扶着天香，为她答话，她忽然有些不喜欢这个俊美飘逸的男子，既然都已经知道她家小姐就是苏清浅，为什么还要故意询问，而且，这人眼中的敌意太过明显。

　　“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冯素贞别有深意地说着，目光深邃，忽然嗤鼻一笑，翻身上马，扬手就是一鞭，马蹄奔踏，不复一眼。
　　天香心下一急，快步就想跟上，却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苏清浅的身体太过虚弱，刚才又受了惊吓，只会儿只能倚靠着素琴而站，想要叫喊，又没有声音，而且就算被她拦住了又如何，告诉冯素贞，她就是天香吗，天香已经死了，又有谁会相信她的话，如此一来，她只能靠着素琴呜呜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