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眷天怜》静夜莲花生

22、离情

　　几人商议已定，看看天色已经擦黑。夜色渐浓，寒烟笼起空气陡寒，几个人却由于大事在即都有点燥热。君如和景毓看倾菀和瓜儿两个虽然也很激动，毕竟折腾了一天，两个姑娘为了赌气和担心到现在都没有吃饭，精神脸色都不好。于是先送了她们回去吃些饭，顺便准备随身携带的衣物，两人去准备马匹。
　　君如和景毓把四匹良马备在后院偏门旁，这是个密门，是一块巨大的石板，旁边有机括，只要按动机括石板就会转动开启。门外是一片密密的树林，此时正值深冬，木落天空才显得有些疏朗。围墙一带爬满了藤类植物，现在看来像是皮肤下纵横的血管，连那扇石板们上也覆了密密的一层。这应该是建寨时为防备万一预备下的，寨子里一向安定，也没有人来动这个偏门，况且寨子里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有这个门的。瓜儿也是当初听黄叔叔提起，今天几人去看果然不错。
　　君如和景毓备好马回到前院，趁倾菀和瓜儿还没有过来，就问景毓：“刚擦瓜儿说她帮了你一个忙，我看你却有意隐瞒，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毓笑道：“那还不是帮你的忙。”
　　君如更不解了，“帮我什么忙？”
　　这次景毓只是笑不回答了，君如严肃的盯着他道：“菀菀的马受惊是不是你和瓜儿暗地里搞的鬼？你知不知道那是很危险的，万一…”
　　景毓忙打住：“没有万一，你的功夫怎么样我难道还不知道吗？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了解吗？”
　　君如问：“你能了解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在这个时候你故意使出这么一招万一出了事怎么办？那岂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咱们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就好，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景毓却不像君如那么谨慎，笑道：“计划都是你安排的，我也总不能闲着吧，还不如给你来个计中计，随便帮你一把。”
　　君如看景毓既然说出来了，也就决定把事情说明白了，问：“那就把你的计中计说给我听听吧，今天说明白了，以免日后我不能承你的情。”
　　景毓自然知道君如心里早就明白了，也知道他说的这是反话，什么承情，分明是要给自己教训呢。景毓却也不畏惧，道：“你说的对，菀菀的马受惊是我和瓜儿商量好的让瓜儿藏在林子里把银针打在马身上才引起的，我不是想让你和菀菀减少些距离感吗，再说菀菀对你还生着气，这一来不是消了气吗，还得感激你呢。”
　　君如冷笑道：“多谢你的美意了，不过以后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了，不然我可不管你难堪不难堪，把事情都告诉菀菀，看你怎么向她解释。这次的事暂且算了，到此为止，再不许提起。”
　　景毓连连赔笑，心想君如是不好意思向菀菀说这件事。他自己却不提以后的事，以后还有更出格的呢。
　　正说着，倾菀和瓜儿匆忙的赶过来了，大家商量几句，便开始行动。瓜儿和景毓出了院子直接向西院一路小跑过去，去找黄叔叔。君如带着倾菀去后院的偏门等着。
　　本来君如是打算自己跟着瓜儿去见黄叔叔，让景毓陪着倾菀在此等的，可景毓执意要和瓜儿一起去，却把倾菀交给他照顾，还说万一他们走不成，就让他带着倾菀先离开寨子，他和瓜儿想办法出去后再和他们会合。这一来，分明表明了对瓜儿的在乎，另一方也是对君如的无比信任。君如也不好再说什么，回答给他一句放心的话：“我们等着你们，若发生万一我把倾菀安顿好会来找你们。”
　　此时虽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时刻，可对这几个年轻人是聚在一起的第一次分开，还存在着未知，心里总有分别的惧怕和戚然。瓜儿最是禁不住这样的场面的，恐怕自己哭出来，忙着拉景毓走，君如最后叮嘱瓜儿：“别这么戚戚然的样子，要和平时一样，不然会露出痕迹。”又吩咐景毓：“你可要顾全你们两个，记住顾全大局，万不可失了分寸。”景毓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和君如的担心，故意粲然一笑，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答应着和瓜儿去了。
　　他们俩摸着黑一路跑到西院，到了院外，站哨的小的看少当家的看的真切，迎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两个人猛然站住，瓜儿这时就显得有点慌乱了，还是景毓镇静，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瓜儿准备抽开手，但是被景毓这么紧紧的一握突然不那么慌张了，扬了扬头朗声说：“我找黄叔叔谈点事，你们可要看好寨子，天有点冷，你们辛苦了。”
　　两个小的连连说不辛苦，瓜儿和景毓点头笑笑便进去了。
　　院子里和平常无异，北堂里房门虽关着，窗子是通明的，看来黄叔叔还没有休息。瓜儿想到马上就见到黄叔叔了，心里还是有点畏惧。对于那个看似白面书生形容枯瘦的先生，景毓平时没有怎么在意，此时所有的记忆一股脑涌进脑子里。君如也说这个黄先生不是等闲之辈，瓜儿也说他是她义父最信得过的人，此时心里真是没谱了。两个人还没有走进屋，已经先自胆怯了，互望一眼，似乎看出彼此的怯意，可还是鼓足勇气毫不迟疑的上前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去。
　　开了门，眼前的景象让景毓和瓜儿吃了一惊，堂中正摆着一桌饭菜，几张椅子摆好，坐上却无一人。互相看一眼立即觉得事情有异，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离开，站在当地真是进退不得。两人正惊疑不定，黄叔叔从侧厅出来，笑道：“你们两个来的真是快啊，我也是才回来，这不，刚刚换好衣服。”说着让他们在堂上的客座上坐下。
　　瓜儿和景毓都不知道黄叔叔到底是什么意思，狐疑着坐下。瓜儿问：“黄叔叔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黄叔叔道：“去找青儿了。”
　　瓜儿景毓不禁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黄叔叔一边坐下，指着堂中的一桌菜道：“这菜是刚刚上桌的，是邀请你们两个和倾菀、君如的。”微微一笑：“或许就是给你们的送行饭。”
　　瓜儿景毓一听这个，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瓜儿支吾着：“黄叔叔，你说的什么啊？”景毓观察着眼前的这个神情淡定的智者，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没谱。
　　黄叔叔呵呵一笑：“你们给我说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等我们把事情说开，就去把他们两个也叫来一起吃饭。”
　　瓜儿和景毓相互看看，心里都想：“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还是景毓先问：“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宴请我们，您所说的事情又是何事？”
　　“赵公子聪明机智，应该猜到我所说的事情了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本来不愿过多的过问干涉，只是寨主把瓜儿交给我，如果没有原因就一走了之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向寨主交代。我不愿为难你们，也请你们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别让我太过为难。”
　　瓜儿的嘴快，马上问：“黄叔叔你什么都知道了？”景毓还没来得及阻止瓜儿已经脱口而出，问过后看景毓的神色知道自己问错了，忙低下头住了口。
　　黄先生道：“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还要你们给我说清楚才可。给你们说白了，我知道你们要一起走，你们本可以不声不响的走掉，可你们没有那样做，既然你们来了就是还为我考虑，这一点我是很欣慰的。只是瓜儿啊，你义父就你一个女儿，你又是少当家的，就是走也要把来龙去脉说个明白，让你义父放心啊。”
　　瓜儿被他一说，为难起来，君如可是交代过的，不能把菀菀的身世告诉人的，看看身边的景毓。景毓也正担心瓜儿会把倾菀的身世说出来，于是拱手拜道：“先生真是智慧过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和菀菀是兄妹，家在江南，祖籍在中原，这次本来是回来拜望亲友，可是没想到经过山下却被瓜儿拦住了，这才生出这许多事。已经耽误了这些天，现在必须要加紧赶路了，不然误了回去的时间，家里人回担心。”看看瓜儿有说：“先生也知道瓜儿和菀菀两个人拜了姐妹，本来菀菀不愿瓜儿跟我们走，可瓜儿…”说到这，故意停下，看向瓜儿。
　　瓜儿知道是该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忙说：“你可别说又不带我走了，我可不依！”说完又走到黄叔叔身边撒娇的说：“打小叔叔最疼我了，你看我从小都像傻小子一样没有个真正的朋友，好不容易遇见了菀菀，我不能离开她。叔叔你同意让我跟菀菀走吧？”
　　黄叔叔沉吟一会，道：“只要你高兴喜欢怎样都可以，只是就恐怕你在山寨久了，下山适应不了啊。到时候受人家欺负可怎么办啊？”
　　瓜儿一听黄叔叔这样说乐了，拉着景毓推到他面前说：“有景毓呢，他的小聪明可不比我少，而且身手也比我好多了。再说还有菀菀和君如呢，我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黄叔叔笑道：“我也见识了你和菀菀的情谊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景毓。”说着看向他。
　　景毓一愣，随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想这黄先生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连八字没一撇的事都能看出来，尴尬的看了瓜儿一眼，瓜儿还没有理解，往景毓身上锤了一拳道：“叔叔放心，有菀菀在，他不敢欺负我的，再说我哪是他能欺负得了的啊。”
　　黄叔叔笑笑道：“那就看你们以后的造化了，不必多说了，菜都快凉了，快把菀菀和君如叫来大家在一起吃顿饭吧。”看两人还有犹豫，又道：“吃罢饭我按你们的计划行事，这样在寨主问起时我也不会太为难。”
　　景毓看他原来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想他如果不想放自己几人走，早就把几人抓起来了，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了，看来他不会为难人的。于是让瓜儿先在这里等着，自己去东院叫倾菀和君如。
　　景毓走后，黄叔叔看着瓜儿悠悠的叹口气，瓜儿天真的问：“叔叔叹气干嘛呀，是不是你不想让我走啊？还是担心义父会责怪你啊？”
　　黄叔叔笑着说：“都有，不过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下山后的生活。瓜儿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是不愿意跟叔叔说，而是怕说了会有更多麻烦，叔叔不怪你。”
　　瓜儿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想黄叔叔怎么这么聪明呢，什么都知道。那么菀菀的身世他会不会也知道了呢，他说的“有些事情”会不会就这件事啊，不管这么多了，我还是不要说出为好，不然又要把事情搞砸了。
　　胡乱想着，听黄叔叔又开口道：“我看菀菀景毓还有他们的朋友君如，都不是一般普通人啊，但他们重情重义这点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跟着他们我放心。不过你们要到达的地方也许不是那么简单，你们要面临的事情多着呢，你的这个性子可要改改了。”
　　瓜儿盯着他问：“黄叔叔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黄叔叔笑道：“那我猜猜怎么样？”于是向瓜儿招手，示意让她靠近秘密的告诉她，瓜儿忙贴身过去，凑近了听。
　　“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充满了未知的地方，那里有危险也会有欢乐，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家人了。以后可不要任性了，我看景毓的性子也急，你们要互相让着才好。”
　　瓜儿松了口气，有点奇怪的说：“原来叔叔不知道我们去哪啊，不过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有一点，景毓不招惹我，我也不惹他，他要是敢惹我我也不会让着他。”
　　黄叔叔宠溺的拍拍瓜儿的脑袋：你啊，永远都是这个性子。”
　　瓜儿淘气的笑笑，好奇的问：“黄叔叔你怎么知道我要跟菀菀走啊？”
　　“因为我要时刻关心着你这个淘气虫啊，一个不留神你就会闯祸。这几天我见你和菀菀他们几个玩得好，整天不见你的人，就恐怕你把朋友怠慢得罪了，所以去想青儿问了你的一些情况。这一问不打紧，让我问出了一些问题，我自己琢磨着就琢磨出了你们想要溜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找你啊？”
　　“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偷偷的一走了之，让我没法向你义父交代，让我为难的。”
　　瓜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叔叔什么都知道呢，原来这几天一直是青儿在打小报告啊。”
　　正说着景毓几人过来了，心里都有些忐忑。黄叔叔请他们都入座，说：“这菜都快凉了，先吃饭再说别的。”
　　一顿饭安静的吃罢，桌上每个人心里都隐隐不安，交流了几个担忧的眼神。饭虽然吃得不舒服，可毕竟还是像模像样的吃完。
　　饭后几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于黄叔叔的智慧细致几人都深感佩服。心底不知道他还知道多少事情，不敢贸然说话。还是黄叔叔先说：“我知道今天你们就要走了，所以大家一起吃顿饭。瓜儿要跟着你们，那我就把瓜儿交给你们了，我也减轻了担子。瓜儿在寨子里无拘无束，顽皮的很，以后还请你们提醒她改改。”
　　倾菀听了吃惊的看向瓜儿，瓜儿快乐的点着头，倾菀很感激的说：“谢谢黄叔叔这么信任我们，我们一定会像对亲妹妹一样对瓜儿的，我和瓜儿发过誓言要福祸与共的，请您放心吧。”
　　黄叔叔微笑着点头，道：“有菀菀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目光从几个人脸上一一看过，“你们要走，我不拦着，况且也是拦不住的，但是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说完目光落在倾菀脸上。
　　倾菀郑重的点头说：“黄叔叔别这样说，你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不管你们到了哪里都不能泄露瓜儿的身世和有关寨子的任何人和事。”语气命令般严肃。
　　倾菀看看君如和景毓，几人共同严肃的点头答应。
　　黄叔叔满意的点头，看着君如注视片刻，君如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惧色也没有瑟缩。黄叔叔赞赏的道：“你们几个真是人中龙凤，都是极聪明伶俐的，可君如是最沉稳持重，以后可是你们几个人的主心骨，事情都要商量着。”
　　三个人一听心头一惊，不知黄叔叔是不是话里有话，难道是看出来他们几人是来自宫里？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笑着答应。
　　黄叔叔最后意味深长的看向景毓，景毓心里正有很多小疑问，可是毕竟性格活动，此刻也是一派自在的样子。见黄叔叔这样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黄叔叔看他一派没拘束的样子倒是和瓜儿有点相似，又看看瓜儿回头道：“以后瓜儿跟着你们了，我对菀菀和君如是极放心的，只是你，不要总和她闹别扭。”靠近景毓一点：“瓜儿任性，我是知道的，凡事让着她点。我把瓜儿交给你了，她不更世事，以后还需要你护她周全。”
　　景毓似懂非懂的点头，飞快的看一眼瓜儿，瓜儿正好奇的看着他们，就提高声音说：“请黄叔叔放心，如有机会，我会来向您兑现今天的诺言的。”
　　黄叔叔满意的点头，倾菀和君如也有几分明白，只有瓜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咕哝道：“什么诺言啊，这么神秘兮兮的？”众人只是微笑，都摇头不答。
　　黄叔叔又看一遍几人，目光最后落在瓜儿身上。几人都看出黄叔叔把瓜儿是看做自己的孩子，突然间要分开，再淡定此时也露出了不舍和戚然。倾菀不忍看这样的分离场面，又不能回避，默然低下头。
　　屋内是默然，外面也是寂静无声。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深了，终究是要割舍，最终还要分别。几人出屋子时都有感伤之色，瓜儿再大大咧咧，此时也忍不住低低的哭着。倾菀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暗自落泪。几人和景毓带着两个姑娘朝东院的偏门过去。
　　身后的北堂还映出一片模糊的亮光，黄叔叔被反绑在椅子上，眼睛里有亮光闪动，面容上却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