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替代》林灼

2、第 2 章

　　陈一来的那天下着雨，我从学校回来，看见一个男孩仰着头，双手向后搭在白色的围栏上，他的脚边放着一只黑色旅行包。我走过去，遮住不断落在他脸上泪似的雨滴，他睁开眼，站直，我将雨伞塞在他手中，转身。

　　他叫住我，我找左一辰。

　　雨越来越大，男孩的白T恤已完全湿透。我找出一辰的衬衣递给他。他伸手却没有接衣服，而是捉住我的左耳垂。我一怔，随即本能地向后跳了一步。衣服掉在地上，他拾起，冲我笑笑，转身进了浴室。

　　左耳微微有些疼，我感觉到一种恐惧。

　　一辰见到陈一的瞬间我几乎以为他会昏倒。他惨白了一张脸，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那欲折的败枝。但他仍伸出了手，拥抱了那个面目复杂的男孩，只是低垂颤抖的睫毛仍是出卖了他的恐惧。

　　那一个瞬间，我开始讨厌他——一辰的外甥，叫陈一的男孩。

　　一周后，陈一转来我就读的高中。他虽长我两岁，却因休学而与我读同一年级。他长相斯文，有着与一辰一样干净的气息，只是眼中唳气太盛，多得似要溢出一样，而眼中偶尔闪过的脆弱茫然却让我的心不觉开始疼痛。不过这疼痛在看到一辰的时候转瞬即逝，并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愤怒。

　　一辰越来越瘦了，惨白已成了他脸上唯一的颜色。落地窗前的摇椅成了摆设。我仍旧每天将它擦得干干净净，但除了阳光的照耀外它的主人似乎已忘记了它，或者说忘记了阳光，忘记了——我——

　　一辰长久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抱着腿坐在地上，将脸深深的埋入。这个时候我除了无力的站在门口竟是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也不对我说。我也很奇怪，与他共同生活十年竟是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外甥，确切的说是他从未对我说过他的曾经。而我的曾经呢？我的记忆是一种奇妙的忘却，而我的生命开始在那个有着干净笑容的男人唤我娃娃时。

　　我没有6岁前的记忆。

　　无法排解的愤懑与抑郁最终都发泄在陈一的身上。我不与他讲话，甚至当他不存在而从不正视他。

　　“你真的不像十六岁的女孩——”袅袅轻烟中陈一低声说。我愣住，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我仍被温暖的海风包围着，我仍伏在一辰的胸膛上……那时，阳光仍在……那时，没有陈一……

　　是的，那时没有他，我与一辰曾经度过的“幸福”十年中没有他的存在。

　　是他破坏了一切……

　　如果没有他……

　　是否那些飞走的幸福就会回来……

　　如果没有他……

　　是否那温柔的总是笑着的一辰就会回来……

　　如果没有他……

　　梦魇似的，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走进陈一的房间。他仍在睡着，是的，这个屋子里只有他可以睡着……

　　我蹲在床边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们真的很像，第一次见到陈一我甚至以为18岁的一辰回来了，可是他眼底浓烈的恨与悲伤让我明白他不是一辰。

　　“一辰，一辰……”默默念着那个日渐憔悴的人，疼痛蔓延——那么，就让我为你结束一切吧！缓缓抬起手，锋利的刀尖在莹白的月光中显出起义的柔和感。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手腕被狠狠地抓住，陈一黝黑的眸子冷冷地望着我，“对不起杀了我吗？”

　　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我只能偏开头避开他的眼睛，不是恐惧而是难过。

　　“怎么了？害怕还是不甘心？”陈一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平静无澜。

　　我低头，看月光班驳满地……

　　“怎么不说话？刚才想割开我心脏时的勇气呢？”

　　我仍旧低着头，看那班驳逐渐扩大……

　　静默，长久的静默，陈一终于放开我，“下次再来杀我吧，我累了——”

　　我揉揉发疼的腕子缓缓站起来，陈一已合了眼。将刀轻轻贴在他的脸上，“不怕我杀你吗？”

　　他哼了一声却没睁开眼，“他会杀了你。”

　　“那又怎样？”
　　“不要装做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那么你呢——”

　　他睁看眼定定地看我，忽然他笑了，那么干净而温柔的笑容让我想起了一辰，“我是不一样的——你说呢，一辰——”

　　下意识的转头，狠厉发巴掌已呼啸而至，强烈的眩晕我倒在地上。捂着发痛的脸颊我看见一辰已将陈一紧紧的抱住，那么紧那么紧，他不住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透过班驳的月光，我看见陈一上扬的唇角，只是他的眼睛却那么、那么的悲伤……

　　我缓缓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