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凉虞

2、花上露浓

　　他们都说我是半夏，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一个对于我来说，甚至有些奇怪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半夏，只是他们很笃定，我就是半夏。
　　她说，你是半夏，而我，叫做白芷，你的姐姐。
　　白芷？
　　姐姐？
　　我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她面若桃花，却泪如雨下，眼中含着歉疚，不舍，还有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紧紧地拥住我，喃喃地说，你是半夏，你就是半夏……
　　罢了，半夏就半夏。谁知道过去的我有过什么样的记忆，谁知道过去的我是否开心快乐。有时候，忘却是一种很大的幸福。如果当初的我选择忘记，那么现在的我又何必想起一切？
　　更何况做半夏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隐月谷很美丽，有一种恍如仙境的感觉。在这里待了几天，我就忍不住每天都跑出去。每一次，直到夕阳沉沉地坠下去，直到听到白芷温柔又带点急切的呼唤声，我才会意犹未尽的回来。回来时总是看见白芷温柔的笑，她真的很美丽，温煦的夕阳给她那张近乎完美的脸镀上一层浅浅的颜色，乌黑的发如绸缎一般披在她的肩上，越发衬出她的一尘不染的气质。
　　这时候我总会笑着说，姐姐不仅人美，心也美，想必过去一定不少人拜倒在姐姐石榴裙下吧。姐姐怎么还不赶快给半夏找一个姐夫呢？
　　她总是含着一个浅浅的笑容，眼里充满着宠溺。半夏，你真是，总是拿姐姐开心。看来，你什么都忘了，只有这点顽皮啊，还没有忘。
　　心里微微的一怔，突然间有些心痛的感觉。
　　以前的我，也是这样么？
　　也会流连于这谷中的风景，恋恋着直到夜晚的降临么？也会笑着调侃姐姐，带着欣赏的模样看她微嗔的样子么？
　　这真的是过去的我么？
　　我会是这样一个顽皮的女孩么？
　　她突然抱住我，一生一世不肯放开的样子。
　　半夏，半夏。
　　乌黑的发散落在我胸前，有一种淡淡的香。痴迷于这柔柔的香气，有一种沉醉的感觉。
　　你知道么？母亲过世前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过我，要好好的照顾你。我对不起你，半夏，我对不起你，原谅姐姐好不好，半夏，原谅姐姐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微微的笑了，温暖无声无息地蔓延至心里最深处。
　　姐姐没有做错什么，半夏不是好好的在这吗？就算半夏失去了记忆，姐姐也不需要如此自责，半夏不怪姐姐的。我们是姐妹不是吗？所以半夏永远都不会怪姐姐，无论姐姐做了什么。笃定的语气，笑着的眼睛。
　　真的吗，你不怪姐姐？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
　　当然，我轻轻的抬起手，抱住她的腰，你是我的姐姐啊，一直都是，不是吗？
　　是，当然是，你是半夏，我是白芷，我们是姐妹，一直都是的。
　　所以啊，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的。
　　是的，她缓缓地抬起头，绽放出一个最美的微笑，如夕阳一般温煦。
　　半夏，半夏，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也不会……
　　半夏怎么会离开姐姐呢当然不会啦。我笑着，这样许下诺言。

　　半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爱的不是我，而是你？为什么！明明我比你漂亮，明明所有人都认为我更好，为什么他不爱我！
　　不要，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逼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要那么执着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爱你！
　　不要，啊……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已经湿透了薄薄的中衣。是谁，是谁在说话，是谁把我逼下悬崖？那不会是假的，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可是为什么，我记不起她的模样，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到底是谁？
　　我再也没有了睡意，月光轻飘飘的浮在空中，有一种梦幻的感觉。好美，真的好美。我走到院子里，抬起头望着一轮明月。
　　又要到十五了吗，日子过的真快。
　　日子过的真快啊。
　　转过头去，我看见白芷一身素衣笑意盈盈的站在我身后。
　　姐姐这么晚还不睡吗？
　　你不是也一样吗？她笑着反过来问我。
　　我，我做了一个噩梦。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到。
　　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么姐姐呢，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半夏，她幽幽地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姐姐……她的脸溶在夜色里，看不出她的神色。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半夏。她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
　　这个谷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
　　是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其实说来也可笑，为了这个根本算不上秘密的秘密，整个家族付出了多少鲜血。只是其他人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所在乎的那个秘密，早已经成了往事了。呵，多么可笑啊。
　　那半夏也不想知道了。微微别过头，良久才淡淡地说到。
　　白芷突然轻轻地笑起来，在月光下更加美丽绝伦。你是第一个说不想知道秘密的人。
　　只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失去记忆？
　　失去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
　　是他们，就是他们。她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眼神里是决绝和不安。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你逼下山崖，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坠下去，可是我救不了你……
　　姐姐，可是……
　　什么？
　　为什么，我仿佛看见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口口声声地质问我为什么他爱的是我而不是她，她一步一步，将我逼下山崖，她……
　　真的想知道吗？
　　嗯。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那是五个月前了，一个族人在谷里发现了一个受重伤的男人，你要知道，隐月谷一向是没有外人来的。住在这里的一直都只有我们这几户人家而已。再加上隐月谷中的这个秘密，大家都起了怀疑之心。可是紫菀她……
　　紫菀？
　　嗯，忘记告诉你了，紫菀是这谷中最美的女子，她按照辈分来说是我们的远房表姐。由于谷中的长辈都已经逝世了，所以她主管这谷中一切的事务。她说服了我们将这个男人留了下来。
　　留了下来？可是，谷中的秘密不是不应该让外人知道的吗？
　　白芷轻轻地笑了，秘密哪有那么容易让别人知道。就算有居心叵测的人想要套出秘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再加上我们的祖训也要求我们尽量去帮助别人，所以大家讨论过后还是决定将他留了下来。他在谷里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才把身体养好。在那一段日子里，一直都是紫菀在照顾他，所以……
　　她爱上他了，是不是？
　　嗯。
　　那我呢，是不是，我也爱上他了？
　　半夏，这是宿命......
　　宿命？
　　是的，你也爱上他了，尽管你没有紫菀惊为天人的美貌，可是，他爱上你了。
　　他，爱上我了？
　　是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月光柔柔地洒下来，有一种飘飘然超出尘世的感觉。
　　你要知道，紫菀一直对她的美貌自恃甚高，何况她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这是人之常情。不过，感情也的确是一种没有办法勉强的事情。白芷转过头来，一脸的无可奈何，却还是淡淡的笑着。所以，她也并没有对你们俩怎么样。可能这真是宿命，终于还是被我们知道了，他竟然真的是，为了想要获得谷中的秘密，故意受重伤进入谷中的。
　　他？
　　半夏，不要伤心了，姐姐会难过的。
　　轻轻地摇了摇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簌簌地掉落了下来。那为什么接近我，要知道秘密，不是应该接近紫菀的吗？为什么，还要欺骗说爱我？
　　半夏，有时候，感情这种事真的没有办法由人决定的，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你了。可是你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但是紫菀她也许真的是嫉妒心太过了，根本没有办法原谅一个欺骗了她感情，而且最初是想要窃夺秘密的人。虽然她出于我和你的身份的顾虑，并不敢做出什么。可是她还是偷偷地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他。
　　杀了...他？
　　是的，你知道，一个人的嫉妒心会强烈到什么地步。何况她是一个如此高傲的人。可是，他最终还是坚持说，他是真的爱你。
　　他，真的爱我？眼泪滑落下来，止不住地，渐渐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半夏。半夏。
　　没事，姐姐。半夏没事。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可心还是痛的无法呼吸。
　　后来，她竟然还是无法放下心里对你的成见，决定杀了你。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坠了下去。半夏，半夏……
　　姐姐，没事的。你继续说，半夏从来没有怪过姐姐，从来没有。
　　我整整找了你三个月，终于找到你了，我好高兴…好高兴……她用手轻轻拭去眼泪，半含着笑说。
　　那，紫菀呢？
　　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情到深处，情亦伤人，你掉落山谷后不久，她就染上了沉疴，不久后就郁郁地走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我缓缓地闭上眼，半天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
　　天渐渐泛出鱼肚白，天亮了吗？刚刚那一切，都来的太快，太急。我从没想过半夏的过去会背负那么多，作为半夏的我，该爱谁，该恨谁？昨晚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一场纠结不清的梦。可惜，我在这梦里，注定醒不过来了。

　　天已完全亮了，但不会有人知道，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三天后，整个隐月谷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为了白芷口中的那个秘密，那个所谓的天大的秘密，隐月谷到底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半夏，小心！
　　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隐月谷，神游了很久的我，在白芷这一声短促的叫喊声回过神来。
　　姐姐？
　　白芷无力地向我笑了笑，身子便无力地滑落下去。
　　姐姐，你怎么样了？视线略略偏向一边，却见着一个人，躺在地下的人。
　　无端地心里慌乱起来，姐姐，你没事吧？姐姐，不要吓半夏。
　　白芷艰难地抬起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眼里是莫名的情愫。半夏，我对不起你。
　　意识到怀中的人越来越冷，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姐姐，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是半夏害了你，是半夏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我，姐姐不会，不会这样的。
　　心好痛，像是无法呼吸似的，眼睁睁地看着白芷那张绝美的脸渐渐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我的怀里一点一点地流失。姐姐，半夏从未怪过你，从来没有。
　　那就好了...姐姐...就安心了。
　　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说出这一句话，她满足的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气息渐渐消失的同时，一滴泪也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够了，够了，能得到半夏这一句话，姐姐已经足够了，不论付出什么都足够了。这样，我也可以安心地去见母亲了。
　　姐姐……
　　半夏，你真是，总是拿姐姐开心。看来，你什么都忘了，只有顽皮还没有忘。
　　半夏，半夏，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也不会……
　　半夏，不要伤心了，姐姐会难过的。
　　半夏，我对不起你。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
　　叛徒！到现在你还心软么！
　　为什么，连她也要杀！就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秘密么？这太不合理了！
　　你以为你真是那个什么半夏么，太可笑了！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什么！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白芷，对不起.

　　姐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都是我。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半夏，那个沉醉于风光万物的半夏，那个会笑着调侃，顽皮的半夏，那个敢爱敢恨如夏天一样轰轰烈烈的的半夏。半夏从来都是幸福的，她可以自如地笑，可以拥有一个人的深情，可以拥有姐姐的无微不至。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就算付出了一生也已经足够了。
　　只是，我不是她。
　　隐月谷的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以有自在的笑，可以有轻柔的风拂过脸庞，可以看见淡淡的舒卷的云，好像一生的幸福都浓缩在这几天里，浓的化不开。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美丽的梦啊，美到我愿意一生一世都不想醒过来。
　　可惜，我终究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是她。
　　对不起，姐姐，骗了你，骗了你的爱，骗了你的好，甚至，骗了你的生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半夏，可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半夏。
　　我是个孤儿，没有家的感觉已经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中沉淀成一种习惯，习惯了听命行事，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各式各样的面具，习惯了笑。只是，那个我，那个真正的我也不知遗失到哪里去了。
　　半夏很幸福，很幸福。
　　身为半夏的我，也很幸福，很幸福。
　　不要再说对不起，我知道，半夏一定不曾怪过姐姐，因为她是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是那样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她是那样一个幸福的妹妹。
　　半夏从来不会怪姐姐的，从来都不会的，一直都不会的。
　　她会含着笑的，一定会的。

　　对不起，半夏。
　　姐姐对不起你。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是半夏。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不愿意相信，那个从来都笑着的半夏，会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
　　半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谷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紫菀，从来就没有。有的只是那个因爱成狂的白芷，有的从来都只是我。
　　是我，是我将你推下悬崖，是我生生地看着你的坠落。
　　嫉恨竟是那样一种可耻的东西，我竟然为了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将你，我唯一的亲人牺牲。
　　半夏，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你怎么可能原谅我？
　　你不会知道我的悔，我的痛。我是多么爱他呀，可我也同样的爱你呀。
　　你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更何况母亲过世前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怎么可以放开你，怎么可以？
　　从此，你成了我的梦魇，一生的梦魇。
　　只是，半夏，我最亲爱的妹妹，你能否告诉我，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它究竟值得我们为此付出什么？
　　半夏……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我唯一觉得好的地方就是名字了，虽然也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现在看看，好俗套的剧情啊，捂脸，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