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盗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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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新历八年，三月天的杭州城，最近几日春雨不断。
都说江南好风光，刚被一场绵雨洗刷过的西湖白堤，迷蒙的十里烟云，看似妖娆，实则透明至净。太阳露出一角，点点金光撒过，穿过薄雾，溅起的氤氲，细浪跳跃，碎了一湖的涟漪，层层往外蔓延。这种景象，从长堤上望去，好比一个梳妆的女子，满头的华彩珠翠，褶褶发光，无论是淡妆还是浓抹，总是相宜。
很多初到杭州，慕名西湖而来的人，就在这种山山水水的风光之中，迷乱了心，再也挪不动步子。
这些人里，有是富贾，有是学生，有是白丁，有是路人，不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人头行当里，也总有一些特殊人，比如衣衫褴褛的乞丐，比如兜着小吃的贩子，再比如鬼鬼祟祟的贼光精亮的某些人。
这里的某些人，一般挑的就是游客流连忘返的刹那，跻身其中，两指一夹，轻轻一掏，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神不知鬼不觉。而等到来客发觉，早就是口袋空空，只一地叹息了。
这种事情，自古有之，衙门差役，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今天，一切都显得格外不同。
几声尖锐的长吼，划破了西湖的平静。
“别跑！”
“站住！”
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扰的游客纷纷侧头，驻足张望：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黑面少年迎面奔来，气喘吁吁，正穿过人流，赤脚奔驰在潮湿的堤地台阶，后面追他的是两个彪形大汉，穿着白色纹章的官衙青衣，挥舞着沉重的枷锁，跑的满头大汗，不顾一切盯住少年不放。
明眼人一眼瞧出来了：这是抓小偷呢。
而随着喧声不断，沿途人群中依次有便装男子加入，追到最后，七八个人围拢住这少年，把他困了个结实。
这般情景，有人雀跃，有人不解，围观者大多窃窃私语：
什么时候巡捕的衙役这般大动作，为抓一个小偷如此费神？
尔后几日皆是如此，不论早上还是黄昏，白堤两岸的衙役多了起来，除了穿官服正经巡查的，还多了一些布衣小贩走动，沿途打量每一个外地来客。
风景如画的西子湖畔，空气顿时凝固。
有人说这和城中的流言有关，传闻某江湖大盗不日将光临杭州城，衙门如此声势浩大的抓贼，正是严防部署的第一步。
这则消息真假不得而知，但越传越盛，许多闲来无事的游客更把它列为最佳的饭后谈资。
这不，几日过去，西子湖畔著名的听轩阁茶肆为了吸引游客，甚至立了牌子，开起了书场，请来号称“百科全书”的说书人---丁大书，坐馆。
“看官，欲知详情，请笔直到底-------西湖听轩阁。”
一时间，客流熙攘，前堂的小厮不停忙走，而后堂的大水炉子一个个滚着开水，冒着腾腾热气，煮茶的后房如同六月天，蒸的满屋子热浪滚滚，除了换水，谁都不愿意踏进一步。
临近正午，离着开场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一个人影却闪进了后房。
跑堂的小厮正在给说书先生备茶，忽闻的一股茉莉香味，甜甜地飘散在空中。他使劲嗅嗅，回头一看，不由眼前一亮，一个体态丰腴，眼神清澈的女子此刻站在面前，笑意阑珊。她只身一袭素白缀着山茶花样的双层金丝袖衫，外套着紫色鼠毛织线褂边的小马甲，一条油光黑亮的大辫子，挂在了胸前。清爽明亮的色调，细白如瓷的肌肤，配合一张灼灼桃花上色，芙蓉花般的面容，引的正在换水的小厮停下了动作，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副模样，女子噗哧笑出了声，开口便是黄鹂脆鸣，袅袅动人：“来，这个给你，拿着。” 她摊开手掌，把两块银灿灿的碎银子送到了小厮面前
跑堂的小厮不过二十出头，意欲去接，却不敢伸手，疑惑望着这个女子，开口问道：“姑娘可是听书的，客人请往前堂就坐，这里可是后堂换水的…”
话未落音，哐当一声，女子手指一弹，银光一闪，两块碎银，脆生生的落进了小厮的上衣口袋，不过一瞬，稳稳当当，惊的小厮，哑口无言。
女子莞尔一笑：“这是给你的打赏，外头太闹了，我只想在后堂歇歇，就一会的功夫，误不了你的事。”
小厮一时未反应过来，正想接话，哐当又是一声，另一道银光闪过，上衣口袋往下一沉，碎银又多了两块。
女子眼波流转：“我不过是渴了，想一个人喝壶好茶，就请行个方便吧。”
四块碎银，少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换一壶茶水，那么大的便宜谁不要呢？
小厮不再推搡，马上给她搬来一张凳子，沏了上茶，好心嘱咐道：“这里太热，开场了姑娘就去外头坐吧，我一定给姑娘找个好位置。”
“恩，谢过了。”
女子感激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小厮出了后堂，原本印在眸地的水韵秋色，一点一点散去，眸光渐寒，眼底迸出两道森冷，直直望向正中台子一壶清茶，很快，嘴角便划开弧度，向上微翘，展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壶清茶壶口有个小标牌，上面写着三个字：丁大书。
说书台。
随着开场锣鼓一敲，惊堂木一拍，一个大肚便便青袍蓝衫的中年男子粉墨登场，喝过几口清茶，黏着三寸胡须，开始了他的表演：
“话说，乱世出英雄，也出强盗土匪，而能被称为侠盗的人物，这十几年来，林林总总，江湖排名也就那几个，而传闻要入杭州城干大票的，便是江湖上称地府鬼手的如娘子，这个如娘子….这个如娘子….”
话到一半开始打嗝，丁大书，突然口堵，慌忙松开了了脖子根衣领的扣子，脸开始发红，底下有人皱了眉毛，轻轻发嘘，
“这个如娘子，真名不得而知，只道她所过之处，皆会留下如娘子的大名，她握的一条神龙鞭，使得一身好把式，从不失手，这个如娘子…这个如娘子…”
这下又卡住了，丁大书，越发觉得胸中发闷，气息短促，大口呼气，底下有人站了起来，瞪着眼睛开始吹哨子，
“这个如娘子，传说美貌动人，心性凉薄，但凡向她追求的男人，大多以悲剧收尾，这个如娘子…这个如娘子….”
完了，丁大书，舌头打结，豆大汗珠不停淌下，喉咙口跟烧火一般，疼的牙痒痒。
底下有人喝倒彩，垃圾果皮齐齐飞了过来，丁大书不堪重负，两眼一黑，强撑半天，挤出最后一丝声音：“这个如娘子，这个如娘子，就要进杭州城了！她的目标是钱家，是钱太公家！”
咚！轰然一声，丁大书倒在了台子上。
同时，房梁上垂下一挂缎幅。雪白的缎子上是饱蘸墨水的一行娟秀小楷：
杭州古城多韵味，如家娘子正午到。
底下一片哗然，如同惊弓之鸟，四散离去，纷乱之际，一粗布衣衫的魁梧大个越上说书台，扛起了晕倒的丁大书，拔腿就走。
一日之内，杭州城内沸反盈天。
惊魂未定的茶肆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揣测一个事实：如果如娘子是真的来了，那么丁大书说的一切也就是真的了。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如娘子进城的第一站，居然是听轩阁，而按照丁大书的说法，她的目标是钱太公家。
昔年朝廷德高望重的大学士，钱老太公，家产万贯，膝下三个儿子，个个出息。一个在朝廷就职高位，一个在四川做了镇守的将军，最后一个儿子，正是杭州城的知府老爷。
古来做盗贼的人无数，但要做到有名的盗贼，还能堂而皇之留下名字和当官的叫板，这些年来，杭州城里还是头一遭。
于是，作为这场叫板的首发地点，听轩阁茶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衙役封了大门，闭了窗户，彻底歇业了。
而待到月上梢头，衙役们终于撤离西湖的时候，里外已经是狼藉一片。
许久，声音散尽，喧闹止住，听轩阁偏门里走出了一个人——听轩阁茶肆的老板高林。他本是前朝杭州丐帮的头头，前朝亡了以后，他安分守己猫在了西湖边，明里是茶肆老板，暗里则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中间人生意。今年不过四十，却已是满脸沧桑，弯背弓腰，披着一件黑风斗篷顶着青色圆帽，看过四下无人，便两手合掌对着前台第一根柱子猛拍三下，对着房梁高呼：“高某人不才，毁了铺子啊。”
如此反复三遍之后，再对柱子猛拍三下，擦擦两声，有一白影落地，平平稳稳。
照旧是声音婉转动听：“老板辛苦了。一切还顺利吧”
高林笑笑：“如娘子，该查的都查了，该走的也走了。”
如娘子满意点头：“不错不错，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老板扫了一圈周围倒地的桌椅，犹疑了一下，问道：“高某人斗胆问问，如娘子当真确定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如娘子不语，只是轻轻拍了拍高林的肩头，突然放声大笑，“哈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过回廊，空空如许的茶肆中央，回音不散。
再看高林，窘的涨红，好似一个熟透的桃子，颜色都糜烂了。
“现在老板可放心了，最危险的地方通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才看的清楚啊”
“恩，那丁大书….”老板又往前一步，略微担忧的说：“今天如娘子给丁大书的药是不是下重了，人到现在都还没醒……”
提到丁大书，如娘子脸上起了一层霜，眼神微颤，不以为然地说道：“那老东西，白白拿了我十两银子，整整三天，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随便说，这点药量，不过是让他吃个教训。”眼神一睨老板的窘样，又说：“放心，明天就会好转的，一切的计划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可是今日一举，无疑是打草惊蛇啊？”
“不惊惊这条蛇，哪里肯为我们指路？”
“恩，难道…….”
高林顿时茫然，他原本以为今日所作不过是替如娘子打个埋伏，找一个最佳的安全地点。莫非如娘子想取的东西并非是在钱家的金库？
高林突然想起了一则关于钱家的旧闻，不禁胆寒，难道她要取的是……
如娘子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传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言道：“高老板放心，纵然钱家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我的五指山，何况我出道八年，从来没遇到过敌手…..”
再看向如娘子，她的神色安宁，如同春日上头，午后阳光，洒落人间时候，添加的暖意，沉的不见五指的眸地，缓缓升起这种暖调的光泽。
是了，如娘子闯荡江湖多年，只有她不想取的宝贝，没与她取不了的。
高老板想想，与如娘子对视一笑，一下释然。
随即他别过身去，走去打开了了说书台的台基，四根木头，按照东南西北依次敲打三下，念了一句口诀。吱呀一声，一扇小门出现。
高老板彬彬有礼，端来一盏烛台，做了个有请的动作：“如娘子，高某先行为娘子开路了。”
如娘子哦了一声，跟在其后。回头最后一眼，只见满天的星光，透过房梁的细缝，被分散成大小不一的光影，条条挂挂，全部垂在了地上，层层叠叠，变成淡淡的迷人的小小光晕，清冷柔和。
转而想到同样景色下的钱家大院，如娘子不禁自得洋洋。
她知道：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盗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