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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兰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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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墙根的小篮子里的雪条棒攒的够煲一锅鱼头汤的时候,炎热的暑假终于快要结束了。高三前最后的逍遥日子,林凤臣和温行舟在梁老师的带领下终于能光明正大去了一次市里。
参考书有梁老师挑,俩小子兴奋地撒丫子满城跑起来。
依旧的,逛了一圈美食街,看了半天电玩电器,又溜达到火车站去。
1991年全线建成通车的这条铁路,刚好经过南充市城市的边缘,这里只是大铁路靠站补给的其中一个小站点,不过随着这条铁路的开通,全民经商的大浪潮开始涌入这个安静闲逸的小城市,并使之在往后二十年的发展中,不断向大都市靠拢。
此时的南充市正是各种小商业最黄金的时代,没有抡起铁棍赶人的城管,没有趁你病要你命的强拆队,没有强征强收的流氓地痞、苛捐杂税,各种小商贩们挑着货担、蹬着三轮、推着手推车穿梭在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许多破破烂烂的危楼里住着从十里八乡赶来打工的大叔大娘大小伙姑娘们,虽然环境乱,可是风气还是很淳朴的,治安也挺好,偶尔还可看到城外驻防的部队官兵们列队从城里街道跑过。
林凤臣和温行舟蹲在街边吃雪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下巴枕在交叠的手肘上,像两只呆土狗,林凤臣觉得跟温行舟混在一起的自己有幼稚化的趋势。
温行舟:“你说坐这个火车去北京得要多久?”
林凤臣:“得要几天几夜吧。”
温行舟:“一张去北京的票得要多少钱呐!”
林凤臣:“……”
温行舟此孩子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去一次首都北京看一看天安门,为此努力奋斗发誓要考去北京上大学。
旁边一个声音说:“不贵,65块。”
林凤臣和温行舟齐齐转头,在他们旁边蹲着个大叔,一手抓着鸡蛋烙饼,一手端着豆浆吃得欢,大叔面前还放着个硕大的倒梯形背篓,盖子掩得实实的。
两人侧着头观察,无奈才看了一会,就被大叔大口大口的吃相给馋着了,林凤臣掏吧掏吧,掏出两块钱,捅捅行舟:“俩蛋饼,要加辣椒的,不要葱。”
温行舟咽着口水飞快窜出去。
大叔呵呵的笑笑,林凤臣继续观察他,“这个是甚东西?”指指大叔面前的篓子。
满面风霜的中年人,手上有干活的粗茧子,样子很实诚,可是眼睛看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又很睿智很精明。林凤臣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来往,可是喜欢和聪明人聊天。
“知道兰花不?”大叔三两口吃完了饼和豆浆,随手抹了抹嘴,将沾满油的裹叶子扔在路边。
兰花?千里迢迢的带一颗兰花搭火车?林凤臣想了想前世听人提过的炒兰的事情。难道这个时候兰花市场就已经热起来了?!
“给看看行不?”
大叔爽快的解开盖子,“当然可以。”
篓子内是一株植物,叶片和花朵虚虚笼在竹枝支起的塑料薄膜中,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草?”
“兰花知道不?这苗是我刚从云南带过来的。”大叔带着意思得意的笑,“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呐!”
“哦。”林凤臣当然知道兰花。“大叔要兰花做什么?”
“卖给别人看咯。”明显是哄小孩的口气。
“哦,那一棵能卖多少钱啊?”
“几十块吧。好的百多块、几百块的也有。”
“哇!这么贵呀,够去几趟北京了。”温行舟咬着蛋饼含糊不清地说。
“傻子!”林凤臣拍的给他脑瓜来一下,“有那功夫惦记着北京,你不如多背几本书!”林凤臣不理他,“大叔都是自己去买兰花卖给别人的吗?”
“嗯,自己也养一点。怎么?小兄弟也想养?”
“没有呀,我本来就在养,觉得好看就自己养了几盆,大叔要不要?”
温行舟“哦”了一声:“就是你家开花开了好多的那些个?”
大叔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们,开了好多花?现在可是8月多呢,这俩娃儿说的是兰花吗?
林凤臣看他怀疑,便捡来一片瓦砾,一边在地上画一边说道:“我养了几年的呢,有这种尖尖的花瓣的,花带点红褐色,开花了很香呢;有扁圆形花瓣的,黄绿色,叶边有细细的齿,花苞有红色点点的;还有一种花比较大朵的,也很香,书上说那叫龙字仙。”
难道这孩子说的竟是……大叔正待细问,火车站内忽然发出火车即将出发的鸣笛声。
“这样吧,过一两个月我还会去云南,到时候来这里找小兄弟看看你家的兰?”
林凤臣把邻居小卖部家的电话机号码报给他,知道他还是不太相信,也没放在心上。回云中县之后,林凤臣倒是找经常跑邻省的过路车司机打听了一下,那司机粗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林凤臣只恨现在为什么还没有电脑,信息不灵通就是两眼一抹黑,想知道啥啥也不知道。
林凤臣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所以,当10月秋风起,林祖龙接到一个“买花人”的电话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想:儿子不卖水果要改卖花了?随口把街道地址报给那人,也没当一回事儿。
没想到那人真的寻了来,林祖龙只好让他在铺子里坐着等儿子中午放学回来。
风尘仆仆赶来的大叔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柜台和后边木墩柱子上的两盆花儿。
摆在柜台上的那盆,花瓣尖而带红褐色条纹的是墨兰,初看品种应该是本地野生墨兰的变种。
后边的那盆花开得很盛,深绿色的弓形叶片微微带着光泽,花瓣稍圆形似梅花、色泽青绿形似蚕蛾,舌瓣如童子流海,带不规则红点,好几支竟然是双蒂并开!
竟然是一盆极名贵的宋梅!
“你说的那什么花我可不知道,喏,这儿就有两盆儿,楼上也有几盆,你闻着花香没?”林祖龙笑着道,小臣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几盆花儿被他伺候得可好了,可惜城里地方不如村里大,折腾不开,只能摆几盆自己看看。
“闻着了,真是美啊!哦,我能到楼上看看不?”大叔搓着手摆出很诚恳的样子。
“这有什么不能咧?走呗。”林祖龙非常厚道地带着新认识的买花大叔上楼逛了一遭。
下来,大叔很受打击的样子。
真人不露相啊真人不露相啊……
林凤臣今天很高兴,上个星期的各科测试,他依旧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学校给奖了五块钱和一只崭新瓦亮的铁桶(洗澡的那种)。
林凤臣买了半斤卤猪耳朵,提着桶抄小路蹦蹦跳跳回家。
“……宋梅!那是宋梅懂不懂?咱们卖出去了就是几千块钱呐!还有一颗墨兰,两棵龙字,都是上品,我估摸着这家人还不知道……”有人抄着一口纯正的白话正在隔壁的小卖部外面说话。
??
什么东西这么值钱?林凤臣悄悄转过墙角,发现是一大叔蹲在地上打电话,电话线从柜台上拉下来,一晃一晃的,铺子里的周大妈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一点没注意。
那大叔压低声音道:“你先给我联系台湾那边的买家,顺利的话我就坐今晚的火车回去……”
林凤臣看看这人,有点眼熟,想了想,没想起来,于是提着铁桶和猪耳朵回家了。
吃过午饭,林凤臣习惯性的给几盆兰花洒点水,林祖龙说:“今儿有个人,说咱这花儿养得特别好,想买呢。”
“哦,多少钱?”
“我哪知道哟,人家说说而已。”林祖龙想起那人两眼发光仿佛想把花吃进肚子里的样子,好笑的摇摇头。
林凤臣上床准备睡午觉,“说说而已”的那人上门来了。
“小兄弟,还记得我不?”大叔笑眯眯的像只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
看林凤臣迷迷糊糊的样子,提醒道:“前两个月,火车站那地儿,买兰花的呢。”
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大叔啊,千里迢迢买盆兰花的……等等,兰花!
兰花!
林凤臣吃饱了犯困开始闹浆糊的脑袋忽地清醒了,想起放学那会偷听到的电话,原来是那个大叔。
林凤臣一霎那精神抖擞起来,“原来是大叔啊,怎么有空来这边了?”
“呵呵……这不是想起小兄弟你说的兰花吗?来看看,想不到你真的有。”
林凤臣笑眯眯的等着大叔的下文。
“是这样,我呢实在找不到好的兰种,看你这儿几盆都养得不错,打不打算卖呀?”
“哦,那一盆值多少钱呀?”
“拿出去起码能卖个七八十块吧,不过上门收要便宜点,算你五十一盆吧。”
明明价值上千的,居然五十块就想骗走?坑爹的!想坑咱!哼哼!
“哦,那我不卖了。”
“为啥?”大叔有点内急了。
林凤臣指指客厅的两盆,“这俩龙字仙,去年就有人给我说卖到300多一盆儿了,听说过两年还会更贵点。”
就这山卡拉,居然有人来探兰?不会吧?
大叔很淡定的道:“哦。别人瞎说的哪能信呢,一年不是一年的价,小兄弟你不做这行的不知道行情,现在外边养兰的人多了,涨不起来。再说,你这不是多名贵的品种。”
他才瞎说呢这是!
“不卖。”
“小兄弟可想好了?你这东西摆在这儿也没人懂得看,五十块钱一盆绝对没人信。”
“不卖。”
“咋不卖呢?这个价钱绝对很公道了,随便一个人能给这个价?!”大叔有点急了。
“真不卖,大叔走吧,我要午觉了呢。”
“给你涨10块。”
林凤臣打了个哈欠,无动于衷。
咬咬牙,“20.”
“……20也不成?30,底价了,不卖就算了。”
“……”
林凤臣转身往卧室走。
“50!最高价了,卖不卖随你。”大叔做出掉头欲走状,实则心内喷血,还以为十拿九稳的,想不到啊……真是真人不露相,一个半大小孩也这么厉害了。
压根不知道是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林凤臣依旧不理睬。
“唉……”大叔悲叹一声,转身走了。
林祖龙目瞪口呆的,送了大叔下楼走之后,回来问林凤臣:“这盆花草值300块钱?”
林凤臣打了几个哈欠,笑着道:“还不止呢。等着吧。”
等到了下午,那人再度上门,林祖龙按着儿子说的,不给到800块一棵不松口。磨了半天,大叔终于没脾气了,把旅行袋往桌上一按,“最后一句话,900一苗?成交就收钱,不成交我去云南。”
兰花是按苗卖的,这还是林凤臣从农业站那里打听来的。900块一苗,一盆儿最少有五六苗,那就是5400一盆,四盆那就是两万多。
林祖龙跟着他去银行转了帐,又看着他把四盆花儿装箱上了汽车,手里拽着存折一阵恍惚。
两万块,四盆花儿,一下午不到就赚到了,天哪!林爸爸被深深地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