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开铺 ...
-
县里的工厂初八就要开工了,过年这几天,林凤臣赶着把自家剩余的几块荒地开出来,和父亲一起给苗圃地里长势喜人的小八角苗草施肥。
这日他正偷偷把空间里培育的树苗移出来种到苗圃里,远远的就听到大伯家里传来的吵闹声,还没来得及赶回去看个究竟,就看到大嫂披着头发抱着孩子跑出来,一路嚎哭着回娘家去了。
林凤臣一愣,随即才想起上一世时,大哥大嫂吵崩,林陈方三家人大闹的事。那场战火持续了一个星期,那时候,林凤臣父子是被殃及的池鱼,在那之后没多久,林凤臣和父亲就从叔叔婶婶家分了出去。
这一辈子他们提前分了出去,这场争吵他们也没掺和的必要。他埋头继续摆弄八角苗。
东山村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村子的名字,而是坐落在六万大山东山支脉脚下一个大山谷里的八个小村落的统称,因为对外蔽塞,村和村之间相互嫁娶很自然。村里的几个大姓之间本来在祖上就是一起逃难避世的,加上长期相互通婚,村里你家我家他家之间几乎都有那么点亲戚关系,亲亲疏疏远远近近,平时处着都和睦融融的不分你我,但是一旦发生了点什么,一吵起来就会带起一群人。
大嫂娘家姓陈,是婶婶方琼芝的亲外甥女,当初大哥大嫂的姻缘还是她牵线促成的。方琼枝和外甥女一向亲厚,想着亲上加亲,而且大哥那会儿开出租车挣的钱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最多,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才会积极给两人拉线搭桥。
可自从大哥瘸了腿,生活不自理,性情也变了,婶婶早就看不过眼了,再加上过日子的各种小摩擦,她对大伯一家的意见不是一般的深,连带的看林凤臣这个吃白饭的也是扎了刺般,一天到晚横挑鼻子竖挑眼。
大哥大嫂的离婚战吵得轰轰烈烈,林祖龙不过是看不过眼劝了两句,就带得陈家和方家好一顿骂。
上一世林凤臣少年气盛又自尊心极强,忍不住就刺了回去,一吵就直接吵崩了。
说到底,都是乡里乡亲的,骂起来狠,有些话只是为了骂而骂,并不见得骂的人心肠有多歹毒,可往往是这样不经意的伤害,才最伤人心。
这一世,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吧,他现在也没能力管。
他们父子二人的确是欠叔叔很多,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凤臣一直对此心存莫大感激,前世看过太多人为了权势富贵甚至面子抛弃父母妻子,叔叔能收留他们那么多年,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恩惠。
林凤臣感激,也会报答,可是感激是一回事,报恩是一回事,并不能作为他们父子受人辱骂的理由,况且,前世婶婶做的某些事令他到了现在始终介怀。
过了初八,林凤臣重重嘱咐了父亲让他千万别掺和人家吵架,又交代了他看护苗圃的重任,才搭车去了县里。
先是去辞了工作,接着辗转到市里、临市出手了几批药材和水果蔬菜,谈妥了水果进货的事儿,最后回到云中县租下了当初看中的铺面。
3月,东山村的桃花盛开了,林凤臣以父亲的名义申请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等一系列的证件也终于办了下来,在县里租的铺子也已经装修停当。
铺子位于通往城北农贸市场必经的主道上,虽然不是最旺的铺子,可铺子一边就是停车的空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铺面大约三十来个方,楼上还带着一个阁楼,林凤臣在房东的同意下把底层格成了前后两间,前面做铺面,后面当仓库。
铺面的左右两面墙是排列着林凤臣定做的放货物的木架子,中间地上摆了一张长条的桌子,格成一格一格的整整齐齐摆了不同品种的水果,还买来假的花藤、水果小小的装饰了一下。
铺面隔出来的里间直接留着堆放各种箱子箩筐,靠墙角的小门有一副焊在墙里的铁楼梯,通往二楼小阁楼。
二楼是格成一房一厅的小套间,带一个小小的厕所,房子主人把原先的家具都清走了,小小的屋子住两个人显得还算宽敞。
林祖龙上上下下打量这套城里人的房子:“咱就住这儿?”
“嗯,住这。阿爸不满意?”林凤臣给新打的上下铺木架子床铺好被褥挂好蚊帐,笑着同父亲闲聊。
“满意!这房子挺好,可是…怎么怎么城里人的睡房饭厅和茅厕都在一个地儿?”
林凤臣笑:“人家城里人房子都这样。”
“哦。”林祖龙看着瘦下去一大截的儿子,转身去炖汤了。分家出来后,他听了儿子的话,慢慢地学会了每两三天炖些汤汤水水,一块大骨头反复熬好几次,搁些山药山葛香菇百合枸杞子之类的药材进去,喝着滋味挺不错,又便宜又滋补,没见他们父子俩都长了肉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铺子很低调得开业了,林凤臣在店门口立了块纸板,上书:开业酬宾,XX日—XX日一律八折。
本着凑热闹的天性,一大堆阿姨大妈婶婶逛街经过都会进去看几眼,虽然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不过总有一两个人买,有人开了头,后面买的人自然多了。
于是,父子俩就这样开始了做小买卖的生活。
林凤臣依旧把管账的重任交给了父亲,自己每天除了进货接货,偶尔帮忙看看铺子,其他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复习功课。
5月,天气渐渐热了,铺子的生意也渐渐上了轨道,从最开始的“赔本”、“小赔”,到后来“不赚不赔”,铺子慢慢的开始赚点小钱了,到后来慢慢地赚得多了点。
林祖龙每天晚上捧着练习本计算器算账,水果档的成本、销售额、消耗包括每日的饭菜钱每月的房租水电费被记录精确到角角分分,详尽到琐碎。
林凤臣也不管他,任父亲高兴哪样就哪样,反正大概的账目他也自己记着帐,心里有数就行。
有了正经事情做,林祖龙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几十年来“吃软饭”的自卑感终于渐渐收了起来,在做小生意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人也渐渐开朗起来。偶尔早起还能去县政府那边的小公园溜达一圈,和一众晨练的老人们聊聊天。
随着存折里的数字往上涨,林祖龙又开始念叨起儿子的课业。
“小臣,你甚时候去上学呀?要不,你现在就回学校去?反正店里我也忙得过来。”
林凤臣吓一跳,悄无声息收住从空间拿百合淮山的动作,把窝里的粥搅拌了几圈,转头笑道:“9月才去呀,爸,急什么咧?”
“怎么不急咧?你快一年没上学了,就算跟得上别人,有老师教总好过你自己看书呀,万一跟不上怎么办?反正现在铺子也不是很忙,阿爸一个人做得来,再说,这街上吵吵闹闹的,影响你看书么,上学了正正经经听课就好,你也不用每个周末去打搅梁老师咯……”
林凤臣偷偷往粥里滴了几滴空间暖泉的水,无奈道:“老师说了,现在去学校不好处理,再说,我上次考试的那些卷子你不看到了么?考的分数不差,数学还满分了,我能跟得上的。”
林凤臣的班主任梁老师为了保住这颗重点大学苗子,不仅每个周末要叫林凤臣来自个家里和儿子温行舟一起复习功课,还三不五时的拉他去教室旁听各科老师的讲课。如今,林凤臣不仅把高二的课程自学完了,还把高一的内容给复习了一遍,高三的课本也看了一小半了。
林凤臣觉得这一世他的记忆力特别好,看书记东西特别容易上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空间的副作用。他脑子本来就不笨,自己也足够勤奋用心,短时间内居然和同学们没拉下距离,连学校的一众老师都大叹“天才”。
林凤臣嘴上谦谦,可心里的小人早就高兴的蹦来蹦去大唱欢歌,觉得就算过两个月叫他参加高考考试他都有胆去的。
“考得好也不能骄傲,毛爷爷说了,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巴拉巴拉,父亲慢条斯理的又开始了毛zhu席语录教育。
林凤臣内心第一百零N次流泪,为嘛从前从来木有发现自己老爸这么有革命情怀呀,每次讲道理离不开毛zhu席呀,毛zhu席就是真理呀有木有。
楼下街道有人谈话的声音从窗口飞入。
林凤臣:“呀,阿爸,有人买果子了!!”
林祖龙果断收口,果断转身下楼了。
百试不爽的招数,又一次成功摆脱了被领袖关照的囧某人。
午饭,林凤臣叼着鸡爪啃吧啃吧,“阿爸,过几天我回村里一趟,你回么?”
林祖龙的筷子一顿,叹了口气,“阿爸就不回了,你自个回吧,到了镇上买两斤肉给你叔,给你阿婆买两斤蹄子肉,她爱吃那个。”
林祖龙从房间里找出来钱袋子,数出100块钱,“这是还给你祖良叔的。”再数出100,“等一下去一趟梁老师家,还你老师,人家也不容易。”再数出100,“给你叔的。”看看钱袋里剩下的可怜的几张农民兄弟,叹了口气,“你伯祖母家的先欠着,等咱宽敞点了再还。”
“嗯。”当初林凤臣决定开铺子,对父亲和伯祖母说是借了梁老师家的钱,伯祖母怕不够,又给了他一些,盖房子的时候也欠着小刚家不少钱。
“你叔你婶也不容易,你别心里记恨。”看林凤臣点头,林祖龙又道:“你放心,你学费阿爸有另外给你留,现在已经存够一个学期了……”
父亲的样子像是偷藏了捡来的金子般,林凤臣好笑,“阿爸,我没记恨。你说给就给,我没意见。”
“嗯,乖。”
过了几日,林凤臣背着一篓水果回到了东山村,虽然每个月都有回来,但是每次回到村里总是感觉特别亲切。
还没到家,就听到小刚的咆哮声。林凤臣去县里的时候让他代为照看八角苗圃,浇浇水什么的。
“他娘的谁拔了老子的苗?屌他全家!!!!”中气十足的咆哮再次传来,林凤臣拔腿飞跑,经过叔叔婶婶家的院子时差点被一根树杈叉到脑袋。
婶婶举着手臂粗的树杈怒气冲冲冲出门,看到林凤臣先是一愣,继而哼一声摆头冲上山坡也破口大骂:“小崽子骂谁!就是我拔的怎啦?地不是你的连根草都不是你的,你操的哪门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回去吃奶去!!”骂罢,把树杈狠狠甩入不远处的苗圃地。
林凤臣站在坡上面沉似水,山风吹起他的衣角,半大少年依稀有了点男人的气势,他婶婶琼枝看着不知为甚心里一缩,本想再骂几句的也没骂出来,只朝着地上呸了口口水,转身走了。
小刚本来也想狠狠再骂几句的,话没出口就看到了林凤臣,于是不吭声了,抱着胳膊幸灾乐祸想看戏,哪知道那恶婆娘先跑了,小臣居然也没还口。
“哎,我说你干嘛忍她呀,你们都分出来了还怕她个鸟!你看,咱的苗子都被她搞成咋样了!”
原本被父亲侍弄得整整齐齐的苗圃,这几个月来不经常打理,被老鼠钻了洞,杂草也生了许多,其中最底下有一块地半数的苗子都被拔掉了乱丢在沟渠边,刚才婶婶那一树杈也压倒了一大片,嫩枝都压断了。
林凤臣沉着脸收拾沟渠边的苗子,小细苗被太阳晒得蔫吧蔫吧,叶子都变了色,不知道用泉水泡一泡能不能活。
“这个恶婆,咱刚才就不应该跟她客气,直接上去两下子!”小刚做出扇耳光的动作。
林凤臣一下笑了,刚刚憋在心里的气愤一下散去了。
“好了,别气了,咱要整治她还不容易。田地什么,都是浮云。只是,这苗也没碍着她,她拔了干嘛?”
“怎么没碍着?浮云是什么东西?喂,我跟你说……”小刚童鞋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开始兴致勃勃给林凤臣报告最新动向。
原来是叔叔林祖国提出要把地还给林祖龙,婶婶不同意,两夫妻吵了一架又吵了一架,林祖国让步,不分田总该分点地吧,起码还给他们几块菜地呀,琼枝婶婶也不愿意,他们都不在村里了还要甚地,老太太和大伯林祖刚看不过眼,说了婶婶几句,于是又几乎引发家庭大战,叔叔怒得又赏了婶婶一巴掌,还当着村里许多人的面,最终拍板要把田地全还给林凤臣家。
婶婶跑回娘家哭哭啼啼了几天,到处对人说林祖龙父子欺负他们家,说占够了便宜拍拍屁股跑去县里发大财了还要回来抢他们的田地。过了几天怕地真的被分出去,又从娘家跑回来,哭哭啼啼吵着说当初老爷子分地分得不公平,要重新分。
“……就这样,她跟别人讲这几块地好,全被你们占了,要用江边那几块沙地换你们这地,找村长找好几次了都!我估计她就是为这才拔了咱的苗子。”小刚把从他阿妈阿姐那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学给林凤臣听。
林凤臣听了冷笑不已,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啊!
傍晚,林凤臣提着几斤猪肉一根猪蹄,还有一袋子水果、糖去叔叔家。
路上有在门口乘凉的村人热情打招呼:“小臣回来啦?你阿爸好?哦,给奶奶叔叔送东西呀?”
林凤臣笑嘻嘻的答了,又给众人分了些糖果。
叔叔家,人很齐,大家刚吃完饭都坐在院里说话乘凉,六月的风缓缓吹来,院角的一点桂花香飘入鼻端。
“叔,吃了?奶奶,小臣回来看你啦!”林凤臣笑着上前,拉着老太太亲热地说了会儿话,又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给奶奶的凉褂凉鞋,给叔叔的一条甲天下烟,给婶婶的纱巾,给堂弟堂妹的背包、葫芦娃公仔书和儿童玩具汽车。
周末放假回来的大堂弟凤轩领着弟弟妹妹兴奋地满院子窜,一人捧着个大苹果咔擦咔擦的啃。
林凤臣笑眯眯的看着,又掏出100块递给叔叔:“这我爸给我奶的。”
几个人一下都愣住了,林祖国连连推辞:“不不不,别给我,你自己拿着,要么给你奶,我不要。”开玩笑啊,拿了侄儿家的田地已经够让他矮了,再拿钱还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了?
林凤臣眼角余光看见婶婶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干脆地把钱往回一推:“阿爸说了,现在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开铺子欠的债盖房子的材料钱也没还完,可好歹是阿爸的一点心意,给阿奶买肉吃,请阿叔别嫌弃。阿叔也别为难我,让我拿回去我不得挨骂呢。”
推辞了几番,林祖国只得满面惭愧地收了钱,婶婶的脸色更复杂了,径自低着头不吭声。
林凤臣清了清嗓,漫不经心道:“听说阿叔阿婶要把地分给阿爸?”他不说还,而说分。
琼枝婶婶咻的一下精神了,林祖国愣了一下,点头,“本来就是三哥的,应该的……”
“怎么是应该……”婶婶梗着脖子刚开口反驳,被叔叔止住了,只能恨恨的拿眼睛剜了林凤臣一眼。
“田地本来就有三哥的份,你阿爷在的时候也说了,要是三哥分出去,田地就让回给三哥,还说了要是三哥种不了许多,可以把地给几亩我们种。现在你阿爸不在,你也不小了,能做主了,现趁你回来,明天就找村长,都随你挑。”
老太太在一旁点头。
林凤臣撇着婶婶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轻笑道:“分地什么的其实大可不必了,我和阿爸也种不了。”
看到婶婶似乎暗松了口气,林凤臣接着道:“不过,既然阿叔也说我爷早就分好了,那就按阿爷说的算吧,我也懒得挑。”
琼枝婶婶“腾”的一声蹦起来,被叔叔大喝一声:“做甚?还不赶紧喂猪去?没听到猪仔都嗷嗷叫么?!”
婶婶愤愤地走了,留下一句:“老爷子是分好了,可你们这么些年没种,吃的粮从哪来?这又要怎么算?”
这意思是说你们把咱当长工使唤了,不应该给点工钱么。
“说甚呢!……”林祖国怒,正要骂,被林凤臣拉住了,坐在板凳上闷头吸烟。
“阿叔别生气,我还没说完。阿婶说的在理,那两亩水田分家的时候我们就说不要了,留给阿叔和阿婶,就当是孝敬阿婆的。”林凤臣拉着老太太手,老太太乐呵的点头。
“那些地,我和阿爸也种不着,也留给阿叔了。但是爷爷留下的那块宅基地,我想留着以后盖个房子,阿爸身体不好,劳累不得,在外面也不能长久,有个不漏风的房子住我才放心。以后日子好过了,我和阿爸是决计不会忘了阿叔阿婶的。”
一番话说得林祖国一张老脸又是愧疚又是尴尬。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明儿我就叫你婶挪出来。”去年分家的时候就说了要挪,到现在那块地还种着方琼芝的菜呢,够久了。
农村人建房子的地一般占地都很大,当初老爷子还请风水先生把队里分得的地都看过了,才敲定了四块好地给四个儿子以后盖新屋的。分给父亲林祖龙的那块宅基地当然也差不了,那地虽然不是在村正中,可是背靠山坡面临田野,土质也好,现如今正是被婶婶拿来种菜呢。
林凤臣撇见婶婶在院墙边呼呼喘闷气,笑着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那我明天再来找阿叔,天晚了,我先回去了。阿婆您不看电视?七点多咯,《封神榜》到啦!”
林凤臣笑眯眯的踱步回家,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不刺一刺你真对不起我良心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