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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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在我眼中过于漫长的用餐时间，奈特提议带我出去玩，我自然满口答应，但不知银龙族会不会允许一个外族在自己的领地里随意晃悠，于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
奈特满不在乎地笑道：“不用担心，我会说服首领的。”我敷衍地点点头，对他的话没什么信心。
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尨赞竟然同意了。
“不过出去之前，我想她得要收拾一下自己。”尨赞不咸不淡地将我自上而下扫视一遍，如是道。
我看了看身上退色的厚呢连身裙、脚上肮脏的羊毛袜，以及十来天没梳理过有点油腻的乱蓬蓬长发。我个人丝毫不觉得自己异常，但也不会傻到为这种小事与尨赞争执，自然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原以为顶多让我穿好鞋子披件斗篷，让自己看起来像样点，但我显然领会错了那句“换身衣服”的真正含义，直到被一群侍女们领进一间巨大的浴室，被按在大浴池里好一顿搓洗，我才想起来，银龙似乎是一群挺爱干净的家伙……
龙族女子的力量也一点儿不输于同族男子，不知道这些待女是不待见我，还是因为龙族变成人形一样皮肤坚韧，就高估了我皮肤的承受力，下起手来格外不知轻重，一顿澡洗得我痛呼连连，等到搓洗完了，我觉得自己的老皮子也下去了一层。
洗后完侍女们用一张大大的毛毯将我裹起来，拥簇着我进入浴室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比浴室略小，靠墙放了一整排的衣帽柜，墙壁正中是一面大大的水晶镜，镜框雕着繁复精美的蔷薇花，从底座一直缠绕至框顶。看上去倒像是魔族的风格。
侍女们将我清洗过的长发用风系法术吹干，从衣帽柜里拿出一整套龙族女子的服装给我穿上。从内衣裤到长裙到外袍，全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再系上镶着红宝石的金质腰封，脚上穿上厚实的软底熊皮短靴。
一个模样清艳的侍女拿着象牙梳上前来给我梳头发。分出一部分头发在耳后挽上两个环形的垂髻，剩下的梳成两条长辫子垂到胸前。梳完后她歪着头打量了我一小会——我注意到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几眼——慎重地从另一个侍女所捧的小盒子里挑了一对镶有紫水晶的蝴蝶兰花型发饰别在我头上，又在我的辫梢绑上紫色缎带。
最后，她们给我披上有着毛茸茸滚边的雪狐斗篷，至此总算装扮完毕。
侍女们面无表情地把我往水晶镜前一推，语气平板地说，若不满意这身打扮，她们可以为我重换一套。
打从她们开始装扮我，我就一直处于半晕乎的状态中，此时望着镜中宛若妙龄少女的自己，我的老脸有点僵。作为一个自认为心理正常无任何不良癖好的老巫婆，活了六百多岁居然还有需要扮嫩的一天，若让认识我的魔族人知道，不得笑掉他们大牙？
我觉得此时的自己有点无脸见人，但委实不想继续留在这儿被这群剽悍的侍女折腾，于是胡乱点了点头，别别扭扭地被领了出去。
七拐八弯地穿过几条明亮的走廊，我心情低落之余，还得悄悄地四处观察，努力记下每条走廊的不同装饰，以及寻找通风口的位置。
把一整座山挖空建成居所，通风管道一定是首要考虑因素，否则空气流通太差，岂不是像墓穴一样？银龙又不是血族，不会习惯呆在如墓室一样空气凝滞的地方。
很快我便发现走廊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石盖。石盖被四个金属扣固定在房顶，上面布满一条条孔槽，正中镶嵌着几排细小的风之结晶石。不同通风口的风之结晶石被施加了不同的风向，有些将室外新鲜空气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地吸进来，有些则是将室内污浊空气吸出从另一个管道往外排出去。
我估摸着通风口的大小，爬进去两个我都绰绰有余。
走廊很长，我随着侍女们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入一个偏厅，结果发现在那儿等着我的不止奈特，居然还有尨赞！
莫非尨赞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和我们一道儿出门？我瞬间感觉有点头大。
奈特原本一脸郁闷地瞅着尨赞，此时立即面带惊喜地迎了上来，夸赞道：“真漂亮！想不到娜鲁穿着龙族女孩子的服饰会这么适合。”
“谢谢。”我挑挑眉，心中暗道：这孩子嘴真甜。我的模样如何，我自己自然清楚，我年轻时在魔界四处流窜，对于各国各种族的审美差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绯月国的魔族偏爱容颜魅惑身材妖娆，在床上热情似火如性感炸弹的美人，相比之下我五官平淡身材平板，个性又阴沉，自然算不上漂亮。
幻砂国的龙族偏好身材纤细高挑，容颜高贵优雅，气质矜贵端庄的贤淑女子，而我个子不高，举止散漫，长相还带有魔族特有的邪魅，几乎与龙族的传统审美观背道而驰。
青障国的精灵喜欢甜美精致、纯真可爱，如少女般轻盈娇小的女孩，我与那些艺术品般的精灵女孩相比，简直就是粗糙不堪，妖邪得令人反胃。
泽瘴国的魔物们尤其宠爱如牛羊般健美，个性坚毅泼辣，如炎季开遍山岭的野花般生机勃勃的姑娘，于是……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一棵无精打采的干豆角。
附属于绯月国的血族的喜好，与魔族有点近似，却更加华丽，外加还要血好喝……
至于巨人族与矮人族……他们与魔界其他种族的审美天差地别。巨人族偏好个头高大、吼叫声振聋发聩的女巨人，矮人貌似对多毛并且体味浓重的矮人女性无法抗拒。在他们眼里，别的种族都丑不堪言，从古自至完全没有与外族通婚的记录。
而魔界地位最低下的人鱼一族，虽然长期有容颜美丽、泳姿优美、鳞片五彩绚烂的人鱼，被作为欣赏物在地下交易市场进行天价交易，但实际上很少有学者对他们进行过深入研究。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沧渊国的人鱼居住在深海，与外界极少交流，还因为陆地上的种族的傲慢，大多数种族仅仅把人鱼归于有一定智慧的鱼类，地位并不比海豚或虎鲸高多少，没有谁在乎海豚的鼻子长短是否会影响对异性的吸引力吧？所以外族并不太清楚人鱼对于异性的审美是怎样的，指不定那些在魔界高价卖出的美丽人鱼，在人鱼本族眼中，却是最入不得眼的。
言而总之，不管把我扔在魔界的哪一个国度，都与典型意义上的美人不相干。
奈特与我说话时，尨赞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里一动未动。壁炉里旺盛的火焰跳动着，火光投在他身上，令他的身影一半染上温暖的橘黄色，一半隐入暧昧不明的混沌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但那种充满审视味道的视线实在算不上愉快。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缩到奈特高大的身影里，阻隔开那令我如芒在背的视线。
尨赞从椅子里站起，往这边走了过来。这龙族青年生得高大俊挺，行止的姿态优雅端方，模样也顶好，按说应该很容易掩盖别的缺陷，但我也不知自己是几时开始在意起他的断臂的，总觉得他在走动时，宽大袍子下空荡荡的左袖显得特别扎眼，看得我眼角直抽抽。
尨赞走到我和奈特面前，用他惯用的居高临下俯视我，面无表情地说：“走吧。”然后又抬眼瞟了一眼奈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当座骑。”
奈特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垮了。
坐在不情不愿化身为巨龙的奈特的背上，飞在白雪皑皑的山谷间，我看着身旁在疾飞的巨龙背上身姿仍然稳如磐石的尨赞，顿时感觉无比困扰——比起捉摸不定的尨赞，开朗健谈的奈特自然好相处得多，原本想着与奈特单独相处，说不定能借机从他那儿得知卡斯的下落，此时身旁多了这位冷口冷面的仁兄，压根就找不到机会开口。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他不说话，我只能主动搭话。
尨赞头地也不回地说：“湖边。”
我问：“是去那个传说中名叫坍陷之渊的湖边吗？”
碎霜山脉境内有不少内陆大湖，海拔最高的坍陷之渊据说沉睡着一只上古恶龙，但传说只是传说，一直也没谁真正见过那头上古恶龙的真面目，世居于此的银龙一族对此也总是讳莫如深。
“不是。”
“那是哪个湖？”
“安静点，到了就知道了。” 尨赞严厉地说，对我的追问并不想过多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我终究不甘心，忍不住问：“卡斯在哪？”
尨赞冷冷地瞟我了一眼，“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我固执地反唇相讥，“若安静下来你们就会放过卡斯，那么我会的。”
“做梦。”尨赞的嘴角又浮上一抹讥诮的浅笑。
我低下头，按捺下心底的急躁。我年轻时就不擅长撒娇耍泼，也一直不屑于作出如莉莉安一般娇嗔的憨态，此时虽然不太记得起莉莉安的撒娇手段，但在人界的那段日子，公主央求猫耳少年凯尔帮她做甜点时的情形，倒还记忆犹新。
“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卡斯？”我微低下头，自下而上一脸委曲地望向年轻的银龙首领，瘪着嘴作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天知道我在这么做时心里有多恶寒，卡斯若在场，一定要骂我老没羞。
尨赞只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过头不再理我。他面沉似水地望着前方，衣袂飘飘，银发飞舞，微眯的银眸纯粹如水晶，反衬得黑色眸孔更加幽深，像极了某种冷血的深海鱼类。
好吧，这招不灵了。我自觉无聊，顿时失去了纠缠的劲头，泄气地趴在巨龙背上一言不发。座下银龙轻吟一声——奈特在安抚我，以他此时的巨龙形态，是说不了话的。
高速飞行中，寒冷的空气冻得我脸颊与鼻头生疼，我拉下斗篷的帽子盖住脸侧，只余一双眼睛记录飞过的地形，并努力将身子团得更紧。
疾风卷起我们的衣袍，碎雪纷纷扬扬挥洒在天地间，耳边只听到寒风呼号与巨龙振翅。
过了一小会儿，尨赞自喉间发出一声清越啸叫，脚下银龙立即回应，悠长低沉的龙吟震动山岳。
巨龙猛地昂首，双翼有力地一扇，疾速升上云层，并不断升高，最后破云而出。
此时已近傍晚，蓝紫色天幕出现在眼前，苍穹深远，星河潋滟，硕大圆月高悬于顶，清辉耀眼，却没有丝毫暖意。
太阳是属于人类与天界的，魔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
月亮没有盈缺之分，但它照耀下的整个魔界却有日夜寒暑之别。每隔十二年，魔界会进入炎季，炎季持续十二年，就进入了寒季，如此循环往复。
望着永恒不变的满月，我对人界的日异月殊产生了一丝怀念，但更多的却是恼怒——云海之上，恒月之下，满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地形完全看不见了！
不知是因为卡斯不在身边，心里缺乏安全感，还是恢复原形后连带着心性也变得幼稚，我发现自己轻易就能被尨赞撩起脾气。用力握紧手下的莹白龙鳞，深呼一口气，将心底的的激愤生生按捺下来。
银龙在云海之上全速飞翔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压低飞行高度，慢慢向地面降落。
遮挡视线的云层变得稀薄，一大片森林逐渐出现，青翠欲滴的绿意令长久看惯白色的眼睛得到了调息。蜿蜒的河流自雪山而下，形成一个个平滑如镜的湖泊，大大小小如宝石般散落在森林中，折射着片片细碎的月光。
我惊讶地瞠大眼——冰封的碎霜山脉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一片绿洲！我作为魔药师，平时常读各个国家的地理风物志，但别说绯月国了，恐怕就连幻砂国的书籍中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这里，还是碎霜山脉吗？”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洁茜之谷，碎霜山脉真正的腹地。”我并没有期待自己的问题得到回答，但尨赞却用轻缓的声音慎重地向我解释了。
“北面高耸的山脉形成连绵屏障，阻挡了极地寒流，令她成为银龙领土内唯一的绿洲，无数银龙族先贤长眠于此谷周边的雪山，以龙族长眠之前的最后的神圣力量对她施以祝福，所以，她也是银龙的圣地。”
尨赞一向冰封的银眸，在说出这番话时竟如解冻般含着一丝温情。
“圣地？”我低声惊呼，怔怔地瞪着尨赞，疑惑地问：“圣地是绝对不允许外族进入的，你带着我这样一个魔族人进入你们的圣地，究竟用意所在？”
尨赞望了我半刻，突然弯下腰，伸手按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抚摸，宛如爱抚一只小猫。“你早就不属于绯月国了，不是吗？你的母亲被绯月国驱逐，你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国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排斥……”
他顿了一顿，又说：“但是我可以接纳你。”
我困惑地瞪着尨赞：他莫非是想给离群索居的我一个安身之所？银龙的家庭观念很强，莫非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失去至亲的可怜孤儿？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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