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鞘》一茶顷

4、路上

　　舒俶的失落被詹军看在眼里，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轻扒下化身八爪鱼的舒瑶，点了点舒瑶的鼻子，拍拍手笑道：“好了好了，俶俶也过来了，咱们回家吧，舅舅舅妈他们一准在店里等急了。”
　　舒瑶剜了舒俶一眼，哼哼道：“还不是他磨磨蹭蹭来的这么慢。”说完又扭回身挽住詹军的胳膊，别说舒俶，连她的三个好朋友也不搭理了，拽着詹军一蹦一跳往学校外走。
　　詹军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冲舒俶和另外还在装斯文的三个小丫头道：“俶俶，带着三个小妹妹跟上。”
　　舒俶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透过刘海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看的三个小女孩儿轻声道：“走吧。”
　　“诶！”三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地应着，身体与声音同步似的连忙窜到舒俶身边，一左一右围住了舒俶，圆圆脸的小丫头没有霸占住“最佳位置”也不气馁，在三人跟前蹦蹦跳跳地继续看舒俶。

　　“瑶瑶她哥哥，我叫董圆圆，董圆圆的董，董圆圆的圆圆，你叫什么名字？”圆圆脸的小丫头圆圆的眼睛闪着光芒，一蹦一跳地半走半倒退着问舒俶。
　　“呃。”舒俶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自我介绍，微愣地驻足望着这个和自家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有点缓不过神儿来。
　　“嘁，又是这套。”扎马尾的小女孩儿对董圆圆刻意卖萌的举动嗤之以鼻，冲着董圆圆翻了个不屑的白眼儿，回头看着舒俶时却换成了一脸笑眯眯，那双丹“缝”眼居然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线：“舒哥哥，我叫李艳玲，木子李，花儿娇艳的艳，玲珑的玲。”
　　“舒哥哥舒哥哥，我叫李雅薇，舒哥哥你可以和瑶瑶一样喊我薇薇哦。”一头自然卷头发的女孩儿十分可爱，笑眼弯弯，配上那头卷发，有些像洋娃娃，可是那一翕一合的小嘴似乎要证明她不是玩具洋娃娃，而是活生生的人一般，唧唧喳喳，是三个里面话最多的：“舒哥哥，第一次见到你诶，你一直在老家吗？”
　　舒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李雅薇已经迫不及待地帮他回答了：“一定是的。我婶婶家就是这样，叔叔为了要个弟弟，婶婶就把雨薇姐姐送到老家，为的就是害怕计生办的找上门罚款，哈哈，对吧，舒哥哥，薇薇猜对了是吧？”
　　说完，李雅薇开心地上前学着舒瑶的动作，挽住了舒俶的胳膊。
　　李雅薇这个动作太过突然，舒俶浑身一僵，脚步又停了下来，小脸上有些发烫……这是舒俶长这么大，除了舒奶奶之外，第一次有活生生地人这么亲密地靠近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三个小女孩儿却似乎毫不知情，见李雅薇挽住了舒俶的胳膊，另外两个也不服输地缠了上来，可惜舒俶只有两条胳膊，因此三个就开始了“抢板凳”的游戏，同时还不忘唧唧喳喳继续在舒俶身边说着，笑着，闹着。

　　詹军听着后面三个丫头唧唧喳喳的声音，其中还有舒俶时不时发出吃鳖的“呃、嗯、啊”之类的音调，不厚道地弯了嘴角：这个表弟很不会讨巧，明知舅舅舅妈不喜欢他，却一点也不会像瑶瑶那么嘴甜会哄人开心。现在……呵呵，这样也不错，不然真的跟个小老头儿似的，那可不好了。
　　不经意一低头，詹军就看见挽着自己胳膊，先前还一脸笑嘻嘻的舒瑶，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满是不悦，嗯，小嘴儿这会儿嘟得老高。
　　微微一愣神，詹军立刻明白小丫头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伸出手指在舒瑶小嘴周围虚晃一下，詹军俯身在舒瑶耳边轻声戏谑道：“瑶瑶，哥哥被抢了，很不开心了吧？”
　　舒瑶一愣，抬头看了詹军一眼，也送了詹军一个大白眼：“军哥哥，你太无聊，我哥哥只有军哥哥和正哥哥，他……哼，才不是我哥哥呢！”
　　说完，舒瑶跺了跺脚，拉着詹军要往前走：“军哥哥，快点嘛，我不要跟他们走一起，吵死了吵死了啦！”
　　詹军无奈地摇摇头，脚下没注意，差点被舒瑶拉了一个踉跄。
　　站稳后，詹军轻轻拍了拍舒瑶的脑袋，手掌停在了舒瑶头上的两个包包上，道：“好好好，瑶瑶不许这么拉着跑，慢点走，不然可就不淑女了哦。”他可不想真的听了这丫头的话，跟着这丫头一气儿跑回了家，却把舒俶丢了的话……他家彪悍的老妈可是会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狠狠收拾他一顿的。
　　舒瑶闻言，果然不再急吼吼地拉着他跑了，嘴里却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后面的舒俶，觉得三个小丫头就是因为舒俶走得慢，所以才那么多话，那么吵：哼，以后再也不跟她们玩儿了，唧唧喳喳的，一点也不淑女！
　　舒瑶的嘀咕被詹军听得一清二楚，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学蜗牛的四个人，正好看到舒俶被董圆圆拉了一个踉跄，头发似乎软得让人想要去抚摸，随着动作露出了藏在下面泛着粉色的耳朵。
　　詹军正了正头上的军帽，嘴角的弧度更大：呵呵，这个表弟……原来是害羞了啊，下次得告诉正子，让他来教导一下，面对女孩子脸红可不是好事哦！

　　备受煎熬的舒俶，在三个小丫头拉拉扯扯的争夺下，艰难地走下了青岗，抬手抹了一把汗，抬头望向山顶的学校。
　　第一次，舒俶觉得：走路，真的很艰难！
　　然而，容不得舒俶的手空太久，三个小丫头除了挽舒俶的胳膊，这会儿已经熟悉到开始拉舒俶的手了。
　　“啊，舒哥哥，你的手好白好软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丝毫不见气馁的李雅薇伸手拉住了舒俶的手，空下的手还不忘从口袋掏出一放手绢，一边给舒俶擦拭着手上的汗，一边道：“啊，舒哥哥，你的手是学钢琴的手哦，上次妈妈带薇薇去刘老师那边报名学钢琴，虽然薇薇没能进去学成，可是刘老师就有说舒哥哥这样的手，才能弹好钢琴呢！”
　　“真的真的？”董圆圆也凑了上来，抓起舒俶另外一只手，翻来覆去的看，看完点点头，专家附身：“嗯，薇薇说得没错，舒哥哥你也去学钢琴吧，以后你弹钢琴，我和瑶瑶给你伴舞，舒哥哥，我和瑶瑶在学校有跟肖老师学芭蕾哦，肖老师说芭蕾舞给钢琴伴舞可好看了，不信你可以问瑶瑶哦。”
　　舒俶嘴角抽抽，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料两个小丫头的劲儿出奇地大，跟黏在上面似的。
　　“去去去，跳舞有什么大不了？”李艳玲一把挤开董圆圆，霸住了舒俶的那只手，抬头半眯着缝眼儿望着舒俶：“舒哥哥，我会唱歌，上次我唱歌拿了第一，瑶瑶被我超过了，你弹钢琴，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啊舒哥哥？”
　　舒俶无语了：我都不会弹钢琴，你们都把以后的事儿想好了？！
　　于是，舒俶不得不汗津津地打破三个小丫头的美好憧憬，道：“啊，我……我不会弹钢琴，只会古琴。”
　　三个小丫头闻言一愣，很快又复活，继续不折不挠地“征讨”自己的领地。
　　“啊，舒哥哥，什么是古琴，风琴？古筝？”李雅薇看似瘦弱，其实是三个小丫头里占领“领地”最多的一个，这会儿霸占着舒俶一只胳膊一只手，天真地眼睛望着舒俶，余光却望着另外一边争得火热的两个人：“舒哥哥，难道真的是古筝？舒哥哥你居然会古筝，啊，舒哥哥你太厉害了！”
　　“呃，古琴不是古筝，和古筝的区别……”舒俶好心想要为这个小丫头解释，却再次被打断，无奈得只好望天。
　　“啊，微微，你知道古筝？舒哥哥会古筝？”李艳玲缝眼儿一眯，董圆圆被她撅起的小屁屁再次挤开。
　　“嗯嗯，我在市里的少年宫里有看到，是一个漂亮姐姐在弹奏，穿着白色的古装，梳着古代的发髻，可好看可好看了。”李雅薇听到李艳玲这么一问，立刻挺起小胸脯，得意地给两个小丫头普及常识。
　　“啊，白色的古装，是不是像小龙女那样的啊？”董圆圆好不容易挤了回来，再次挤开李艳玲，一边抹汗，一边满眼艳慕地望着李雅薇。
　　“嘁，什么小龙女啊，舒哥哥是男的，舒哥哥弹古筝一定比欧阳克杨康还要帅。”李艳玲快速反击，再次夺回领地。
　　欧阳克？
　　舒俶想起这几天正好看到的《射雕英雄传》里那个又矮又胖的欧阳克，嘴角抽搐得厉害：要是像欧阳克的话，那么……我以后还是不要动古琴了？！

　　又是一顿拉拉扯扯你争我夺，舒俶摇摇摆摆不堪其苦，却又碍着三个小丫头是舒瑶的好朋友，不好意思出声训斥，伸手拒绝，所以只能继续着煎熬。
　　路经一片建筑工地围墙时，舒俶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似乎听到里面有人喊打喊杀的声音，还感觉到一些好多天未曾遇见过的那些东西的存在。
　　“舒哥哥，怎么了？”李雅薇抬头望着发愣的舒俶，卷卷的头发随着她抬头的动嘴落下几缕划过舒俶的手背，有些微痒。
　　“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舒俶只说了一个“我”，就看见扭头回来的舒瑶一脸怒气冲冲，话头顿时哽在了喉咙。
　　舒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舒俶，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下了还纠缠在舒俶身上的几只爪子，一双手，恁是将三个小丫头拖走了。
　　舒俶看得目瞪口呆……妹妹真厉害！

　　“厉害吧？”
　　詹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舒俶身边，军帽脱了下来被他端在手里，露出了一头剪得齐整的清爽短发，一张秀气的脸近看多了几分男人的英气——确实是个十分吸引女人注意的帅哥。
　　没发现舒俶的注视一般，詹军笑眯眯地望着舒瑶的背影，对舒俶道：“瑶瑶跟着正子去学了几年武术，别看她这么小，听正子说瑶瑶现在都能和武馆里的成年人对战打平手了呢！”
　　“……啊？瑶瑶会武术？”舒俶这下是真震惊了，他那才九岁就一身公主病的娇滴滴的妹妹居然会武术，而且还能和成年人对战打平手？！

　　“……姬高阳，你忒么有本事别跑！”

　　突然——
　　舒俶好像听到这么一声吼，猛地一侧首望向那堵约三米高的围墙。
　　姬高阳？
　　是在喊姬高阳吗？
　　此姬高阳是他的那个冷冰冰得古怪的同桌姬高阳吗？！

　　“俶俶，怎么了？”詹军的声音响起，舒俶一回头正好看到詹军弯着腰，把放大的一张脸送到了他跟前……吓了一跳。
　　舒俶下意识身形敏捷地后退一步……他险些把嘴蹭到詹军的脸上了。
　　“怎么了？”对于舒俶这样视他若蛇蝎猛兽的举动，詹军微微皱眉，想要看清楚这个小表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是……他想要伸手去掀开挡着小表弟大半张脸的刘海……

　　嗖——

　　詹军以为自己眼花了。
　　然而。
　　看着此刻距离自己约十米远，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的舒俶，詹军微微眯了一下眼：喝，这小子，不简单！
　　正准备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詹军却听见身后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回头，舒瑶跑过来了。
　　“军哥哥，你做什么呢，姑爸爸她们在前面呢！”舒瑶狠狠剜了一眼舒俶，摇着詹军的胳膊娇嗔道：“走啊走啊，军哥哥，我看见姑爸爸了，我们去找姑爸爸！”
　　詹军顺着舒瑶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就是他那彪悍的老妈么？哟呵，今天老爸居然也陪着老妈一起出来溜达了？！
　　回头望了一眼盯着围墙凝神发呆的舒俶，詹军想起那次舅舅和老妈说的事，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想去询问舒俶什么……舒俶才刚满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俶俶，你姑姑姑父来了，在前面。”詹军还是喊了一嗓子，看到舒俶回头看向自己，便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自家老爸老妈：“快走吧，我估计是来接我们的。”

　　舒俶不是很喜欢詹军，现在对他的不喜欢又多了一分。
　　但是这会看到詹军确实没了先前那份咄咄逼人，舒俶也难得温和地点点头……主要是，他见到那边真的是他那位彪悍的姑姑来了。
　　犹豫地望了一眼那道围墙，舒俶还是拔腿追上了詹军几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