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文辞微

2、第一章 黄雀在后 ---与谋

　　我隐约看到殿外有个莽撞的身影冲进殿内，是个新来的小太监，本宫并未认识他，可他为何又这般慌张，“丽妃娘娘吉祥，新月姑姑让奴才告知娘娘，懿贵妃娘娘稍后会前来拜访与娘娘商议要事，请娘娘先留步。”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说话倒是中气十足，就是全程低着头，俯身将头蜷在身体里。我低声在云斐耳边耳语：“是哪个宫里的？”“回娘娘，是娘娘病中，懿贵妃派来使唤的。”我仰头问：“听说你以前是在懿贵妃那边当差？”小太监诺诺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前是在懿贵妃娘娘那里当差。”怎么越说这个小太监身子越紧张，我看着他颤抖的身体，总觉得奇怪。
　　“你很怕我？”我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小太监已经吓到整个人趴在地上，泣声回答道：“娘娘，奴才不怕。奴才刚进宫不久，不懂侍候，还请娘娘饶命。”我眉头稍锁，“饶命？你何罪之有啊？能让本宫要了你的命！”我直直盯着那小太监，想听听他的回答，这时云斐在我耳畔轻道几句，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缘由。长舒一口气，无奈。我示意云斐下去扶起那个已经浑身颤抖的小太监，无奈之情浸满心胸，“也罢，本宫也懒理你从哪里听来了这些个流言，本宫也懒去计较，流言止于智者，何况本宫的流言也不只是流传于紫禁城。本宫管不住别人的嘴，但是你既然身为本宫宫中之人，只要你能忠心效主，本宫自然也就不会亏待于你，本宫看你年纪轻轻，云斐，你就将她安排到荣安那边陪伴荣安玩耍吧。”
　　小太监因我的宽容淡然而惊愕，我似乎不如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一时间也忘记了谢恩，云斐站在他身旁，扯着他的衣袖，还不快谢谢娘娘，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跪地谢恩。云斐回头看着小祥子，对小太监说：“还不快去跟着祥公公去找公主报到，别杵在这儿了，让娘娘看着讨厌。”小太监唯唯诺诺，跟着小祥子一并退下，“且慢，既然你是我宫中之人，也得让本宫知道你叫什么啊，若是公主在你的照顾下有什么差池，本宫也好怪责。”小太监怔住后战战兢兢回答道：“奴才叫小任子。”
　　云斐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祥子也面露笑容，眼神避开小任子，“怎么取个这样的名字~”写在脸上。“嗯，想必你因为这名字在宫中也受了不少的讥笑吧，今年多大了？”一时间我动了恻隐之心，“小任子，十三。”我看着眼前这个个子高瘦削的小任子，刚才他太过唯诺，我确实没有留意到他竟是个大个子。足足高过小祥子一头多，当然了，小祥子也不算高，但也好歹是个中等身材，十三岁，正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就已经成了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小大人，小任子，本宫记住你了。云斐和小祥子似乎也对这孩子的身高而惊叹，害羞的孩子抓着脑袋，对大家集中的目光感到不适。“好了，下去吧，公主任性，若是她有什么欺负了你的地方，也不要总忍着，可以找祥公公或是云斐姑姑告状。小祥子，快带他去吧。”“嗻。” 小任子和小祥子一高一低，一个娴熟，一个谨慎。我也开始检讨自己，十三岁的孩子，我刚才的气势或许吓到他了，总是这样，它总是自然不自然跳出来，我是那么毫无察觉，就这样伤害了别人。我看着他俩离去，云斐上前劝说，“娘娘，刚入宫的小孩童，还不懂辨认是非，娘娘不要摆在心上。”我迟疑，”你说他那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流言?宫中侍候各人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面孔本宫也是见过的，本宫也知道有人在宫中散布着谣言，流言没传到本宫耳朵里，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本宫不出声，也不代表本宫不知道~忍得了~~只是，还未触碰到本宫的底线，如果···本宫也会一如流言上身。”云斐看着我的表情，很是心酸心疼，她渴望看到树下纳凉的我，但是又被迫接受孤灯运筹的我。
　　我刚要进入寝殿稍事休息准备稍后的面圣，便听到奴才来报：“懿贵妃驾到~~~”我回眸已见懿贵妃焦急得向我殿内走来，我与云斐对视一眼，我们心有灵犀，觉得懿贵妃这次到访必定事关重大，云斐缓缓向我走来，扶着我前去大堂请安，云斐忽然有一瞬加大了对我手臂搀扶的力量，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言语事事小心，我微微点头示意。
　　眼见懿贵妃只带了贴身侍婢新月而来，我便知晓了此次商议之事的隐蔽性，待懿贵妃步入殿内，云斐与我微欠着身子，“妹妹给姐姐请安。”“懿贵妃娘娘吉祥~~”懿贵妃敏捷的将我快快扶起，“妹妹不必多礼。”起身的这一刻我与她目光交汇，那是惶恐吗？我与她相识多年，虽不是生死与共，但起码也是荣辱与共，而今她眼里的目光，我却从未见过，我也不由心一沉，担心害怕起来。我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新月，新月也是惶恐万分，与我请安时也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还不容我问事情缘由，懿贵妃就道：“妹妹，这次紧急到访，皆因事关重大，还请内堂细述，好不耽误妹妹稍后侍疾。”我回头示意云斐前去打点，便为懿贵妃带路，“姐姐，这边请。”
　　我与懿贵妃到了相对隐秘性较高的内堂，云斐也端上了黄昏霜露炮制的茉莉花茶，懿贵妃低头不语，速饮了一口花茶，明显不知其味，然后示意新月退下，懿贵妃曾数次与我密谋，云斐同我已有默契，不用我开口，也不用我眼神示意，上茶后便默默退下了。我一直从旁观察着懿贵妃，开门见山问：“姐姐，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懿贵妃听罢，便用手帕微微拭泪，“妹妹近日养在深闺，朝堂之上的政事也少有耳闻，皇上怕是不行了？”皇上不行了，已是宫中无言的秘密，即使我近日小病缠身，也有耳闻，何况皇上未驾崩，懿贵妃这是要说什么啊？现在也不是流泪的时候啊？
　　“姐姐，还请明示。”懿贵妃放下遮颜的手帕，与我四目相对，五官严肃，开口说：“妹妹，有人进言皇上效仿汉武帝，留子杀母···”她说道“杀”字时事态之严重不言而喻。我也一时怔住，“姐姐，有何打算？”“妹妹，不瞒你说，我现在思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妹妹你深受皇上宠爱，而我已因恭亲王之事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大不如前，若此时我贸然前去解释，必定惹得皇上厌恶，更会误以为我密谋朝政，反而弄巧成拙。妹妹，你今日侍疾，又与皇上多日不见，皇上定必对你相思难诉，若此话从妹妹口中说出，便是事半功倍。”
　　还不由我分说，懿贵妃又哭诉道：“本宫还不舍载淳，妹妹，后宫之内，只有你能明白我母子分离的感受，你若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本宫坚信，若是有人要拆散荣安与妹妹，妹妹会同我感同身受。”是啊，皇上膝下福薄，只有荣安与载淳一双儿女，若是要荣安与我分离，我也一样会这样生不如死。我看着懿贵妃凄婉的眼神，我答应替她向皇上进言。懿贵妃抓住我的手，以示感谢，她刚才以右手拭泪的手帕与我左手接触，是干的？！我顿时心内百转千回，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只是请我帮她在皇上面前微言相劝，皇上乃一国之君即使真到了弥留之际若是杀心已定怎又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峰回路转，我揣踱着眼前之人的意图，她手里必然已是握着某张王牌，而这张王牌身份特殊，已至见不得光，正因为他的不见光，才使得我登上舞台，扮演着他本该扮演的立下汗马功劳的角色，实则我只是这一事件的一个催化，成败与否与我并无多大干系，但是在这个时候请我帮这个忙，凭借着我对她的了解，似是暗示结盟多过倾诉。也罢，她选择与我为伍，总好过我与别人结盟。而我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利用。
　　“娘娘，皇上身边的安公公来接娘娘去西暖阁了。”厅外传来了云斐熟悉的声音。虽然我对她的用意了如指掌，但到了这个时候我也还是善意的提醒懿贵妃，“姐姐，还要多做绸缪，切勿将一线生机托付于一人之手。”懿贵妃也同意点头，“那姐姐，就请先回，妹妹会找合适的时间劝解皇上勿听谗言。”懿贵妃起身，准备摆驾回宫，我将她送出殿外，仍见她回眸坚定的眼神，我也点头示意要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