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失骨肉喜儿箴平儿 ...
-
贾琏叹气:“这情景,我又怎么有心思到别的地方去。”
凤姐再没有说话,两人在屋子里默默的相对无语。
好一阵子,御医才来了。
御医正在家过年,慌慌张张的被请了来,药箱都没盖好,一头撞进房里,看到王熙凤,不及拜年,先掩面告罪,贾琏跺脚,急急的把御医往喜儿房里拉扯:“这会子还顾得管这些劳什子!”
凤姐看他这样,气得脸都白了。
倒是平儿,先前着急,现在反而稳了下来,赶忙走到凤姐跟前问:“奶奶这会子觉得心里怎么样?还是让御医先给奶奶看看吧。”
“大约也就你还把我放在心上了。”凤姐冷笑:“这屋里的,现在谁的眼里还有我?只怕我还是死了才顺她们的意。”
一屋子丫头,顿时吓得鸦雀无声,屏息凝气,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平儿宽慰说:“奶奶是主子,怀的又是正经哥儿,谁敢不把奶奶放在心上。也是喜儿那一跤摔得太怕人,因此奶奶这被吓到了才不显得什么了。”
凤姐这才说不说什么了。
顿了一会儿,凤姐对平儿说:“你去那边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平儿到底还不放心,问:“奶奶这里到底觉得怎么样呢?”
凤姐不耐烦的催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去就是。”
平儿无奈,只得去了。
过了一会儿,贾琏跌足走了进来,平儿跟在后面也是一脸戚戚。
“是个哥儿,”贾琏扼腕不已,心疼地说:“眉眼都能看出来,竟这么一跤就给跌没了。”
又疑问:“都四五个月了,怎么一跤就给跌滑了下来?”
贾琏问得无心,凤姐却听者有意,顿时脖子一梗,眼睛也瞪了起来:“听你这意思是在疑我了?”
贾琏分说:“我何尝是在疑你。”
“这一大家子都归我管,你这么问,不是疑我是什么?”凤姐怒不可遏地挑眉。
贾琏看凤姐发火,不觉就软了下来:“我,我这不是心疼嘛,一时着急上火说错了话。”
“着急上火就能乱说话?”凤姐冷笑,又说:“这怀了身子的人七灾八难的谁知道,你当孩子容易生出来的。我之前何尝没怀过,焉知怀的并不是一个哥儿,可……”
说到这里,凤姐不禁红起了眼圈。
这一下正中贾琏的心病,贾琏顿时没言语了。
半晌,贾琏讪讪地说:“那次是我的不是,你大人大量就饶过这一遭吧。再说,现在这不又怀上了嘛。”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紧张道:“对了,你刚才不是惊到了?现在怎么样了?御医还在,要不让他也来看看。”
“总之死不了。”凤姐委屈的不行,拿帕子拭泪。
贾琏心更软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说了好一通软话,到底让御医来看了看才罢。
好在不妨事,御医只给开了副安胎养神的方子,倒是喜儿身子大伤,御医给开了副狠是滋补养身的方子。
因是大年初一,所以虽是好一通乱,并没有告诉贾母知道,怕她老人家心里不受用,只是中午吃饭不见凤姐在跟前,贾母问了一句。
平儿代凤姐来服侍贾母,赶忙回话说:“二奶奶许是因为前几天一直忙着过年的事,昨天又睡得太晚,今天早上刚吃过早茶肚子就有些不舒服起来。本来她还挣扎着要来服侍老太太的,只是我们爷因为上一次的事,有些怕了,强令着她歇着……”
“嗯,你们爷做的狠对。”贾母掐断平儿的话,说:“我这儿没什么,她到底是怀了身子的人,很该注意些,给我生出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子出来,比什么不强?”
想了一下,又说:“倒是我考虑的有些不周了,只知道她能干,却忘记了如今她是个怀身子的人,不一辛苦。这样……”
贾母沉吟了片刻,对王夫人说:“凤丫头生产前你就多辛苦些。我知道你不耐烦弄这些,身子也不大好,再找几个人帮你吧,谁呢?”
“珠儿媳妇要带兰儿,是不大得空的,便也抽出些时间来帮衬着吧。”贾母的视线在李纨身上留了一下,又像众姐妹滑去,一时看到探春,又看到林黛玉,点名说:“玉儿和探丫头你们两个也去帮帮二太太。”
“我?”林黛玉有些意外。
探春被点名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可是怎么连她也被点了名了呢?
通篇红楼梦里也没出过黛玉管家这样的事啊,而且她的排名还在探春前头。
王夫人也有些意外,看了林黛玉一眼,领命应下。
略微思忖了一下,小心地请示:“玉儿和探丫头都是生手,宝丫头那孩子却是惯熟了的,这两年帮着她母亲料理家务很不错的样子,让她也来帮帮我吧。”
贾母过了一会子方才说话:“你觉得她好就让她过来吧,只是,梨香院那里终究隔了一道门,需得派个小厮好生看着,方便她每日过来。”
顿了顿又说:“迎丫头惜丫头也去罢,姑娘们慢慢都大了,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该学着些才是。”
王夫人只应了声“是”。
林黛玉又有些意外,平日还不觉得,今天听贾母这口气,好像并不待见薛宝钗似的。
还是独独忌讳她插手贾府的事情?
少了王熙凤这个惯会制造气氛的,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吃晚饭,贾母打发了人去看凤姐就上床歪着去了——昨天真的闹到很晚,她总归是老人家,也有些吃不消。
然后王夫人她们才回去吃饭,其时薛宝钗还没来,凤姐也并没有开始跟王夫人交接,因此林黛玉并不必此时跟去,便和贾宝玉回了自己屋。贾宝玉困倦上来,也去睡觉,林黛玉昨天睡得早,此时倒不困,只在书桌上练着字。只是心里头惦记着早上的事,抽个众人都不注意的空儿,跟鹦哥说了一声,放下笔,一个人掩掩藏藏的去了凤姐那里。
到那里时,那边刚吃完饭,凤姐被平儿打发着歇下了,贾琏自去外头,或给人拜年,或找人诉说丧子之痛去了,小丫头们得了空也各自做自己的营生去,因此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林黛玉想了想,悄悄的往边上屋里找去,先不着急惊动别人,且看看喜儿怎么样了。
没走几步,似乎听到细细切切的人声,循着声音往前走了走,正是前边一个屋子里发出的声音。林黛玉本不想做听壁脚这等事,只是,她这番有目的而来,心里略一斗争,还是走到了门口,凝神去听。
说话的人想是很小心,声音并不大,只是此刻院子里格外安静,凝神听去,竟能清楚的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只听了几句林黛玉便知道是平儿和喜儿在说话了,因此,便站住了听下去。
房里,平儿坐在喜儿床边,一半隐瞒一半吐露的把御医的诊断告诉了喜儿,接着宽慰她说:“这不过是个意外,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总是养好身子要紧。”
喜儿只是垂泪,半天才说了一句:“没了哥儿,我还怎么得好?”
平儿斥她:“你这说的什么话?滑胎什么的本来就是件常见的是,要都像你这样没了一个孩子就活不下去了的话,这世上如今还有人吗?”
接着又苦口婆心劝说:“你还是正经养好身子再说。我们奶奶虽说厉害,对贴身人还是极好的,我们爷也不是个过了新新头就把人丢开不管的人。再说,你才多大年纪,养好了身子,这哥儿以后总会再有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悄声说:“再说句不敬的话,咱们奶奶之前不也没过一个,这才过去多久,不又怀上了。”
喜儿不应,半晌才幽幽地回说:“她是奶奶。”
平儿好气又好笑:“奶奶就比你多四个臂两个头不成,一样是人。”
因又劝说:“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也不怕你有什么感觉,就直说了。人这命呢,是天生就注定的。我们这样的人,免不了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你也不要心里有什么不足。总之,身体为要,自己不对自己好点,又有谁肯顾惜你?”
喜儿又垂泪,木木地说:“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平儿疑惑了,一回头细思刚才喜儿的话,又想起这跤委实跌得蹊跷,心中突然惊恐起来。不敢再问,只含混道:“你不要想太多了。”
接着魂不守舍地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也打搅的久了,该走了。你先歇着吧,回头我再来看你。”
待要起身,却被喜儿拉住了手说:“姐姐,我劝你,以后,若是能离了这个屋子,还是离了这个屋子吧。”
平儿越发心惊肉跳,好容易才稳住了神,强笑说:“这又是甚么混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再不可对别人说起。”
说着,竟像是逃一样,挣脱了喜儿,硬从床上站起身来。
究竟于心不忍,迟疑了一下,拍了拍喜儿的手背,苦劝:“你旁的也不用管什么,还是专意养好身子为上。”
说完再不敢停留,快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