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夜翎雀

3、3

　　点将台在城北，离内城还是有一段距离，时值初秋，此刻却是热意未消，郭嘉莫名的有些烦躁，在马厩里捏着鼻子转了半天，纤指一点，指中了一条比驴高不了多少的小黑马来侍候。
　　那小黑马除了矮似乎别无所长，郭爷看中的偏就是这一点。曹子修无语凝噎：“算了吧，我都觉得寒碜。”
　　郭爷不以为意，示意马夫去解缰绳，曹子修挥退了马夫，握了郭嘉的手腕往外拖：“行了，边走边骑，实在不行，走着去不就成了。”
　　待两人沿着墙根笑闹着到校场的时候，西边仅剩一抹余晖了。校场尘土飞扬，兵不成列，马不成行，一个眼尖的百夫长看着两人一马踱来，反应倒是迅速：“世子来了。”军容顿时肃穆。
　　旁边郭嘉笑道：“没想到子修年纪轻轻，在军中还有如此威信。”
　　子修笑道：“还好，只是经常来这边看，与将士们打的照面多，比较熟悉。”
　　郭嘉偏头看着这个年华正好的少年，侧面的轮廓线条柔和，日落前的余晖扫在他的脸上，像是覆着一层浅金色的绒毛，双唇微启，笑容明朗而耀眼，一双漆黑的眼恰好转过头来看他。
　　郭嘉失了会神，整个人不在状态，曹子修原本看见郭嘉出神的望向自己，心里涌起的便是阵阵喜意，哪知回神之后的郭嘉竟是冷着一张脸不理人，子修涎着脸示好，郭爷不为所动。从来笑颜迎人的公子子修也憋了气，校场也不进了，把马缰扔给那个百夫长，右手牵了郭奉孝，径直往回走了，众将士一阵纳闷，随即做鸟兽散。
　　子修的力道有些大，郭嘉也不挣扎，由着他拉着疾走，太阳的那半边脸都快没了，射出的余晖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曹子修一把把他拽到墙根下：“前几日不都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总得有个说法吧，今日，你让我在众将士面前都有些颜面无光了。”
　　“你今天带我到这里来？”
　　“你在这些老兵油子面前混个脸熟，总好过阵营被冲破无人搭理你的好。”
　　郭爷往墙边避了避道：“难为世子心思如此缜密，只是奉孝哪里担得起。”
　　子修难得见他这般自谦，此时一听这话更觉得面前的这个郭嘉平日全然不同，遂胸闷气短，平复了许久才上前抬起他的手腕拂过被捏得发红的地方，轻轻说道：“我也不只是这样想，我不过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至于是带你到校场还是去外城、抑或是教你骑马，好像都不重要，这个，你懂得吧？”说罢眯起看他。
　　郭嘉后背抵在墙上，被粗糙的砖石硌得生疼，沉默了一会，估计是不开口不行了才憋出一句：“大致，是情动吧。”
　　曹子修面上浮出笑容：“那你方才是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却又不理我了，是因为，你终于发现，我这张脸入不了你的眼？”说罢欺近身子，半边身子抵墙，再屈膝抵住郭嘉，伸手捏了郭美人的下巴。
　　郭嘉目光潋滟，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双手却搭上了子修的腰，即刻便感觉到面前这具身体的颤动，他趴上他的肩，与其颈项相贴：“子修，我们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了？”
　　“怎的有此一问？”
　　“今天荀令君这么问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答他呢，就问问你呗，你我之间算怎么一回事呢？”
　　“你说呢？”
　　“与子同袍，与子同衣，与子同仇？”
　　“更近一些，奉孝，与子偕老。”
　　把脸埋在曹子修耳后的黑发里的郭美人一声轻笑：“那你得去说服荀令君，他怕是又要替我张罗一门亲事了。”
　　曹子修轻拍他的肩背：“我早打听过了，你置的那些妻妾好像都是经了荀令君的手，他怎么对你如此上心？”
　　“那你得问问他去，只是不知道这回这个又是个什么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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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文若摆了一副残局，左手博弈右手，激战到月明星稀，右手输给了左手，荀文若掰着自己的左手看了半天，决定惩罚一下作为输家的右手：左手提了一小壶酒，右手提了一大壶酒去卧房。
　　荀攸恰巧今日也在府里，寻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人，晚上出恭的时候看见荀彧房里有奇怪的火光，裤子都没提起来，便心急火燎的叫人提了几桶水来，好在火势不大，两桶水下去，簇簇火苗便化成了一缕青烟飘走了。
　　荀文若衣衫未解，歪在榻上，似醉非醉的模样，还能站起身来让仆役抹去榻上的余烬，两指抚着额头皱着眉吩咐仆役：“不过是灯油洒了，不用跟夫人说这事儿。”
　　荀攸看着歪在地上的两个空坛子，叹了一口气，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的侄子摇了摇头，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无奈地盯了他两眼便也离开了。
　　次日，郭荀见面已是晌午时分了，郭嘉倒如往常一般，见着荀彧便凑了过来，不过是说马术这门技术不大好掌握，见荀令君面色不大好看，遂关心道：“昨儿夜里睡得不好？”
　　荀文若看着凑到跟前的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脸的殷切笑意，修眉秀目间却夹杂着疏离与清冷，让他心里有种莫可名状的悲哀，悲哀到无力去敷衍，只是点了点头。
　　郭嘉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往日遇着这情形，令君多半是“还好”、“尚可”、“不错”这些便于收尾的寒喧话，此次，居然点了点头，郭爷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又想反正已是多说多错，不妨再问问，免得衬得自己不关心人，遂又问道：“秋凉好入眠，文若又怎会无法安睡？”
　　荀彧抬眼与他直视：“昨夜房里走水，纷扰了半夜。”
　　郭嘉避开他的眼神，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手心敲了一记：“哦，原来是这般，时值换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只是，可曾惊扰了尊夫人？”
　　荀彧不答他的话，仍是看着他问道：“奉孝，你在许都续娶一房妻室可好？”
　　郭嘉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哈！总算是开口了，我就在这地儿等着你这话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