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夜翎雀

21、21

　　那文士仰望武夫，口中依旧不屑：“一身臭皮囊，何堪配这淡青浓翠！”
　　武夫面上的横肉都聚在了一处：“这厮忒得屁话，俺今日灭了你祖宗！”
　　文士身后的随众散在两旁，手欲抽刀，厅里的气氛稍稍紧张了些。
　　郭嘉嘿嘿一笑：“莫要紧张，壮士你至多能灭了眼前人，哪有能耐灭他祖宗。”
　　那文士注目过来，斜眼道：“汝这无状小儿，体得妄言！”
　　伏雅“噗嗤”笑出声：“无状小儿，休得戏言！”
　　热闹看得够了，眼着就要白刀子里红刀子里，伏雅示意郭荀二人还是走为上计，但少年郭嘉天生对赳赳武夫有着一种盲目崇拜，拖着荀文若，粉面秋波瞅向八尺汉子：“听壮士口音，可是外方人士？今日友人设宴，方邀高朋，共赏丝竹之乐，同观飞天之姿，壮士可有雅兴同去观瞻？”
　　那汉子楞了一楞，有些呆了：眼前的少年声音清越，黑白分明的双眸净无暇秽，明若琉璃，闪着戏谑的笑意，半开的双唇吐着他最不喜的官话，而他居然不觉得厌弃。
　　荀文若看着那汉子恍然失神的表情，握着郭嘉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皱了皱眉道：“他请你喝酒逛勾栏，你去不？”
　　汉子长相虽然彪悍，但年岁只与郭嘉差不多，一听这白话，入耳便懂了，紫红的脸皮居然透出些羞涩，郭嘉见了笑道：“未请教壮士名讳，敢问？”
　　那八尺汉子憨笑道：“谯地山阴人士，不才姓许，单名褚，赶巧路过这里。”
　　荀彧三人正要抱拳见礼，方才那中年文士居然十分不顾礼数的跳将起来：“汝宵小之辈，何敢言称姓许？！”
　　伏雅有些愕然：“竟连许也姓不得，阁下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要别人连姓氏也要避讳之？”
　　荀文若笑道：“估计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那中年文士下巴一扬，疏落的短须跟着一颤：“吾乃南阳许姓，出入王侯显贵之家，怎会与这等匹夫之辈同根同源？！”
　　荀文若笑道：“颍地薄瘠，阁下何以贵足踏践地？”
　　那文士不屑的答道：“适才自京师而回，这颍川郡尚算安泰，姑且借道而行。”
　　伏雅探过头来笑道：“可去了哪个王侯天家，竟如此贵气。”
　　中年文士鼻孔朝天的谦逊道：“足踏登云靴，天家所赐，腰佩浮云玦，王侯所赠，不才于京师面见天胄，乃陈留君也。”
　　伏雅眯了眯眼，“哦”了一声，侧身挤开郭荀，头颈稍低，浅施一礼道：“原来先生乃声名冠天下的南阳许氏一族，久仰，可借一步说话？”
　　那文士见插足干涉他与许褚纠纷的三人似乎都站在许褚一方，此番伏雅来邀他，不免有些犹疑，但对方态度谦恭，便瞪了一眼本是同根生的谯人许褚，领了人到外间和伏雅借一步说话。
　　那许褚在旁呆看了半响郭嘉，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中年文士把一大帮人领出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敢问公子贵姓？” 荀文若代答道：“他姓郭，我是他表哥，免贵姓荀，拉着你那位同姓出去的叫伏雅。”
　　许褚抱拳笑道：“多谢几位仗言相助，可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横竖这会子无有军纪来约束我，俺少不得要煞煞那厮的酸气！”说罢扬腿跟了出去。
　　那南阳姓许明显的感觉到这股子煞气，立即唤了身边提棍拿刀的人拿家伙跟许褚招呼。
　　伏雅借的这一步还没说上几句，便被一场斗殴所中断，他唯恐被误伤，极快地又闪回店里，前腿刚迈了进来，许褚已经抽开腰间的双头索棍向提刀挥棒而来的那帮仆役横扫过去，店家担心摔个人进来砸倒店里的八宝架、珠玉阁，立刻合上了门还上了闩。
　　郭嘉想要出去瞅，荀彧拉住了他：“这许褚勇武过人，手臂比那个假圣贤手底那帮家仆的胳膊都粗，何况他领着的那帮人应是在外方借的兵卒，百战有完身的良将，何惧这恶绅，不过是找个由头舒展舒展筋骨。”
　　荀彧这话虽有失偏颇，倒也没什么错处，许褚自小不好锦绣文章，只喜舞刀弄枪，十二三岁便善使各种兵器，什么刀枪棍棒全都耍得有模有样，什么兵器最喜欢双截棍......其实许褚最喜欢的兵器不是双截棍，他最喜欢的是流星锤，觉得只有流星锤这种重型武器才堪与自己的勇武形象相配，不过流星锤不便携带，便选了两截棍子用铁索相连，出门往腰间一缠便是，既低调又内敛。不过若是今日许褚提的是流星锤，那许姓文士未见得敢出言不逊。
　　郭嘉笑：“这恶绅也不见得有多恶，说话挺有意思的，怕是自己也不知道那张嘴开罪了多少人，估计以后就死在这张嘴上了，嗯，不会今日便被这许褚给灭了吧，都许姓，许什么？”
　　伏雅接道：“许攸。”
　　郭嘉道：“你跟他借的那一步都说了些什么呀？”
　　伏雅沮丧道：“还没开口问呢，这煞神就出去舒展筋骨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外面的打斗声便消了音，店家开了门，许攸与众家仆灰头土脸一边叫骂一边左扶右拉地从小巷中离去，那厢许褚已经领着人扬长而去。
　　郭嘉追到门边：“许壮士，吃酒去不？！”
　　那店家答道：“战事吃紧，那壮士是领着军令的，耽误不得，估计没得空闲与诸位饮酒寻欢了。”见三人疑惑，店家又道：“那壮士恰巧路过此过，不过是想为他的双棍镶结处加块实玉，那位贵人见了便嗤笑说只见为佩剑包金，哪有为这等不入流的器械嵌玉的，还要高价买下壮士看中的玉玦，如此便惹了那位壮士。”
　　郭嘉挪到那八宝架前，一边拈那架上的玉饰细看，一边笑道：“这等不入流的兵器是不错，闲杂人等根本近不得身，那许壮士倒用得好，也不怕伤着自己。”
　　“萍水相逢，能得你如此高看的人不多。”荀彧趋近，自他手中抢过一件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