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订三国》孟小能

23、当阳谁敢与争锋

　　我迷茫地跟着慌张的人群走着，漫天的黄土吹在人们疲惫不堪的脸上，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和大人们的叹息声。
　　突见一个人卧在草丛中，走进细看，原来是简雍。急忙上前问他：“可否看见二位夫人和赵云？”
　　他好像是受了伤，语气很微弱，呻吟着说道：“二位主母弃了车仗，抱阿斗而走。我飞马赶去，转过山坡，被一将刺了一枪，跌下马来，马被夺了去。我争斗不得，故卧在此。赵将军在后面与曹军厮杀，不得脱身。两位小姐也是不知下落。”
　　“那你没事吧？”我扶起他坐好，看样子他的伤应该不轻。
　　“我无妨。”他摇摇头，催促着我：“你快去看看二位主母吧。”
　　我回身跑去找赵云，正行间，被一个士兵叫住：“袁姑娘？”
　　“你谁？”
　　“我是主公帐下护送车仗的军士，被箭射倒在此。”
　　我便又问人他二位夫人和小姐的下落。
　　军士答：“刚才见甘夫人披头跣足，相随一伙百姓妇女，投南而走。”
　　我听后，也不顾上他，急忙向南边跑去。只见一伙百姓，男女数百人，相携而走。
　　我大叫道：“甘夫人在吗？”
　　甘夫人在里面望见我，放声大哭向我跑来。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在我的怀里哭着。瞬时被她传染了，眼泪流个不止：“不知糜夫人和刘美、刘妙在哪？”
　　甘夫人停止哭泣，“我与糜妹妹被追逐，弃了车仗，混在百姓内步行，又被一队军马冲散。糜妹妹抱着阿斗跑走了，我独自逃生至此。”
　　我又问她刘美和刘妙的去向。她摇摇头说也被冲散了不知去向。
　　正说着，百姓发出一片喊叫之声，后面又冒出一支军队来，我踮起脚尖张望，见前面马上绑着一人，竟是糜竺。背后一将，乃是曹仁，手提大刀，引着千余军，拿住糜竺。
　　我刚想上前解救他，就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眼泪又落了下来，是赵云，只见他挺枪纵马，直取曹仁。
　　曹仁抵挡不住，被赵云一□□落马下，赵云向前救了糜竺，夺得两匹马，给他一匹。回马过来，叫甘夫人上马，又伸手将我拉上马。
　　他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回过头，一字一顿说道：“有、我、在。”
　　内心的惊慌不安即刻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所融化。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有他在，无论前面的困难有多大，我都不再害怕了……
　　他杀开条生路，一直策马奔到长坂坡。只见张飞横矛立马于桥上，大喊道：“子龙！你为何背叛我哥哥？”
　　赵云厉声解释道：“我寻不见主母与小主人，因此落后，何言背叛！”
　　张飞哈哈一笑，“若非简雍先来报信，我今见你，怎肯罢休。”
　　赵云又问：“主公在何处？”
　　“只在前面不远。”张飞指了指。
　　原来刘备只带着张飞、赵云、诸葛亮、徐庶等二十余人先行跑了，赵云寻不见二位夫人才回去寻找。刘备这个不顾老婆孩子的下落，自己先跑了的人，简直不配做人！
　　赵云对糜竺说：“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去寻糜夫人与小主人去。”又对我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依他，抱紧他的腰，语气很坚决，“我要和你一起去找他们！”
　　他没再说什么，引着数骑再回旧路。
　　正走之间，见一将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引十数骑跃马而来，大喝，“来者何人？”
　　赵云不回答他话，直取那将，一枪便将他刺倒，余众皆逃跑。赵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那剑靶上金字闪闪发光嵌着“青釭”二字，想必应是宝剑。
　　赵云把剑递与我，说道，“拿着。”又提起枪，杀入重围。
　　狂奔了一阵，回顾手下从骑，已没一人，只剩得我俩。但他并无半点退却心，只顾往来寻觅，但逢百姓，便问糜夫人消息。忽然一人指前方，“夫人抱着孩子，左腿上中了枪，行走不得，只在前面墙边空地坐着。”
　　赵云听了，连忙追寻。只见糜夫人抱着阿斗，坐于墙下枯井旁边啼哭。赵云急下马伏地而拜。
　　糜夫人面露喜色：“我见到了将军，就知阿斗有救了。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我也死而无憾！”
　　“夫人受难，实乃赵云之罪过，不必多言。请夫人上马，赵云自步行死战，保夫人和小主人冲出重围。”
　　我亦赶紧跳下马，“夫人赶快上马，我们俩保护您前行。”
　　糜夫人却说：“不可！将军怎么能没有马骑？此子全赖将军保护。我已重伤，死何足惜。望将军速抱此子前去，不要让我耽误了将军。”
　　我又想起刘美和刘妙，四处张望，“美儿和妙儿呢？”
　　糜夫人突然仰天痛哭，“我的女儿啊，你们在哪啊？”
　　赵云看看后方，“喊声将近，追兵已至，请夫人速速上马。”
　　糜夫人还是不肯，“我委实难去，休得两误。”于是把阿斗递给赵云，“此子性命全在将军身上！我的女儿已经丢了，走不走已经不重要了。”
　　我也三番两次，请她上马，“夫人快点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一定会找到她们的。”
　　她还是不肯，重复着说，“找不到了，找不到了……”眼神中透着一股绝望，死死地盯着井边。
　　四边喊声又起，赵云厉声责备道：“夫人若是不听我的话，追军如果到了，后悔莫及啊！”
　　糜夫人忽将阿斗放于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投入枯井中。我追着跑过去，水花溅到了我的脸上，有点凉凉的。
　　她为了保护阿斗甘愿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何况她还不是阿斗的生母。这母爱究竟是有多伟大，“女子虽弱，为母则强”。
　　我没做过母亲，自然无法体会，想到那日哥哥让我离开的情形，与这场景何其相似，人世间最美的莫过于着亲情。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
　　赵云见糜夫人已死，又恐曹军盗尸，便将土墙推倒，掩盖枯井。掩讫，解开勒甲绦，放下掩心镜，将阿斗抱护在怀，拉上不知所措的我，绰枪上马，把掩心境交与我系上。
　　我俩快马加鞭去追前军。望见前面早有一将引着一队步军至，乃是曹洪，持三尖两刃刀冲向赵云。
　　不三合，被赵云一□□倒，杀散众军，冲开一条路。
　　正走间，前面又一支军马冲出，当先一员大将，旗号分明，大书“河间张郃”。赵云挺枪便战。约十余合，又不敢恋战，夺路而走。背后张郃赶来。赵云加鞭而行，不料咣当一声，连马带人，颠入土坑之内。
　　张郃挺枪来刺，直取赵云。
　　忽然从土坑中滚起一闪红光，那匹马竟平空一跃，跳出坑外。
　　张郃见了，大惊而退。
　　我亦是大惊，这匹马怎么会飞啊，难道是有神灵保护在我们么？赵云纵马正走，背后忽有两人大呼：“赵云休走！”前面又有二人，使两般军器，截住去路。
　　赵云力战四将，曹军一齐拥至，就挥剑掩杀，我拿着青釭剑一路乱砍，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心中暗思：真是一把好剑。
　　我俩杀退众军将，直透重围。忽山上一人大喊：“军中战将可否留下姓名！”
　　赵云应声而答：“我乃常山赵子龙！”
　　这一场杀，真是天翻地覆，赵云怀抱阿斗，又顾着我直透重围，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赵云当下杀透重围，已离大阵，血满征袍。正行间，山坡下又出现两支军队，一个使大斧，一个画戟，大喝：“赵云快下马受缚！”
　　赵云挺枪便刺，那人拿大斧来迎，两马相交，战不三合，被赵云一□□落马下，夺路便走。背后又有一人持戟赶来，马尾相衔，那支戟便向我砍来。
　　我刚要用剑砍他，只见赵云手起刀落，那人应声而倒。赵云急拨转马头，左手持枪，右手拿戟砍去，带盔连脑，砍去一半。又一人落马而死，余众奔散。我连害怕的时间都没顾得上。
　　赵云奋力脱出重围，望长坂桥而走。只闻后面喊声大震，又一路军队赶来。赵云赶到得桥边，已是人马困乏，见张飞挺矛立马于桥上，大呼：“益德帮我！”
　　张飞纵马赶来：“子龙速行，追兵由我来挡。”赵云纵马过桥，行二十余里，见刘备与众人憩于树下。赵云下马伏地而泣，刘备扶起赵云也止不住哭泣。
　　赵云稍微喘息了一下，对刘备说：“赵云之罪，万死犹轻。糜夫人身带重伤，不肯上马，投井而死，云只得推土墙掩之。怀抱公子，身突重围，赖主公洪福，幸而得脱。适来公子尚在怀中啼哭，此一会不见动静，多是不能保全了。”于是解开衣服，露出阿斗，发现小家伙正甜甜地睡着呢。
　　赵云大喜：“幸得公子无恙。”把阿斗双手交与刘备。
　　刘备接过阿斗，抱在怀里大哭：“为你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你长大后定要视赵将军为父啊。”又朝着天大呼：“夫人啊，刘备愧对于你，定会好好照顾这孩子！”
　　小阿斗听见这话，仿佛也听懂了似的，哭了起来。
　　我顾不及他人怪异的目光，上前抱住赵云大哭，是感动，也是庆幸，感动的是人间的亲情，庆幸的是我们都还活着，可以见证这人间的亲情。
　　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刘美和刘妙还没找到，去跑到马旁跳上马，赵云见状马上拉住马绳拦住我：“你要去哪？”
　　“美儿和妙儿还没有找到，我要回去找她们！”
　　他依然不放开马绳：“曹军人数太多，恐怕已经……”
　　“我们现在去一定还来的及。”伸出手，想让赵云也上马。
　　他却迟疑地默不吭声，久久没有跳上马来。
　　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大力给了马一鞭，马儿抬腿刚要走，我却被赵云一把从马上拽了下来。
　　“你不要胡闹了，我们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是万幸了。二位小姐只有看造化了……”他按我在怀里，哽噎地说。
　　我仍是不停地想挣脱出他的怀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她们。”
　　他仍是紧紧地抱住我，不肯松开。
　　“为什么你能舍命救阿斗，就不能再回去一次，她们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我仰头大哭，为什么，那么可爱的两个小姑娘，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刘备见状走来对我说：“二女已遭不幸，还蒙姑娘想去相救，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是一个父亲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人说的话吗？
　　我按奈不住愤怒到极点的心情，冲到刘备面前，扬起手就要抽他一个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