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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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
“他是。”
“他不是。”
“他是。”
……
这样的对白每天都在上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重复着。穿着蓝色条纹衣服地男子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蹲在他旁边的人逆着光，白色的褂子铺撒在地上。
男子依旧看着窗外，然后说，“他不是。”
蹲着的人叹了口气，然后说，“他是。”
蹲着的人站起来，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眉目清晰，嘴角似乎隐约带着笑意。“玖苫。我明天再来。”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真的是哟，他是真的来了哟。”
“他不是。”名叫玖苫的男人下意识般地回答。
男人叹了口气，拿着蓝色的板子走出了房间。门口有几个护士在等着，看到他出来便问，“仇医生，娄先生好点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他这样已经这多年了，怕是不好恢复了，再等等吧，起码他现在已经可以说除了‘他不是’之外的话了。”
一个护士探头朝门内瞅瞅，然后拉着男人八卦，“仇医生，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当然知道，不然我还怎么当精神病医生。”男人笑笑，“他的家属不是说过吗，他是骑自行车的时候撞到电线杆上了，刚好他刚和自己的对象闹分手，然后就变成那样了。”
“才不是呢，”那护士挥挥手对男人的八卦能力给予质疑，“其实呢，是另外一个故事。你刚听的那个版本是娄先生的叔叔编出来的。”
“哦？”男人挑眉，“那你来告诉我真的版本吧，这样或许会有助于我的治疗，毕竟我只是一个刚到这里不到一个月的新医师，对这些实在不是很了解就接手了这个病人。”
“嘿嘿，这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护士满脸的小得意，大大咧咧地笑着，头上红色的发卡一晃一晃的炫目。其他护士听她这么说，又见新来的医师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免都撇撇嘴。看来要让这个女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啦——她们用眼神交流着，然后四下散去。
“那么，请说吧。”男人检查了一下板子上的内容，发现没有什么事忘记做之后，推推眼镜道。
娄玖苫先生刚来的时候，许多护士都喜欢他，因为他长得让人觉得很舒服。有很多人想要接近他，但是后来她们发现，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他不是”。他不会说其他的话，他只用这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送他到这里来的人是他的叔叔，他说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有了各自的家庭。他的叔叔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带着他。
我们本身都是十分同情他的，直到有一天，一个护士去找邓医生拿报告的时候——邓医生就是你还没来的时候负责娄先生的医生——听到了他的叔叔和医生的对话。
这个故事，是他的叔叔最后一次来看他的时候，在办公室和邓医生说的，那时他说，他要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出国去了，听说在荷兰他们可以拥有合法的身份，所以他们准备一起去荷兰。他交了很多医药费，然后还找了院长，说如果钱不够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他会通过信用卡打过来。不过，其实在你来后的不久钱就不够了，院长应该和你说过了，他给那个叔叔打电话，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音讯。
我们不知道后来是谁交上的，但是我们知道，娄先生其实是个喜欢同性的人。
在他高中的时候，曾经和同年级的一个男生谈过一次恋爱。据说那个男生和娄先生从小就认识了，娄先生暗恋了他很多年，后来终于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那个男生接受了。
你也知道啦，不管在什么时候同性恋都是一种异类，虽然现在有很多年轻人都不排斥了，但是做家长的是不会喜欢让自己的孩子喜欢上同性的。娄先生或许是在叔叔家“耳濡目染”地变成了这样，但是那个男生却拥有一个标准的传统家庭。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生活的还是很幸福的，家住的并不远，于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在午休的时候吃饭，中午偷偷地换到同一个宿舍去，用同一盏台灯赶作业。有时候会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去玩，有时候一起出去骑自行车天南海北地逛荡，有时候一起在家里和其中一个人的母亲学做饭。
在他毕业的时候，他和那个男生说，我们一起考帝都的大学好吗？
男生说，好呀。
但是当志愿结果出来的时候，男生并没有去他考上那个的F大，而是考到了帝都的另外一所大学。
他质问说，你不是说过要和我考同样的一所大学吗？
男生说，你想当老师，但是我想当医生，所以我们的专业是冲突的，我相当医生，就只能学医学专业，你相当老师，也可以学医学专业，这本该是你来迁就我的事情吧。
他想了想，觉得男生说的很对。
上了大学之后，他会经常跑去看男生，但是男生从来不会去看他。他们经常相约在一个地方见面，但是男生总是会迟到。男生不是不喜欢他了，男生不是不爱他了，但男生是个过于有原则的理科生，他总是会把自己的事情排出长长的表，和他一起出去的事情，总是会被排在后面。
他没有什么反映，因为他最后已经麻木了。只要他们还相爱，他认为这没有什么。
可惜在男生和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男生对他说，玖苫，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很惊异，追问为什么。
男生说，我要留在学校读研究生，而且我的家人已经大约猜到我们的事情了，所以我决定跟随我的导师到加拿大学习三年，如果决定了要考那边的博士，就要再等两年，所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如果我回来了，我们都还没有对象的话再说。
他当时表情很难看地低下头，他问，你是他吗？
男生当时笑了，说，当然是，不然，我能是谁呢？
他希望在男生走前再见他一面，但是，男生和原先很多次一样。
这次，他没有等。
后来，他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了，无论见到谁，都会在盯着对方看一会儿之后说，不是他。他似乎是在一直地等着，只要看到一个人，就会否认那是自己等的人。
护士讲完，眨巴着涂了睫毛膏的眼镜看着男人。
男人玩味地挑起眉，然后问道，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吗？
护士摇摇头，道，“我估计他可能已经留在国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了吧。毕竟，谁会自己年轻时的一个玩伴呢，而且是同性。不有句话吗，谁先认真就输了。”
男人勾着嘴角。“不，他在国外听到了自己昔日恋人的消息，然后知道他的叔叔要离开他去荷兰结婚，也知道了他的叔叔没有多余的钱负担医药费。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糟糕的恋人，一直认为他的恋人已经结婚生子，或者已经和另外的人在一起了。他不知道那个人还在一如既往地等着他，所以他不敢回来，后来他知道了，所以他回来了。他想，他一定要治好自己的恋人，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他回来了。”
护士表情呆滞地看着男人，然后恍然道，“仇医生认识那个人吗？”
男人依旧笑着，“认识啊，记着他的名字，他叫仇净燃。”男人挥挥手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独留还在怔忪的小护士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他不是。”
“他是。”
“……他不是。”
“玖苫，他是哟，真的是哟。他说，他很想你。”
“他不是。”
“他是。”
“……我……也很想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他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