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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 恩义茫然 ...

  •   牢房之中。
      赵开怀道:“他真的要杀你?”
      龙在巅道:“千真万确。当时的情况真的是非常危急,可以说生死一线。如果是普通的人,在那样的巨大压力下,绝对已经崩溃了。”
      赵开怀道:“那你怎么不崩溃?”
      龙在巅道:“因为我是大侠龙在巅。”
      赵开怀道:“吹牛,我不信他真的是想杀你。杀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龙在巅冷冷道:“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为了什么好处。但你若想活命,就必需给他好处。”
      赵开怀道:“你的话太难听懂。那么他……到底是不是把你杀了?”
      龙在巅道:“这个问题问的好,但是我不会立即把答案告诉你。你应该知道,当时的情景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只要我稍稍有点疏忽,那就必定会命丧屠刀之下。只有最冷静,最机智的人才能在那样的场面活下来。”
      赵开怀略有所思道:“那你一定是死了。”
      龙在巅道:“你看我像死人吗?”
      赵开怀道:“不像。”
      龙在巅道:“为什么不像?”
      赵开怀道:“死人也许还会说话,但一定不会吹牛。”
      龙在巅微微一笑道:“你的论证虽然错了,但猜测却是对的。事实证明任何困难都有解决的对策,只要对问题进行合理的分析推理,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客观地面对,不要被困难轻易吓倒,一切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龙在巅道:“对于这一次险象环生的斩首危机,我采用的是如下办法。”
      每个人都在认真听着,因为这是生死攸关经历。通常经历过这些故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也许也会讲故事,但一定不会讲得这么动听。

      衙门,县太爷高高地坐在堂上,他阴着脸,额头上仿佛写着“必杀”二字。
      尤二狗本来已经死定了,但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因为他怕死。怕死,正是无数人类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依然顽强地活下去的真正原因。
      尤二狗道:“大人,请容小人辩解。”
      县太爷道:“说说看。”
      尤二狗道:“请问大人是不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县太爷道:“肯定是。”
      尤二狗道:“大人,小人虽然罪该万死,但小人家里有八十老母需要赡养,如果小人死了,她在家里孤苦无依,再加上思念死去的儿子,病痛交加,恐怕不久便会郁郁而终。试问在大人管辖的这片幸福安康的乐土上,怎么能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呢?所以小人万万死不得。”
      县太爷:“你家里竟然有八十个老母,怎么比本官的老婆还多。你能分清哪一个才是亲生的吗?”
      尤二狗不耐烦道:“小人说的八十老母是八十岁的老母并不是有八十个老母,大人竟然连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恐怕只有大人这种有身份的人物才有资格这么弱智。”
      县太爷不悦道:“本官日理万机,怎么有心思留意这样的小事。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需要掌握的知识点也是不同的。比如你不是母鸡,就不用知道怎么下蛋。”
      尤二狗道:“这个比喻很恰当,足见大人文化品味之高。”
      县太爷道:“那是当然。你真的有八十岁的老母。”
      尤二狗道:“小人如果骗大人的话,以大人的智慧,一眼就识穿了。”
      县太爷道:“只是你看来才二十多岁,那你娘生你的时候岂不是已经五十多岁了。为什么不早点生?”
      尤二狗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娘生小人的时候,完全是自作主张,一点也没有跟小人商量。”
      县太爷点头道:“倒也是,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点一意孤行,那可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真有八十岁的老母需要赡养,本官可以考虑饶你一条性命。来人,传八十老母上堂。”
      这些衙役的腿脚甚快,只过了片刻,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迈着小步子走上堂来。她老得仿佛已快走不动路了,一张脸上横七竖八布满了皱纹,看上去的确有八十岁。
      尤二狗看见这个老妇人,眼圈立即红了,哽咽道:“娘,你可想死孩儿了。”
      老妇人眯着眼盯着尤二狗的脸看了半天,道:“你是……”
      尤二狗道:“娘,我是二狗呀!”
      老妇人又盯着尤二狗的脸看了半天:“你是……”
      尤二狗急道:“我是您儿子二狗呀!”
      老妇人恍然大悟道:“你是二狗呀!”
      尤二狗松了一口气道:“您认出我了?”
      老妇人道:“不认识。”
      尤二狗变色道:“您,您怎么会不认识我?”
      老妇人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跟小时候一样胆小。”她一笑起来,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一拧,就像是一根扫把开了花。
      尤二狗道:“娘,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现在是救命的时候。”
      老妇人道:“我都怎么一大把年纪了,哪有能耐救你?”
      尤二狗道:“娘,您如果不救我,到时候就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老妇人奇道:“为什么非要你给我养老送终?说不定是我给你养老送终呢?”
      尤二狗眉头大皱,暗想,娘的年纪大了,糊涂了。只好道:“您是我的亲娘,我不给您送终谁给您送终?”
      老妇人道:“谁说我是你的亲娘?”
      尤二狗道:“您难道不是……”
      老妇人长叹道:“儿呀,到了这时候,我也不隐瞒你了,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取名叫二狗?”
      尤二狗道:“因为二狗这个名字很威风。”
      老妇人摇头道:“其实你是我捡来的。那时候陪了我十多年的狗死了,我养你只是想弥补一下失去宠物的空虚,顺便体验一下养小孩的过程,充实一下自己。我把你取名叫二狗,就是用来怀念死去的大狗。前几天我又养了一条狗,它的品种和样子都不比你差,你尽管安心地去吧,别挂念我。你走了以后,就没人拈着我的棺材钱了。不过我毕竟养了你几十年,多少有点感情,我会买通刽子手,让他把刀磨快点,让你少吃点苦头。”
      尤二狗道:“娘……你,你,你……”
      老妇人道:“以后清明节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在下面就不用受穷了。对了,你要方形的纸钱,还是要圆形的?先问问清楚,免得你不喜欢。”
      尤二狗道:“您看我像是那么挑剔的人吗?不过最好是圆形方孔的,显得更真实。”
      老妇人笑骂道:“你这孩子,好吧,满足你。我走了,烧纸的时候再联系。”
      尤二狗关切地道:“娘您慢走,小心别踩着狗屎,也别让疯狗咬了。”
      老妇人喃喃道:“唉,这孩子,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孝顺,我真不忍心看着他死。”她拖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出大堂,看到她蹒跚的背影,尤二狗鼻子酸酸的。
      县太爷叹道:“好一双相亲相爱的慈母子。尤二狗,本官可以砍你的头了吧?”
      尤二狗冷笑道:“且慢。大人,您要砍小人的脑袋,只怕没那么容易。”
      县太爷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盯着他:“本官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伎俩。”
      尤二狗道:“启禀大人,小人家里有老婆,说不定还有孩子。小人的老婆乃是本县第一美女,如果小人死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就要终身守寡,实在是太凄惨,太残酷了。难道大人您会任由这样不人道的事发生吗?”
      县太爷道:“什么,你敢说你老婆是本县第一美女,胡说,本县排在前十位的美女都是本官的老婆。”他又高声道:“师爷,你不是说本县的美女都在本官的院里了吗?”
      师爷道:“理论上是这样,恐怕有漏网之鱼也说不定。”
      县太爷道:“岂有此理,快传尤氏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敢自称本县第一美女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只见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走上堂来,白生生的俏脸上不施半点脂粉,两条细细的眉毛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刚被雨水打湿,又仿佛沉浸在初春的晨雾里,朦朦胧胧,似醉似醒。她微微低头,迈着细碎的脚步,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佩。
      她的名字就叫戴玉。
      衙役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想:“这么一朵鲜花是怎么插在尤二狗这团大牛粪上的呢?而且还生了孩子。看来尤二狗这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尤二狗望着这个女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喊道:“戴玉……”下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她还是那么美丽,他想不通当年怎么能狠下心离开她。钱,难道真的是为了钱吗?当年的情景,他早已忘记,而如今昔人就在眼前。
      林戴玉也叫道:“相公……”两行泪水已潺潺流下。
      尤二狗哽咽道:“多年不见,娘子还好吗?”
      林戴玉幽幽道:“一言难尽。”
      尤二狗道:“娘子,你可知道,离家六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当初我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不惜弃文从商,背井离乡,连洞房都没来得及进。”
      林戴玉道:“相公心有壮志,自然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了。”
      尤二狗道:“娘子,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林戴玉叹道:“你一走六年,杳无音讯,我一个人在家吃尽了苦。要不是我有选择地偷人,现在早就饿死了。呜呜呜……”她这一哭,尤如雨打梨花,旁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县太爷忍不住低声道:“很普通嘛,身上肉都没几斤,也敢称美人?”
      尤二狗失声道:“有选择地偷人?那是怎么回事?”
      林戴玉低声道:“偷一次人,对方就会给我一袋米,我选择的都是家里有米的。”
      尤二狗怒道:“可是谁家里没米呢,镇上除了李瘸子,谁家里不是米堆成山。”
      林戴玉道:“李瘸子家不宽裕,所以每次我只要他半袋米。”
      尤二狗咬牙道:“你竟然,你竟然靠这种手段……但是你要靠这点米活命,我也怪不得你……”
      林戴玉道:“相公明白我的苦处就好了,我就是靠这样才开了米店的。”
      尤二狗大怒道:“你竟然靠这方法开了一家米店……”
      林戴玉含羞道:“其实……其实一共开了三家。”
      尤二狗大喝一声,激愤之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众人均想:“此人自不量力娶了个漂亮老婆,现在自食其果了吧。没能耐就应该找个保险点的。”
      林戴玉道:“相公不必为我难过,自从我认识发哥以后,我就不再过这种走家窜户的事了。发哥他,真的对我很好,你看,这是我和他的孩子,长得多机灵。我就要跟他走了,从此过相亲相爱的生活。”说到后来,面带羞涩,如同一朵开迟了的海棠。
      尤二狗又怒又悲,说不出话来。
      林戴玉幽幽吟道:“花开花落满地花,只见开花不见瓜。摘花葬花几思量,不如回家养□□。”
      她怀中的孩子被忧伤的诗歌所动,发出“呱呱呱”的哭声。
      林戴玉道:“相公,永别了。”

      牢房之中。
      往事说到这里,痛苦像一枚针一样刺入龙在巅的心扉,他忧伤地垂下头,口中喃喃道:“有选择地偷人,有选择地偷人……”
      其他人虽然想劝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种事情,又岂是旁人说劝就能劝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如玉突然道:“老婆有选择的偷人并不是最痛苦的事。”
      龙在巅霍然抬起头。其他人也都好奇地凝望着他。
      如玉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表情,他的脸上竟然也有了忧伤,而且是非常深刻的忧伤。无论是谁看到他此时的表情,都相信他心底必然承受着极深的痛苦。在这一时刻,他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妩媚多姿的如玉,而是一个将心事层层埋藏的男人。
      是的,他是男人。因为只有男人才会有这么真挚的痛苦。
      龙在巅张着嘴,想要细问,却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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