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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吴家三爷最近为家里那位小爷烦恼的一塌糊涂。
      吴三爷是长沙老九门吴狗爷吴老五之后,二十年来在长沙倒斗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江湖上人见了他没有不恭敬一声“三爷”的。然而三爷这几个月着实为家里那小爷愁上了。
      吴家现在这小爷是家里独苗,打小儿手心捧着,嘴里含着的,宝贝蛋儿一样养了十八年,三爷自然舍不得他沾手倒斗一类的事——依三爷,是打心眼里希望他离了这一行的,倒斗的于情于法都不容,迷信也说损阴德,三爷更是深知这一行水深,别说阴德,一不小心连阳寿都得折进去,自然是希望后辈不再干这一行。可偏偏那小爷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兴致来了就吵着要下地,谁敢带他去?没辙,这小爷又换了一出,这不是刚高考完么?眼看要填志愿,吴小爷死活要填个考古专业,三爷软磨硬泡劝了他一宿愣是劝不动,长吁短叹年轻人不吃亏不知道疼。不过学考古的是官倒,除非真点背遇上机密任务什么的,一般都是大掀顶作业,比起土夫子们要来的安全的多,三爷没办法,也只能随他去了。
      原以为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这小爷该安生了,不料却又闹了个大事件。
      说起来吴小爷这倒斗热情,一半是天生的土夫子血统,一半八成是被解家那位小爷撺掇的。解家也是老九门之后,在四九城混的风生水起,又和老九门另一家霍家联姻,这霍家非同小可,用句明了的话说是“上头有人”,所以这二十年来解霍俩家在京城业内也是只手遮天。解家那位花爷不似吴三爷有收手之心,倒是大有准备培养接班人的意思,解家少爷也不过刚满二十,斗却下了有十次八次了。他和吴小爷是发小儿,现在虽然一南一北,但逢年过节的也都常走动,平日联系也少不了,没事扯淡总不忘把他下斗的破事儿都拉出来添油加醋地吹一遍。吴小爷只有听说不曾眼见,也不知几分虚几分实,心里早就被撩拨的痒痒。
      现今高考也了了,通知书也下来了,看着开学还有俩个月,吴小爷在家里可是憋不住了。
      和解少爷网聊,那边说他老爹准备夹一次喇嘛,在湖北不知哪个山里,听说是个肥斗。吴小爷听的心痒痒,问能不能带他一起去,那边连连摆手说,我想去我老爹都不让,怎么可能带你去。吴小爷不甘心,问知不知道具体地点?解少爷一听就明了,笑说怎么的你小子想单独行动?吴小爷说矮油让你看出来了。解少爷乐了,说那你可就和我想到一起了,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们的地图我都复印了一份,东西也都准备差不多了,你要来就赶快,我帮你多备一份行头,三天之后在武汉火车站见面。两下这么一说,这事儿可就定下了。吴小爷乐的颠颠的,毕竟是头一遭有机会下斗,也不知道怕,光顾着兴奋了。
      这事儿也不能让家里知道,所以他对家里说是网上报了一个旅行团,去湖北七日游。吴三爷当时也没想起来中间能有什么猫腻儿,就允了他出门去了。
      吴小爷出门之后,头天晚上还打个电话回家说现在武汉宾馆住下了。第二天就没有打电话。第三天吴三爷打他手机,就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了。当时三爷想大约是在山里玩信号不好。然而第四天打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三爷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可也没敢往下斗那方面想。不料接到解家花爷的电话,也是找不着儿子了,问有没有去找过他家小爷。吴三爷一听头都大了,想起来走之前几天那小子的确是在网上和解家小子视频聊天来着,难道是……心里一惊,忙问花爷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斗给解少爷知道了,这俩小子怕是私自跑去下斗了。那边花爷也急了,说是湖北那边有一个斗,本来准备夹喇嘛的,最后考量一番那斗凶险的很怕是得不偿失,就弃了,解少爷一直闹着要去他没答应,现在看来恐怕他自己先私自行动了,大概也不知道那斗凶险连他老爹都放弃了。
      这下俩家都急了起来,吴三爷和花爷都连忙带着身边几个伙计往湖北赶。霍家那边听说外孙失踪了,也都活动起来,上下打点了,万一他们过去找不着人,就出动武警大规模搜山。
      吴三爷和花爷日夜兼程赶到那斗附近,搜了一圈的确是有人下去的痕迹,看外边收在一边的帐篷也的确是解少爷用过的。吴三爷心下喜忧参半,喜的是好歹确定了行踪,忧的是这斗凶险,算起来俩小子下去至少有三天了,还没上来,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自己家那个从来没有下过斗的,解家那个虽然下过几次,可哪次不是挑轻松安全的斗,再有几个老伙计陪着才让他下去的?现在这俩菜鸟不知水深水浅就下去了,万一碰上点什么,那就只能指望神仙保佑了。
      吴三爷一身一身的冷汗,不敢往下面想。花爷已经带着人收拾东西准备下去了,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别老往坏处想,得相信咱儿子是不?当年你不也是一菜鸟,什么奇怪凶险的斗也都下了,这会子不也好好的站在这么?
      三爷心想这根本不一样,但也没心思和他分辨了。留了三个伙计在地面上接应,自己和花爷共带了五个伙计往下走。刚走没一刻钟,就看见掉了满地的箭。吴三爷心都悬了起来,花爷推推他说别慌,你看地上半点血迹都没有,没事儿。
      虽然是这样,但这算是头一关,最容易的机关了,这俩小子都踩了,之后更精密的机关就更甭指望他俩能看出来给破解了。这一遭踩了机关之后能躲过去,下一遭还不知怎样呢。
      吴三爷手心冒着汗往前走,这二十年他自己下斗的次数也不少,也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然而越往后,机关却都没有发动。地上人走过的痕迹也不明显,吴三爷开始怀疑那俩小子压根没从这儿走过了。但是从盗洞口下来到这里只有唯一的一条路,难道他俩知难而退返回了?那帐篷也不会丢在洞口不带走啊。
      又走了有半日,到了一扇石门前,已经被打开了半敞着。
      花爷看着那门,招呼三爷过去,指着门边的一排石钮说,这门是有机括的,必须把这些石钮按照一定的顺序拧到一定的角度才能打开门,拧错了就会引发机关,所以要么知道正确拧法,要么就得靠着听力和触感,像开密码锁一样才能把这玩意儿打开。
      吴三爷大概明白了花爷的意思,没有一点功力,对机关不熟悉的话,是打不开这门的。于是试探了一句:“你家那小子还真有俩下子?”
      花爷苦笑:“他有这本事我就不急着来找他了。”
      两人心下都大概有数了,这两小子可能不是独自行动,估计是有老手同行。但是想想又不安心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外人,要在外头一切好说,到了里头墓室,见钱眼开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这跟他们夹喇嘛不一样,三爷花爷往那儿一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除非你以后不回地面上混了。这俩小子带着不认识的人下斗,到时候被人黑了哭都没地方哭啊。
      进了石门,用探灯一照,是个耳室。左侧墙上又有类似的石门,也被打开了。他们等不得,也来不及休整,接着就进了门。
      没走半小时,就看见那尽头是封死的。正奇怪了,大家都拿矿灯四处看,吴三爷看见头顶上有个洞口。照了一下也看不见什么,一行人就爬了上去。
      上去之后别有洞天,只有洞口处是倾斜向上的,之后就是水平延伸的,略有起伏而已。一人高的石洞虽然曲折,走起来也不算太难,只是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
      走了一两个小时,仍看不见尽头,也看不出来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吴三爷有些不安了,万一他们没有走这条道呢?万一现在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而他们找不到怎么办?
      吴三爷越想越紧张,不由得加快步伐,然而花爷拦住他:“听。”
      三爷停下来,仔细一听,前方似乎是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非常匆忙。三爷绷紧了身子,看向花爷:“是他们?”
      花爷没说话,招呼着伙计把灯都关了,藏在黑暗中屏气凝神。
      前面的脚步声很快靠近了,但是即将要走过来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变轻,一步步缓缓走进。
      听这反应,大约是那一边发现这里有人了——至少可以肯定那一边是喘气儿的东西了。花爷走上前一步,问:“是谁?”
      “爸?”那边的灯光一下打开,接着欢呼了一声:“自己人自己人!”
      吴三爷这下松了口气,大家都把矿灯打开了,远远看见那边是三个人影,前面的是解家那小子,中间那个显然是自家的小混蛋,看起来都不像受伤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都还好吗?”
      那三人迅速向这边跑过来,吴小爷边跑边回答:“都没事,快跑快跑,后面有虫子!”
      吴三爷愣了一下,听了一下的确是有“嗡嗡”的声音从甬道深处传出来。花爷也听到了,紧张起来,大呼把灯关上,只留最前面和最后面一盏灯。所有人都迅速转身往回跑。花爷看后面三人跟上了,也就转身向外跑去,吴三爷和俩个伙计垫底,招呼后面那三人先跑。
      三爷看着解少爷先跑了过去,然后是自家的混小子,他拉了自己老爹一把,边跑边把手上的血往三爷后颈上蹭,说:“给你!能驱虫的!”
      三爷一愣,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想回头看,无奈光线极暗,洞口又曲折,看不到后面的人。
      吴小爷只顾一个劲往前跑,还催自己老爹:“别回头了,后面全是尸蹩!”
      三爷也没空去多想了,只能一个劲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见来时的洞口,跳了下去,又跑了一会儿才进了那个耳室。
      花爷和俩个伙计在那门边上,等着后面的人一进来就要关门。吴三爷还没有把气喘匀,后面三个人也都跑进来了。花爷正准备招呼关门,最后进来的那人喊了声“别动!”然后冲到机关旁边拧了几下,石门动起来,眼看那批尸蹩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但是都没有赶上,石门重重关上,随后听见如同石子砸在石门上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从门后传来。
      吴三爷松了口气,转身仔细看看儿子,虽然弄得灰头土脸,但没有看到大伤口,手上那血也不是他自己的。
      “吴平?”三爷叫他名字。
      “啊?”
      “你这还真是傻大胆啊,就你这样也敢下斗啊?我看你们要是困在里面怎么办!”三爷见了儿子平安,又喜又气。
      “哎呀我们这不都是好好的嘛!”吴平分辨。
      “那是你走狗屎运!”
      “谁说的!张小哥可厉害了!什么机关他都能破了,还能驱虫,一路他都罩着我和解君钦,一点事儿都没有!”
      解君钦就是解家少爷的名字。那小子也在被自己老爹训话,连连点头说是,说小哥特别厉害跟着小哥啥事儿也没有。
      吴三爷知道他们说那小哥就是最后进来的刚才喊“别动”那人。刚才在石洞里就忍不住要去看那人,现在反而没有勇气转身。吴三爷略略扭头,就看见花爷正表情诡异地朝他使眼色,这下心里就更确定了八成。总是要面对的,还是鼓起勇气吧。
      吴三爷心一横转身看向门边上。如他所料地对上了一双空灵的黑色双眸,正在刘海隐约掩盖下淡然地看着他。
      吴三爷本以为自己有了这二十年的积淀,也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可那一眼看过去,心还是照样跳空了一拍。
      花爷拍了他肩膀一下,吴三爷知道那意思是叫他冷静。
      花爷走上前去,道:“张小哥,犬子和世侄蒙您照应,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不知小哥平日多在哪里活动?”
      那人眼光仍注视着吴三爷的方向,仿佛没有听见有人对他说话一样,毫无反应。
      吴三爷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不是都不记得了么。想着转过身,顿时才反应过来,是站在自己身后的吴平正在和那小哥对视,人家看的根本不是自己。吴三爷心里有种想抽自己俩巴掌的冲动,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争气。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花爷一直朝三爷打眼色,三爷被他烦的不行,低声说看到了看到了爷我又不是瞎的。
      休整了片刻,又重新出发。按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顺顺利利就出去了。进来的时候心是悬着的,现在找到了人出去,都很安心。唯有三爷如鲠在喉一般。
      到盗洞外面天是黑的。看时间离天亮还有俩仨小时,索性先扎帐篷睡会。俩小子和张小哥都睡了,吴三爷躺在睡袋里半点睡意也没有,索性坐起来抽烟。
      帐篷外人影一闪,花爷掀帘子进来了,笑说,就知道你睡不着。
      三爷恼道:“谁说我睡不着,我就是抽根烟。”
      “行行,那是我睡不着,找你聊天来了。”花爷笑着坐下,“听君钦的描述啊,那小哥身手好的很,在斗里照旧是一等一的高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个屁啊。”
      “也别伤心了。这见与不见都是缘分,命定的。”花爷嘿嘿笑着。
      “滚,孩子都这么大了扯这淡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在你家小子面前hold不住,丢了老脸么。”
      “解语花你自重啊!”吴三爷怒了,把烟扔地上踩了,一拉睡袋躺倒:“不跟你鬼扯,睡觉!”
      第二天一早,收拾了东西打道回府。这斗里下去折腾了一番,其实也没捞出什么来,他们三个也没有进到主墓室,在外围迷宫困住了,在里头困了俩天,后来好歹小哥找到了原路返回的出口,但是返回的时候路上就全被尸蹩包围了,靠着小哥的血才冲出来,但是那尸蹩还一直在身后一段距离追着,逼得他们一路跑出去。路上那些机关都是小哥破解的,只有第一个,是因为那时俩小子还没有认识小哥,只是偷偷跟在他后面,看见他下去就接着下去了,不料看着别人走的轻松,自己却触动了机关,幸好小哥救了他们这一回,之后便结伴而行了。
      吴平说话的时候激动地张牙舞爪,说小哥好厉害小哥好聪明。花爷还逗他真的吗别吹了,吴平就叫着说没吹牛是真的花叔你别不信,解君钦也拍着老爹的肩膀说真的,小哥比您老强多了。花爷给了儿子一下子骂道你也不看你老子是什么年纪了。
      被谈论的中心人物远远地坐在一边,靠着树闭目养神。
      吴平跑过去拉他,说小哥别睡了小心着凉,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然后吴三爷惊讶地看着那小哥真的被拉起来了。然后吴平又问小哥你饿不?我还有罐头。
      小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又把目光投向远方。吴平跑回自己的包裹翻出罐头来打开递给小哥。
      吴三爷远远的把这都看在眼里,始终的沉默。

      回到武汉,一行人先在酒店住下了。解家要回北京,吴三爷一行回杭州——吴三爷的生意虽然在长沙,但是家住在杭州,长沙这边有靠得住的老伙计打点,没事儿的时候三爷就在西湖边住着,隔段时间去长沙看看。
      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吴小爷想带小哥回杭州。
      那小子有空就在吴三爷面前夸小哥有多能干,问老爹要不要他当伙计。吴三爷心说那货就是斗里厉害地面上就是一九级生活障碍,要他做伙计不是添堵么。那小子说小哥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找不到家人好可怜的。吴三爷心说他家人根本就死光了记不记得有个屁用。那小子说小哥在这世上就孤身一个人没人想念没人惦记的。吴三爷心说有人惦记又如何他随时整个儿格盘化你他妈惦记死了他都不认识你。那小子说我们带小哥回杭州吧,小哥在斗里救过我,我怎么也得报答他。吴三爷笑了笑,说,你去问你那小哥,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吴平一听就两眼放光,说你这算是答应了?
      吴三爷笑说,你别激动,你先去问人家答不答应呢。
      吴平追问,那他答应你就答应?
      吴三爷仍是笑,说是。
      吴平乐了,一溜烟儿跑走了。
      吴三爷在他背后还是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自己当年不也曾以为能留得住他?

      没想到午饭的时候吴平大咧咧往吴三爷身边一坐,说,以后小哥跟着你了,你可得好好待他。
      吴三爷差点没被噎死。
      抬头看那小哥,毫无表情地坐在对面,一脸漠然。
      吴三爷想想,带他回去也就那么回事,他伙计多着呢,多他一个也没什么,既然是应了吴平,那也就允了吧。
      吃完饭三爷把吴平拉到一边悄悄问:“你是怎么让那小哥答应的?”
      吴平得瑟说这就是本少爷的面子。
      吴三爷心说你老子都没那面子你小兔崽子冒充个屁啊。
      然后吴平才认真解释:“那小哥不是失忆了吗?可他看我眼熟,这也是他在斗里愿意和我们一道的原因。他想找回记忆,好不容易看见我觉得眼熟,自然不会轻易错过。我就对他说搞不好他以前住在杭州,现在去杭州看看没准就能想起什么来。”
      吴三爷无语。
      吴平又得瑟起来了,说那小哥看我眼熟,可我还真的没见过他诶,爸你说会不会是前世相识什么的?
      吴三爷心说前世你妹啊。那货不就是格盘化次数太多了记忆错乱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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