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为我唱一次》清冉

39、护你一生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不是那个叫做顾娉烟的人的女儿。
　　她漂亮，杏眸挺鼻，纤腰丰臀，素颜时出水芙蓉，装扮时倾国之色，她年轻的时候如娇艳花朵，成熟之后韵味无限，她受欢迎，姐妹跟班一大堆，逛个街，只要她想，打个招呼就能找到哗啦啦挡住来往车辆行人的阵容，她聪明，云淡风轻只言片语之间就能把一件事情说的无比通透，能让你乖乖臣服，她泼辣，恶人邪事从不惧怕，一人就能杀遍惹事歹人。
　　她心狠，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计，旁敲侧击，无论如何都能做到。不顾别人的感受。
　　就像刚才。
　　这些，我完全都没有，因为我没有，所以我猜不透她的想法，我不知道她被保密的很好的深不见底的过往，我不知道她真正的感情，所以我崇拜她，所以我恨她，所以我怀疑自己，所以我轻视自己。
　　我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泼到了脸上。
　　看着镜子里流淌着水珠的狼狈的人。
　　尖瘦的瓜子脸，一字眉，空洞的棕色双眼，连鼻子都有些纤瘦，嘴唇干涩苍白，肤色也是苍白无光，一头黑发披散着，很长时间没有修理过，直到了腰际，刘海杂乱散落在脸颊。
　　憔悴的像鬼一样。
　　一点也不像她，一点也不像。
　　她是不是也痛恨生了我这么个失败的作品，所以她打击我她讽刺我她隐瞒我。
　　所以，她连保护我的方式都是这么让我难过。
　　她让我重新建立的友情变得尴尬，她让我的心里有温暖和愤怒想夹杂的潮湿情绪。
　　狭小的卫生间里，我愣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哭又哭不出来，脑中全是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冷酷的背影。
　　身后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我没有理会，匆匆的找起了毛巾。
　　身后寂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却又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我拿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心道完了忘了上锁了，紧接着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我抬起头就看到江琳走了进来。
　　她比我矮了一点，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加单薄，她也看着镜子。
　　单眼皮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嘴唇薄薄小小的，好像一个单板的洋娃娃一样看着镜子。
　　“你看我们两个。”我看着镜子，笑着说：“好像在拍鬼片，我就是民国时代的冤魂，你就是东洋的……”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变。一年的血雨阴谋，你都没有改变，你说你恨我，每一次见面你都说你恨我，可是你没有，你还是傻，还是愿意相信别人。”她打断我的话，突然开口道。
　　“我就是傻啊。”我笑了笑，垂下头打开水龙头冲着毛巾，道：“你看你和我妈还是挺默契的，我妈也说我是个弱智，说我从她肚子里出来就是个白痴，现在还是个弱智。”
　　冰冷的谁哗啦啦打在我有些颤抖的手上，我用力揉搓着手里的毛巾，好像这样才能把力气消耗掉，好让我的声音不那么刺耳大声。
　　她白嫩的手突然搭在了我的手上，然后两只手都护在了我的手上，冰冷的水全都冲在了她的手上。
　　“你疯了你！”我吼道，一把拿开她的手，用自己的病服包住擦了起来，厉声道：“你不能碰凉你知不知道，找死啊你。”
　　“如果我死了，阿姨当妈妈的心能够好受一点，那也值得了。”她笑了，声音里是努力控制却还是暴露出来的哑意，“可惜我的命没那么值钱，我对不起你们。”
　　她从我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了我的手，说：“我没有了孩子，荣昊被追杀的满世界逃跑，不知下落，有的时候我在想，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流产了，他要是知道了，他该多难过啊。然后我就想，这样的惩罚，真是残忍啊。”她冰凉的手有些颤抖，“可是今天我见到了阿姨，我才知道，我们的债，一辈子也还不够了。”
　　她的手松开我的手，伸到我的背后，像放又不敢放下，眼里全是滚烫的心疼，说：“我一直觉得你的背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背，精致的蝴蝶骨，挺直的脊背，浅浅的腰窝，皮肤那么光滑那么美，可是……”
　　她的泪滚落下来：“我真该死。我该死。”
　　“行了。”我拿下她的手，低声说：“多大点事啊，在这搞的生死之痛的。我没事，荣昊也没事，张弦这个人说话很算数的。放心吧。”
　　“荣昊对不起你。我却还……”她低下头，眼泪连成了线，打在了地上。
　　“他没对不起我。他对不起的人是你。”我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擦着泪，哑声道：“你的身体明明都那个样子了，他却还……”
　　“没有。”她看着我，摇了摇头，“他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一直在闹脾气，我觉得自己好脏，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我怕你看不起我。”
　　我看着她，刚要骂她，就听到她说：“出院之后他为了方便照顾我，就和我共处一室，但是他从来就是和我分床睡，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要走，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他也嫌我脏，说再也受不了了。他才说他不是嫌我脏，只是想把我保护好。然后才会有了后来的同床。”
　　我看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命运弄人，又觉得幸好我们又都回到了彼此的身边。
　　她拿起毛巾，擦着我的脸，边擦边说：“我不怕凉，只要能让你干干净净，我就不怕。这辈子，我都不要你卷入任何暗战之中。只要你一辈子单纯，我做什么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