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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连栖朔漠黜衿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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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秋去冬来,当茫茫的一片银白色笼罩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边塞的战事开始告急,朝廷中那些过惯了奢侈图糜生活的派别仍为了立储之事明争暗夺,满朝苟且的文武百官想来必是读书读多了,以为这打仗之事就跟写那些嫌隙互戈的奏折似的,不过也是,那些养尊处优的高位者提笔间顷刻杀人于一念之间。但带军打仗,哪堪比此事?提笔就能杀人千万?
此时,手塚站在自家府邸前,准备去参加一个抗敌大会,有些事,指望朝廷不如指望江湖,打仗亦然。
街上的百姓纷纷着急的奔走避难,战争中最深受其害的无疑是百姓,一座城池,成了,成就一代名将;败了,遭流血屠城的却是百姓。百姓不是那些成王败寇的附属品,也是一条条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生命啊!
手塚抬头望向那傲立的寒梅,点点红蕊从雪白中渗透出来。那是一种美,一种生命喷薄之美。压了压胸口,怀中是那封不知在黑夜中看了多少遍的信,如同寒霜般的棉笺,合着那不知有无机会再见的那抹红唇渐渐和眼前的梅景融合了起来。
更不知,再见他时,是否会在边疆的战场,是否会兵戎相向。
着取戎装为天下,惯久须眉笑江山。那笑容,可否永久单纯?
“盟主,该启程了。”身边传来手下海棠的低喝,打断了手塚那份沉甸甸的怀思,紧了紧身上的戎装,修长的身线跨上爱驹神骢,朝远处飞驰而去。
这是隐蔽在一个小巷子里的独门院落,巷子被称为碧落巷,手塚此刻正停马在碧落巷口,然后步行至里面唯一的独门独院,那是江湖儿女相商谋事的地方。
手塚到后,依旧是冷淡的表情向大家点头,算是招呼,大家表面热情客气,但偷偷看向手塚的眼神总透露着诡异。
待手塚入座,立海门的青年才俊切原就慷慨激昂的陈述边塞战事,仿似他才是武林盟主,不,甚至他才是这江山的统治者一般。
而据报,边塞之战的确已到了危急的关头,朝廷却妄想着借由和亲之事步步退让,可那守城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壮烈,那边城百姓惨遭屠城的铮铮白骨,却激起了在座武林人士的热血傲骨。
立海门也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现任门主幸村据传受伤在身,已入膏肓,故闭关养伤中。门中大小事务都交由副门主真田打理。切原是立海年轻一辈中最受瞩目的一个,故他口若悬河的陈辞时,真田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但浑身上下威严外露,给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等切原一语毕,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沉默的武林盟主身上,手塚却仍冷漠的坐着,不发一语。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而另一边,江湖人称“天算”的观月用细长的手指一圈圈绞着耳边的鬓发,吃吃一笑,“听说,这次羌戎胡人的主军是由他们的二王子带领,神勇非常,入我边关如入无人之地,边关吃紧就以这队羌戎人最为凶悍,而这个二王子听说是羌戎王的庶出,名叫——”观月看了一眼手塚,笑容狡诈,“不二周助。”
手塚在听到不二的名字时,眼中精光一闪,面部表情仍不动摇,五指却紧紧握成了拳,直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掌心中刻画出四道血痕,一秋平负诀别痕,千朝独酌月夜归。不二啊不二!你我终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一决胜负吗?胸中气息一堵,口中咸腥,差点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手塚不二携手共游长安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且又曾传出两人断袖的谣言,只可惜当时无人查出不二的身份,后不二又离奇消失,众人间的传言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手塚从没有询问过不二的身份,此刻这层窗户纸却被观月捅了开来,且是在这样一个家仇国恨的场面上,众人把目光都聚焦在了手塚的身上,安静的气氛下,暗流涌动,大家心中各自盘算着,这武林盟主倒戈向羌戎的可能性。
手塚内心的吃惊与彷徨,那微微颤抖的手却被观月看在眼里,纵是以冷静著称的盟主也终是血肉之躯,终是有弱点的。
大家的目光在手塚看来,有惊疑,有嘲笑,有鄙夷,那些目光像是要把手塚的身体,手塚的心看穿一般,火辣辣的射来,手塚心里百转了千回,可出口的只有一句:“不管是谁,为了社稷江山,不要大意的去吧!”
这一句话从手塚口中说出,出奇的威严,也出奇的让人信服。大家默然了一会,同声呼道:“斩天骄,保江山。”正是,建军吹喝闻诸喧,一语既出众皆尊。剑起西去猎天骄,身借东风过此身。
其实,说白了,江山只是皇家的江山,保住的也是皇性的统治,那般的血和汗抛洒在疆场上,白骨铮铮,只是徒增了更多争功邀宠的狗官而已,但此时的热烈响应却似人们心中的一个信仰,一个国家的图腾一般,让这些江湖儿女的骨内之血也沸腾了起来。
大漠边关,手塚一身戎装跃然马上,神骢的矫健更显手塚的清冷孤傲,驱翼望断及朔漠,独留空冢向黄昏。那一身的锐意图存,那满心的黯然空落却堪堪成了矛盾体,近一月的奔走,终来到了这边塞大漠,矛盾的心情也影响了手塚近一月,再次得见,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接下来的时光,手塚忙得没有时间去怀念那个嬉笑顾盼的身影。此来,手塚背负着千万条江湖儿女的身家性命,断不能因自己的一念之差妄送人命。短短一月不足的布局,竟瘦下整整一圈,显得更为消瘦和憔悴,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是那精光尽现,却更咄咄逼人的眼神了。
夜晚的大漠是寒凉的,迎着呼啸的风沙,手塚伫立在军帐之外,身后是帐内昏黄的烛火,抬头,明亮的星空似汇集成一张庞大的网,闪烁着,让人心生敬仰,与那昏暗的烛火隔绝,而那喧嚣的人生,也不过是这网中的一颗星辰而已。
手塚来到这龙城的当天,与驻扎在此的北都护将军桃城进行了一次长谈,就已明了这已刻不容缓的边塞形势和困窘。于是这支精锐的江湖部队就在这军营驻扎了下来。
手塚已经对着这摇曳的烛火研究了三个多时辰的边塞地图了,我军只有5万人数,还包括了老弱病残和自己带来的江湖人士,而那些呈包围趋势驻扎在不远处的羌戎军却达15万之众,且由这名声鹤唳的羌戎二王子不二周助带领,犹见守城将士的艰苦。
这龙城已是中原边疆最后的守堤,如被突破,羌戎军必成不可挡的势头长驱直入我长安皇城,但那些朝廷中的趋炎附势之辈却克扣我军粮饷以供自己一时私欲,并蒙蔽圣听,以为和亲一途即可挽解边塞军急。
迎面而来的阵阵凉风夹杂着刮脸生疼的沙砾吹在手塚的脸上,闭上双眼,却想起那张骄衿乖张的笑脸,那氤氲星动的蓝眸,你让我如何面对你?不二!清吕白折不复持,棱角消磨乱中溃。长安倚风恨离休,龙城相逢战乱中。
一啸破风之声耳边传来,手塚警觉地睁眼,伸手夹住的是一支小蛇形镖,镖上一纸蝇头小楷,纤纤书有:曙灭华灯升,龙城乱岗外。那笔迹赫然同怀中的诀别信不二致,想必不二已得到自己来到龙城的消息,但,你却已做好面对我的准备了吗?手塚的深棕色眼眸中的精光闪过。
那醉后的话语犹在耳边,手塚说:如要为国为民,宁可纵横沙场,哪怕战死也好过陷入那般求上达,谋私利的虚伪。不二却苦涩的笑:希望手塚记得此时之言。原来一切皆已成定局,自己只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罢了!
“唉……”黑夜中,却是谁的叹息,隐入悠悠的暮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