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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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二年的深秋，显得分外萧瑟。
尤其是在秦州，风沙比长安还要大，远远望去，天地之间一片昏黄，纵然是在白昼，那日光也显得晦暗不明。
被迫辞去华州司功参军职务之后，子美携带妻儿来到此地求生，如今已然在这经乱之后愈显破败的故地呆了几近半年。
这半年，子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眼见无数家庭分崩离析，良家子弟更因战乱颠沛流离，处处都是败落的颓相，而昔日四方来朝的盛况只存在梦里。
他只觉得自己比旁人更幸运些。
至少自己的妻儿还在，家还在。
向晚，子美疲惫归来，一眼就看见妻子坐在窗前补衣。这件衣服还是三年前制的，穿了这久，若不是妻子手巧，那些破洞必然会张扬人前。只是之前用眼太多，妻子的眼神现在已经不太好了。
想到此处，子美直感心疼。于是进屋取了火折把烛点亮，伸手把缝补一半的衣服拿过一边，子美含笑对妻子说：“天光已黑，美娘也该歇歇。”
妻子温柔答是，起身替子美脱了外袍，搁在床边叠好：“杜郎饿了吧，妾做了粟粥。”说罢，略略显出一丝羞惭，“今日妾借了阿郑家的粟米与腌菜。”
子美握握妻子的手：“无妨，日后再还便是。”又问，“宗实与总秀呢？可先吃了么？”
妻子柔软的眼光落在榻上，稚儿幼女正窝于薄被里头，紧拥酣睡。
子美唇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这便是家了吧？有亲人所在，便是家了！
用罢夕食，子美照例会读些书。只是今日他却读不进去。眼前总是浮现在几日前山中所见的那位女子，以至于读了许久那册页也未翻动一次。
妻子见子美沉思神游，便轻轻把书卷拿开，淡淡一笑：“妾见杜郎想事，眉头都皱了。”
子美亦回以淡笑，伸手捉过妻子的手抚摸，指尖与指腹上的薄茧，一处处都是熟悉无比的。
“美娘，前几日我在山里偶遇一个女子……实在叫人肃然起敬！”半晌，子美终于把自己纠结许久的话说出，“你看，纵然经历战乱，兄弟被杀，夫婿抛弃，依然守志高洁，与青山修竹为伴的女子，是不是比许多男儿都要强！”
“而这些失去气节的男儿们，哪里还配得上去捍卫君王与百姓的大唐！”
“身为男子，我也实在是同样感到羞愧啊！”
妻子静静听着。
子美这样无数次的悲剧般的坚持叫她动容，也叫许多世人感动，而这个如同蒙尘明珠的男子，热情又天真，悲悯又执着，正是让她为之骄傲的夫婿。
“妾很想听听那女子的事。杜郎与妾说说罢。那女子坚持的勇气，正与妾的杜郎一样呢！”
子美望着妻子宽和温柔的眼，心头一阵暖意，仿佛这四下灌进房舍里的风也不冷了。
仿佛，这些时日来的奔波疲惫、愤懑忧思，立刻就被妻子的话语拂却了，只留下一道直直通往理想的光。
那是百姓和乐，君王威仪，没有战乱，没有杀戮，没有饥荒，没有软弱，只有傲然挺立脊骨的盛世大唐！
也许，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吧。
只要坚持，只要努力，只要有信念，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想到此处，子美忽然笑了，他的长须蓬发的憔悴都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
“美娘，研磨吧，我要把这女子记下！记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