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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花间兰若英雄寞(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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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往事随风,可为什么总有一些东西蜷在心头,令人久久难以释怀,而且还时刻肆虐身心,将人折磨得切肤透骨,难以言说?
欧阳兰若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如何从义父的墓前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决绝的远去。
后来,他果然如愿以偿的参了军,还在军中认识了秦占,几次帮他攻下城池。
几年后,他的才能被皇帝赏识,可当皇上宣他入朝为官时,他竟一口回绝。
皇上并未因他的拒绝而心生不悦,反而赐下一处宅院,万两黄金,以及三名貌美的姬妾。
欧阳兰若嗜酒好色的癖好,早在朝野传开了,自然也瞒不过皇上。
可他竟推掉了最后一项奖赏,只收下了前两项,然后奏请皇上赐给他一名宫女。
用三个女人换一个女人,皇帝自然应允了。
之后日子,他便身边日日换新颜,夜夜醉倒月下花前,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直到一病之后,卧床不起。
请遍名医,他们都叮嘱同一句话,需戒酒戒色。
可他竟一笑置之。
有一天,秦占在他面前提起了花惜子,说这个在昌黎国声名狼藉的妖女,精于蛊毒,同时也精于医道,她手中的蛊能杀人,可她手中的药也能活人。
可惜的是她却向来只做前者,更骇人听闻的是,她竟还在活人体内饲蛊,为此还曾草菅过无数人命。
秦占正要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试,谁知再看时欧阳兰若已经从床上起身,整装待发。
待欧阳兰若寻到花惜子时,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
出乎意料的是,花惜子竟没有为难他,只是告诉他,要想治他身上的病,必须用他人饲蛊!
他断然拒绝,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他说,他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又有什么资格去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
可花惜子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开怀大笑起来。
他停住脚步,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问她为何发笑。
她说她生平最讨厌那些爱做损人利己事情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拒绝,花惜子才决定破例为他医好身上的病。
或许正是因为他说出的那句话,才让杀人如麻的妖女找回了一些隐藏已久的真性情。
许多年后,他才知道,花惜子当年竟是为了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饲蛊,然后以蛊入药,这才暂时压制住他的病情,但也同样无法治愈。
欧阳兰若望着眼前的一片湖光水色,亭台楼阁,顿觉人生不过浮华一场。
“陛下近日的动静似乎更大了,虽然表面依旧平静,其实早已经波涛暗涌……”秦占看向欧阳兰若,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欧阳兰若放下酒杯,朝他微微一笑道:“无事,或许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了……”
“兰若,人的命只有一次,你也不例外!”秦占有些急了。
五年前那一次小小的风寒让他命悬一线,他的义父为了救他竟剖腹取珠,让他吞下,这才活命至今,他又怎会不知生命的可贵!
欧阳兰若缓缓又饮了一杯:“我知道,可是谁都会走向这条不归路,只不过是早晚不同而已。义父让我又多活了几个春秋,人间的酸甜苦辣已尽皆尝遍,即便是现在死,也了无遗憾了!”
“明知道皇上一找到你,你就会死,为什么非要坐以待毙?”
欧阳兰若轻笑道:“我能逃吗?逃得掉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况且还带着别人家的东西,我能逃的安心自在吗?”
秦占神色凝重起来:“一旦灵珠重归皇室,皇上绝不会乖乖再将它封入墓穴,肯定会用作延年益寿之用,倘若因此掀起腥风血雨,这样你就能安心吗?”
欧阳兰若从亭外的水色中转过头来:“人总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的!他们想要权利,想要长命百岁,就一定会有这样的觉悟,所以作为外人的我们无须为他们操这份心!况且让灵珠流落凡间谁又能保证就会平安无事?与其让无辜的百姓惨死,还不如要了那些争权夺利人性命!”
“兰若……你……唉……”秦占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欧阳兰若看着秦占突然温和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和集月的苦心,在他查到我之前,我一定好好活着!”
说罢,晃晃空荡荡的酒壶,朝不远处立着的一名侍女道:“蓝儿,过来!”
蓝儿依言走上前,立在欧阳兰若身旁。
欧阳兰若指指面前的酒壶道:“去把酒壶添满!”
谁知蓝儿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看着他道:“公子,你今日已经不能再饮了。”
“哦……”欧阳兰若懒懒一笑,“也对……不过还是多少取些吧……有佳人来访,怎能少了美酒!今日再少饮几杯,明日不饮便可!”说罢目光温柔地看向越行越近的沉烟,浅浅含笑。
蓝儿忙领命离去。
秦占望了一眼款步走来的沉烟,笑道:“兰若,你倒真是金屋藏娇无数啊!”
欧阳兰若呵呵笑道:“那是自然。”
待沉烟走近些,欧阳兰若则匆忙起身相迎。
秦占也站起身。
三人闲聊几句,一同归座。
“两位公子可知晓集月一人前往中原寻药的事?”沉烟刚坐下,便立即开口道。
秦占神色颇为担忧:“她真的一个人?”
沉烟点点头:“是。”
这时蓝儿送上一壶新酒,正待离去时,欧阳兰若突然叫住她,示意她坐在秦占身旁:“蓝儿,四个人饮酒才有趣,你也坐下吧!”
蓝儿没有推辞,向秦占、沉烟微微颔首,入了座。
欧阳兰若斟了一杯,细细品了一口,看向沉烟道:“无事,姑娘无需担心,即便是遇到天大的事,她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的!”
秦占缓缓开口:“话虽如此,可我总感觉她离开这里时,神色有些怪异……”
欧阳兰若则端起酒杯,朝沉烟含笑示意道:“姑娘,请……”
沉烟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问道:“两位公子可知集月到底去往何处?”
欧阳兰若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道:“红剑山庄……”
“红剑山庄?!”沉烟想到集月临走前的神情,心中疑惑更深。
秦占也饮了一杯道:“集月需要的那味药材叫日月沉璧,非是自然形成,而是需要人为培植,因为它需要极热极冷两种环境,并且要控制得当不能超过它所承受极限的一丝一毫,否则就前功尽弃。日月沉璧历三年成熟,一年极冷,一年级热,再过一年后,才能开花结果。它结出的果实便是她需要的药引……”
欧阳兰若敲了敲石桌,不满道:“说重点……”
秦占低头腼腆一笑继续道:“前几日我无意中查到日月沉璧的种子曾在几年前被红剑山庄庄主所得,所以便请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夜探红剑山庄,果不其然在后山的隐蔽处发现了一条暗道。后来念及我是堂堂的护国将军,所以便没有进入……但我能确定日月沉璧就在那个暗道里……”
欧阳兰若猛然击掌笑道:“堂堂的护国将军,偷偷摸摸跑进人家家里的时候怎么没记起自己的身份?偏偏在进暗道时想起,这未免想起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蓝儿闻言在一旁抿嘴偷笑。
欧阳兰若突然忍住笑意望着蓝儿道:“蓝儿,你倘若再笑我就把你送给别人做侍妾!”
谁知蓝儿竟仰起头看着欧阳兰若道:“公子,这个玩笑,对我们这些丫鬟你已经开过太多次了!”
“哦……是吗……”欧阳兰若敛眉道,“那我把你送给秦将军做侍妾如何?”
“公子……”蓝儿猛然抬头看向他,但又匆忙低下头,不再作声。
“兰若……你调侃我也就罢了,蓝儿是姑娘家,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秦占看向他,竟辨不出他此时眼中的神色。
欧阳兰若忙看着两人呵呵笑道:“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们两人为何都这么当真呢?”
“温公子好像就是红剑山庄的人……”沉烟喃喃开口,打破即将到来的尴尬。
欧阳兰若用中指按住太阳穴道:“这下我也懵了,猜不透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既然温碧青是红剑山庄的人,让他带路不是更方便一些?为什么偏要舍近求远呢?还嘱咐我们不要告诉温碧青她去哪里了!哎……头痛……这世间想不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难道……红剑山庄和集月的过去有关?”秦占迟疑道。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欧阳兰若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从石凳上一跃而起,望着蓝儿急道,“蓝儿,快去让管家备两匹好马,在门口等我!”
“是。”蓝儿忙匆匆离去。
“秦占,我们去红剑山庄走一趟吧!”
“好。”秦占也匆忙起身。
沉烟也忙站起身:“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沉烟姑娘留下来,照顾那些病人,最好还是先不要告诉温碧青集月的去处!”
“嗯。”
欧阳兰若说罢,和秦占一起两人匆匆而去。
沉烟颓然坐在石凳上,一时间心乱如麻,如果她猜得不错,恐怕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谁知到了傍晚,天上竟下起了蒙蒙细雨,到了三更竟变成了漂泊大雨从天际浇下。
欧阳兰若两人暂时只得找客栈避雨,等待天明时分再出发。
谁知到了天蒙蒙亮时,雨势变小,但竟还未停。
两人也不敢再耽搁,匆匆上马,急急向红剑山庄奔去。
等经过集市重新买两匹新马时,已是日沉西山。
入夜时分,雨越下越大,闷雷阵阵,一道道闪电从天际劈下。
集月迎着连天雨幕轻巧的落在红剑山庄后山的暗道旁。
她用手轻叩石门,里面果然是空的。
看来果然是这里,五年前曾在这里九死一生,直到濒死之际也没弄清楚的疑问,今日终于明了,原来这里竟是大名鼎鼎的红剑山庄的后山!
她往后退几步,突然发出一掌,石门应声碎裂。然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走了进去。
越往里行进,越觉得这个地方莫名的熟悉。
一景一物仿佛早已透入骨髓,渗入血液。
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莫名的沉重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每看过一寸土地,她的心就越像放在烈火中炙烤一般,痛的无法呼吸,不知不觉中冷汗早已湿了衣背。
欧阳兰若两人依旧在道路上急急而行。
任凭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两人仍拼尽全力的策马而行。
集月沿着甬道一直向前走,但没过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一片花田映入眼帘,有几颗已经结出了硕硕的果实。
正当她准备伸手采摘时,身后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匆忙转身,将火折子直直的丢向来人。
微弱的光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沧桑面容。
突然暗道两壁的火把在一瞬间全部燃起。
男子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孔,神色微变:“是你……”
集月不语,暗黄的火光映出一双通红的瞳孔,眼中竟满是嗜血的戾气,令人不禁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