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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侧身西望泪沾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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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烟看着霍启苏焦炭一般的瞳孔,心中不自觉的生出怜悯:“你到底是什么?”
霍启苏并未回答,反而突然发出一道蛮力,挣开了沉烟的钳制。
他的身体悬在半空,挥舞手臂掀起腥风血浪,经他的掌心发力,袭向沉烟。
沉烟站在竹筏上,突然一跃而起,凌空闪躲近身的血水,转身刹那双掌一挥,发出道道白光,击向霍启苏,向后退去。
霍启苏大喝一声,掀起更大的波浪,推向沉烟,但被沉烟的法术所破,四处飞溅,沉烟躲避不及,衣角被溅上血水,谁知衣料随即化为一阵白烟散尽。
沉烟惊叹之余,忙落回竹筏之上,攻势又近,沉烟一双素腕发力,在周身附近布下结界,然后冲上前去,准备近博。
霍启苏看到沉烟不惧血水,欺身前来,忙踩踏水面,凌空后翻而去。
沉烟寻不到霍启苏踪影,复又回到竹筏之上,还未站定,竹筏突然剧烈摇动,竹筏四周都是扬起的水波。
河水表面的静谧被打破,从里涌起一丈多高的水柱,托起竹筏向上而行,沉烟感到情势有异,忙从竹筏上一跃而起。
再回头望时,随着一声长嘶,竹筏应声碎裂,细碎竹条一根根散落水面,一条蟒龙张牙舞爪冲出水面,咆哮着向沉烟扑过来。
沉烟眼看躲闪不及,忙挥舞一双利爪冲了上去,跃到蟒龙头顶,双爪齐挥,袭向蟒龙左眼。
蟒龙身躯偌大,反应多少有些迟缓,待它定睛看时,左眼已经不能视物,沉烟正抱着它的左眼眼球,从右眼前经过。
蟒龙长啸一声,向沉烟喷出血红的水柱。沉烟忙闪身躲避,就在水柱散去,蟒龙想再次发动攻势时,沉烟双手一松,将蟒龙的眼球抛入水中,蟒龙见状,忙冲沉烟张牙舞爪一番,抖一抖身躯,没入水中不见踪影。
水面的涟漪还未散尽,霍启苏的声音便从岸边传来:“唉……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讲义气!就这样走了!”
沉烟忙转身寻他,只见他站在岸上,已经化装成一个名黝黑的男子,连装束也变的雍容华贵起来。
沉烟甫一看到他,便立即施法欲发动攻势,谁知不远处的霍启苏忙摆摆手道:“姑娘,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沉烟这才放下双手,跃到岸上,看着霍启苏道:“现在可否请你告知你的真实身份?”
霍启苏笑道:“在我说之前,姑娘可否先回答我的疑问?”
沉烟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姑娘的本身可是一只千年灵狐?”
沉烟看着他道:“是。”
霍启如梦初醒般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以姑娘的修为恐怕是早就看出了林中的异样,所以佯装受法阵影响,没有办法施法,然后引我前来见你,好渡你过河。”
沉烟淡淡道:“你在河前设下法阵,我深知无法通过,但我又必须过了这条河!”
“姑娘可是要去古藤林中心的那片沼泽地?”霍启苏故作惊讶道,“那个地方去不得!尤其是姑娘家……”
“我们可以先不说这件事……”沉烟突然打断他道,“说一下你的真实身份吧,为什么一会儿是个深沉老者,一会儿又变成个贫嘴的少年?”
“关于这件事呢……”霍启苏冥想片刻望向河水道,“还是请我的好朋友来告诉你吧……小龙……小龙……”
霍启苏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又喃喃自语道:“看来它是还没找到它的眼球……”复又抬起头看向沉烟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
霍启苏顿了顿道:“我是鬼魅,但我又和这里其它的鬼魅不同。其一,我是高贵的王族血统;其二,我能找到自己身体,虽然已经被大火烧成焦炭一般,但最起码我的魂魄还有处安身……”
“鬼魅……”沉烟缓缓开口道,“早就听说古藤林中多鬼魅……即便你是鬼魅,也不能随便害人啊!”
霍启苏连连摇头:“我没有害过人,我只是在河边等人,等一个有能力走到我身边的有缘人!”
沉烟道:“泗水在流经古藤林之后,便含有剧毒,附近村民只要沾上一点便会离奇失踪,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便是被你引来这里,然后被你推到这血河之中化为血水。”
霍启苏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不做就会没有命……我只是施法把他们引到这里,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的确不知……”
沉烟盯着他道:“无论你怎样说,恐怕都掩盖不了你身上的血腥味!”
霍启苏轻笑道:“行军打仗之人,身上背着成千上万条人命,怎能会没有血腥味?”
“你是王族……又是行军打仗之人……你生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沉烟对他的身份有了兴趣。
霍启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沉烟刚刚走出的深林:“一百多年前西陵国崇轩皇帝第六子宁蔺王,而我当年却是被我的亲弟弟用计杀死在古藤林的战场上……”
沉烟听过他的话,不禁动容:“你的弟弟他……”
霍启苏看着沉烟点头道:“我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高高在上的皇位,所以宁愿做个王爷,想要潇洒自在的过完一生。当年,我甫一听说父皇准备拟旨将皇位传于我,便立即进宫向父皇言明,说我此生并无大志,难以担当如此大任。并恳请父皇,将我的弟弟立为储君。最后父皇禁不过我再三恳求,终于应允。在父皇百年之后,我的弟弟如愿以偿登上帝位,没想到第一件要做的事,竟是要除掉我!”
沉烟双目炯炯地望向他。
“原来他早就将我当做了肉中刺眼中钉,唯有除之而后快。很快机会便来了,邻国突然进犯西北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群臣一致推荐我为此次行军统帅。保家卫国,分内之事,我何乐而不为,于是我披上战甲,带领三十万将士来到战场。”
“可竟然不知对方五十万大军压境,我们明知不敌但还是拼命的冲上去,谁知我的好弟弟竟很快派来了二十万的援军,当我们所有人从绝望中重燃希望时,他们竟调整方向,和敌军一同将矛头指向我们。”
“最后我受重伤被俘,他们升起大火,将我推进火光之中,就在这时河中的小龙突然翻起一阵水雾,将大火扑灭,虽然保住了我的身躯,但却早已被大火烧得焦炭一般,而且魂魄也早已离体……我真的想不到我的弟弟为了杀我,竟不惜让三十万的将士为我陪葬!”
霍启苏的话讲完了,可他却仍旧沉浸在过往记忆之中,双眉紧蹙,神色复杂。
良久,沉烟才开口叹道:“世间的亲情竟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而变得如此凉薄……还有那么多人的生命,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最终还是沦为皇权的牺牲品!”
霍启苏苦笑道:“谁让我生在帝王之家?谁让他们生在乱世之中?又是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权力卖命?人的命运或许是早已注定,无论在怎样努力,人力始终无法胜天!”
他突然转向沉烟,目光深沉,“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请讲。”
“把我的骨灰送回西陵国……”
沉烟默然良久道:“都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西陵国还存在吗?倘若真将你的骨灰带回去,你的魂魄就会无处藏身,你不就要变得和其他鬼魅一样了……”
“有得必有失,我等了一百多年,就等着能有一天魂归故里,为了这个心愿我甚至做了许多我不愿做的事情。西陵国的确已经被灭了,但我的血脉一直延续至今,姑娘只要带着我的骨灰,去西陵国旧土,应该就会见到我的后人,届时姑娘就将我的骨灰交给他……不过,我的后人,估计在一百年之后才会在那里现身!”
沉烟顿了顿道:“一百年的时间太长,变数太多,倘若我还活在人世,就必定会为你完成这个心愿!但得请你把河水中的毒解了,并且立誓以后不能再做害人之事!”
霍启苏望了望血水河:“没有以后了,在我的躯体化为灰烬的同时,我就会魂飞魄散,河水中的毒是靠我的法力催动,我死后自然就会解了。不过,河水中还有一种毒药,我无能为力……”
沉烟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我在死后一百年的时间里魂魄之所以至今不灭,是因为我一直服从他人的命令,不敢有所违抗,所以他才会让我做掌蒿人,守在河边,等待有缘人帮我完成心愿。现在等到了那个有缘人,我就要兑现当初的承诺。”
“那个人是谁?你对他的那个承诺难道就是……魂飞魄散?”
霍启苏微微点头:“古藤林中沉睡着的主人,恐怕就快要苏醒了。他唯独缺少王者之气来号令古藤林中的鬼魅,而我正好生前是王族,以我的魂魄为食,就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河水中的另一种毒难道就是他所下吗?”沉烟盯着他,“你为了魂归故里,宁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现在不恨你弟弟了吗?”
“那毒是万千鬼魅的怨气所致,无人能解。至于我的弟弟,或许已经不恨了吧,恨人太久会疲惫,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我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况且我再也不想被他人摆布了。”
突然一阵水声响起,蟒龙从河水中探出头来,右爪捧着自己的眼球,呲牙咧嘴的朝霍启苏依依呀呀嘶叫半天。
霍启苏温和一笑朝它道:“好了,我知道你为我受委屈了,我一定帮你把眼球给你放回去!”
这时水中的蟒龙不再有所动作,只是将右爪往前伸了伸。
霍启苏朝沉烟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烦请姑娘如何将它取出的,再如何放回去!”
沉烟朝他颔首道:“自然……”话还未说完,人便跃到半空中,从蟒龙爪中取下眼球,向上飞去,最后双足落在蟒龙鼻梁上,双腕运足法力,将眼球一把推进它的眼眶里,然后轻盈的落回岸上。
蟒龙用力地眨眨双眼,在水面上欢快的扑腾一阵,然后安静下来,看着霍启苏。
霍启苏看它一阵,踌躇良久,突然低下头:“小龙,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我为你找了个新朋友,就是挖了你的眼球又给你放回眼眶的这位姑娘。而且你一会儿还要帮她渡河……”
蟒龙突然不安分起来,扬起长长的尾巴,溅了霍启苏一身血水,霍启苏也不闪躲,任由身上的衣物化为一阵白眼散去,露出惨不忍睹的躯体。
沉烟再看时,霍启苏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好如初,他不再看蟒龙,蹲下身从里衣撕下一块白色绸缎,铺在地上,又从袖中掏出一口小鼎置在绸缎之上。
他站起身看向沉烟道:“姑娘,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沉烟走近他:“你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姑娘,我苟且偷生了一百多年,请让我保留这最后一丝尊严吧!”霍启苏复又看向蟒龙,“小龙,对不起,不能再在这里陪你了……”
水中的蟒龙突然向岸边游来,但却始终无法行到岸上,只能无奈的在一旁嘶叫。
霍启苏缓缓转过头,随着他的双臂一震,他的身体霎时间化为齑粉,散在空中,同时鼎上的盖子飞起,将齑粉悉数吸入鼎内。
而他的魂魄被地下伸出的无数只透明的手正一寸一寸地拉入地下。沉烟又上前几步,想施法救他,可又害怕自己一旦出手,掌力所到之处会使他魂飞魄散。沉烟只能别过头,看着一旁挣扎哀嚎的蟒龙,喃喃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他……”
待血水河的河水变得清澈无比,古藤林地面上的白骨也悉数消失时,他的魂魄也消失在地面。沉烟走过去收起那口小鼎,用绸缎包好,背在肩上,而后转身看向岸边的蟒龙。
蟒龙早已调转方向,俯下身背对着沉烟,露出背脊,沉烟跃到它后颈处道:“小龙,我们走吧……”
蟒龙立即破开水面,向对岸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