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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亲逃杀(下) ...

  •   四、

      跌倒时手撑在地,疼得瑞珠倒吸一口冷气:“王爷在说什么,瑞珠不明白。”
      “不明白?”他居高临下看她,严词厉色,“先用特贡香料引来刺客,如今又留下线索让他们继续追杀。你究竟是何人!”
      瑞珠面上一白:“线索?瑞珠留了什么线索?”
      “当初我让你扔了所有首饰,你偷偷藏在衣服里那块玉呢?当了?”萧定远面若寒霜,蹲下身逼视瑞珠,低声道,“你既然那么想要本王的命,又缘何临时改变主意,让本王逃命?莫不是,你不舍得本王死?”
      瑞珠睁大了眼,不想他日日在屋中休养,连她在外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
      “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你疑我?”瑞珠不怒反笑,唇角浅勾,声音落寞,“……不对,不是你疑我,是你从没信过。”
      他第一次看她这般笑,竟觉得碍眼至极,本是怒意满盈的人,当场怔住。
      这些日子里,她对他的好是真心真意的,他是不是,是不是根本错怪她了?她为什么一直按着手腕,是不是他将她摔在地上的时候,扭伤了?
      萧定远握紧拳,强压下自己想靠近她的冲动,殊不知越压抑,内心就越煎熬,满脑子里都是这些日来她如何忍耐他的冷言冷语,如何不顾高贵身份,贴身服侍他的画面。
      萧定远深吸了口气,幽幽道:“听闻西戎大妃,瑞珠公主母后是神女后裔,半神之身一滴血便可以药死人肉白骨。想必公主,也一定继承了大妃的神力罢?”
      “王爷好神通,连西戎的皇室辛秘都了如指掌。”少顷瑞珠果断掳起一只袖管,那白嫩得令人怜惜的纤臂,便出现在萧定远视野里。
      不同于男子的强壮,纤细得仿若他轻轻一拧,就会在掌中无情折掉。
      她像是嫌他不够心疼,从腰间拔出贴身匕首,径直递给他,直直与他对视:“王爷要瑞珠的血,瑞珠不敢有异议。王爷动手吧。”
      “你当本王不敢!”他被她孤注一掷的神情弄得心如油煎,一把打落明晃晃的匕首,咬牙道,“别逼本王。”
      “瑞珠身家性命都系在王爷一人身上,王爷既然疑我,总叫让王爷放心了才行……”
      定睛扫视,她取来一盆枯败的月季,当着萧定远的面咬住自己手指。
      萧定远不知她所为何事,却见瑞珠似是怕痛般下了狠心一咬,手指再拿出,葱白指端便有朱红血滴冒出,滚落,艳丽得晃眼。
      他心口一滞,竟有些不忍再看。
      瑞珠未注意萧定远的异常,只将指尖垂在败花上:“王爷请看——”
      血珠滴落,由花瓣滚落花心……原本萎黄枯败的月季竟如重获新生般,在他眼前缓缓绽放,越来越饱满,越来越艳丽!
      枯木逢春!
      月下花开,一室芬芳融合浅浅的、什么熟悉的味道。
      “带着贡香上路,是我无知,无意中救下王爷,纯属巧合,而典当玉佩,只是为了买药买马……”
      不对。不对。有什么不对。
      萧定远听不进瑞珠的解释,半晌后终于在幽幽香氛中找到了线索,突然抓住女子另一只袖管掳起!
      那只一直被瑞珠掩藏,仿佛为了忍耐痛苦而握着的手臂上,一道一道,整整齐齐,全是被利刃划破的新伤。
      终于想起,他连日喝下的汤药中,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早应该想到的。
      小村里能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让他恢复如厮?为什么她每次为他煎药煮药,总偷偷摸摸还磨磨蹭蹭的。
      萧定远身如电击,不可置信喃喃:“你……你用你的血喂我?”
      那一道道猩红的伤口像是割在萧定远心头,竟痛得真真切切。
      瑞珠还想解释,却不知萧定远在接触到她清澈坚定的目光后彻底慌了神,像是不敢再看,只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
      不同于跳崖那一次的狠历,看上去虽然同样用力,却只有瑞珠知道,现在这个拥抱是多么温柔,多么难得。
      萧定远着魔般轻声呢喃:“你怎能用血喂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叫一个女子为我流血?”
      她埋在他胸前,半晌后才开口:“王爷,大夏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爷为护瑞珠受这么重的伤,我的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心绪乱成麻,只能笨拙安抚:“我萧定远今日以性命起誓,定会将你安全送到大夏!”
      女子点点头,他便感受自己胸前浅浅温温的濡湿:“……我不是,已经不疑你了么?别哭,别委屈。”
      萧定远不知道,就是这些他从未说过的温言软语,让瑞珠泪如雨下。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甚至是嫌她麻烦,有些讨厌的,她一直都知道。
      若说以往的保护是缘于对国对家的责任,那么今日,她终于以心易心,得到他贵重胜过性命的心意和承诺。

      五、

      一路上追杀还在继续,二人却次次能侥幸逃过。
      原本惊心动魄的逃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变成他带着她一路乔装打扮,边逃边玩,顺道耍得暗杀者团团转的旅程。
      扮过乞丐流民,宿过荒野破庙,萧定远自小在外磨练,知道的生存方法千奇百怪,让瑞珠每日又惊又喜。
      他亦是皇家子弟,为何懂得东西这么多?她甚至从来不知,原来花也是可以用来吃的。
      “你也吃!”瑞珠衔着一朵,又摘来一朵,毫无顾忌送到萧定远唇边。
      玉指轻捏粉苞,却比那花更迷人,更在碰到萧定远的唇后让他猛地一震,本能握住她乱作的手。
      用力大了,让她眉头一皱。
      萧定远缓缓松开:“男子不好甜食。你自个儿吃。”
      到如今他都无法很好掌握与她相处的度,每每失控时就会不慎弄痛她。而她似是知道他的鲁莽,也不在意,耸耸肩跑开了,在花丛中穿梭时偶尔发出婉转的笑声。
      “梅婆说今天教我编结环!我先回去啦。”
      直到那人跑远了,萧定远还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那一抹柔滑的触感挥之不去,抽离时竟让他觉得不舍。
      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如今他就和她留在夏都外的小城里,依旧以夫妻名义,寄居在叫梅婆的孤寡老太家中,等着和慢吞吞的送亲部队会合。
      城里人都在说,说从西戎嫁到大夏的公主美若天仙,等大部队进城时,一定要一探究竟,间或调笑问萧定远,期待不期待。
      他听后只能苦笑。
      期待不期待?
      真待到那一天,那一天后,她便不再是他的哑妻,而是他此生再不可念想,再不可碰触的……皇嫂。
      萧定远蹙眉,半晌回过神后慢慢回城,却在途径护城河时看到不少人正围观着什么。
      纷纷吵吵,有人说有孩童觉得河面结冰有趣,戏耍时不慎落水,又有名哑女不惧险勇敢扎了进去,再没出来。
      正月里的冰河,泡上一泡就能要人命。
      萧定远心头狠狠一跳!冲进人群,看见在远处河中浮浮沉沉,面色已经青白的女子,正是瑞珠!
      萧定远对旁边人嘱咐了一句“进城叫人来救!”,转眼亦跳了下去。
      冰冷刺骨,如受千刀万剐,他深吸一口气扎下去,于浑浊冰水中四处搜看,固执朝不远处渐渐下沉的身影游去。
      身体越是冰冷,胸膛里燃着的火焰就越是旺盛,他终于骗不了自己,他是多么在乎她。
      转醒的时候,萧定远发现自己回到梅婆家,房里烤着烧得正旺的火盆,身上盖了大几床厚褥子,怀里还拥着个柔软馨香的身子。
      ……是,是她。
      就算不看他也知道,只有她不让他觉得排斥,只有她在他怀里时,他才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疯魔般的,他缓缓收拢双臂,将她揽得更紧,一低头,叹息着吻上了她的额头——一次,就一次,让他永远记住这个味道,这个感觉,当做是临行辞别夏都前最后的奢愿……
      怀里身子猛地一震。
      她……她醒着!
      萧定远第一次落得如此难堪,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方才的行为,整个人亦僵住了。
      二人半晌无话,门外却有话语阵阵,有人正讨论明日迎亲队伍进夏都的事,说他夫妻二人这时落水,若生了病就无缘看到了。
      本就尴尬的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萧定远退远了一些,低声道:“我知道西戎民风开放,但在大夏,失贞是女子大忌,这事你断不能告诉第二人。”
      瑞珠双颊飞霞,几分难堪,几分羞怯,却勇敢坦诚:“我只知道……让她失贞的男子,是要负责的。”
      “如你所见,救你之后我也晕了,这不是我所愿。”多半是梅婆认为他二人是夫妻,送到一个被窝也正常。
      “那这次就不算。跳崖后溺水那一次……”瑞珠眸光闪烁,手指触上自己的唇,“你亲过我这里。”
      “那是渡气!不渡气,你当时就死了!”
      瑞珠被他的怒吼震得字字艰难:“……你就那么想,让我去当你皇兄的妃子?”
      “你本就是皇兄的妃子,是西戎来大夏和亲的公主!我还能怎么样?让瑞珠公主消失,眼睁睁看阴谋得逞,两国开战吗?是!我承认我对你有感觉,但我万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置国家大义于不顾!”
      泪光闪烁,女子面上神情难辨喜悲:“那是不是,是不是我如果不是公主,你就……”
      “你如果不是公主,我根本就不会和你接近。”萧定远翻过身去,半晌背对着她低低道,“没有如果。所以,我们也,没有未来。”
      再后来,他听见她悉悉索索穿衣起身,压抑着哭声。过去那些几次三番差些丢命的日子,跳崖放血也从未哭过的人,哭了。
      第一次因为他的怀疑,第二次因为他的放手。
      萧定远心如刀割,咬牙听着那啜泣声,觉得今生的爱,还未绽放,却已枯萎——他像是那支原本枯萎又因她重生的月季,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他和她,注定要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干,而那些美好的,灿烂的,惊心动魄的生死与共,会烂在他的心里,永永远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六、

      瑞珠公主抵达夏都那日,百姓欢欣鼓舞,场面盛大。
      萧定远落水后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关在府中不愿出来,直到皇帝催了又催,他才不情不愿进宫面圣。
      皇帝见了他十分开心,好好赏赐了一番,又在萧定远临走前说瑞妃稍后就来,不如等等,故人叙旧。
      萧定远做得滴水不漏,好言婉拒了,离宫时却是仓皇狼狈的。本来已经打算放下,却还是为她驻了足,远远的,看到转角那人着大夏皇妃宫衣,缓步轻摇的陌生背影。
      不一样了,什么都,不再一样了。
      打发了轿夫,萧定远一个人在路上乱逛,突然被迎面而来的孩童撞到。
      他心情低落,被偷了钱袋也不在意,却突然想起那个钱袋里,有瑞珠最后留给他,从梅婆那里学来的绳结。
      心头一紧,转身欲追,却被人无礼拍了肩,巴图笑问:“王爷急着去哪儿?”
      是啊,急着去哪?就算追回来,又代表什么?
      萧定远突然想起皇兄还做太子时,太子妃离世后居所被他勒令保持原样了许多年。他那时候笑皇兄睹物思人,伤心伤身又何必,而直到如今,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皇兄面上那种是是而非的笑。
      皇兄固然多情,也是深情之人。再过个几年,等她忘记他,忘记这次和亲之旅,也定能鸾凤和鸣吧……
      酒馆雅间内,萧定远被巴图拉着喝了一坛有一坛,晕得不省人事。
      巴图心虚地灌他酒,拿捏着开口:“王爷啊,明日送亲队伍就要启程回西戎了,老巴图最后斗胆问您一次,上次提过女儿嫁给您的事……”见萧定远醉晕了没反对,巴图继续道,“您别看我五大三粗,女儿是像娘的。她娘是西戎大妃的双生姐妹,神女后裔,当初若没有西戎王赐婚,巴图也是没这个福分的……”
      萧定远身子突然一震,回味着话里意思,重复嗫嗫:“神女后裔……”
      “是啊王爷,王爷见一面吧,不合心意我就带她回去了……女儿,快点过来,拜见王爷。”
      萧定远强撑着睁开眼,光影闪烁中走来一个人,恍恍惚惚,摇摇晃晃,最后变成他心头女子的模样!
      她面上有些许兴奋,却仍旧安静乖巧地跪在了他身前。
      “恩和拜见王爷。”
      “……怎、怎么可能。”萧定远猛地站起,不稳的身子被巴图扶住。
      “王爷!此事说来话长,都是巴图教女无方!恩和自小和公主情同姐妹,相貌也七八分想象,出西戎那日她跟公主调换身份的事,连巴图也不知,事后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
      最初萧定远和巴图合计,由萧定远带公主另行。不清楚和亲队伍里是否被安插了眼线,恩和想着不如将计就计,由她这个假公主和六王爷上路。
      为了转移追杀者的注意力,六王爷全心全力的保护无疑是最好的证明,在成功吸引对方注意力后,一路上再慢慢放出线索引来追兵。陷自己和萧定远于危险,只为了保证瑞珠公主的安全。
      萧定远最初所有的怀疑,竟都是正确的。面前女子果真不是瑞珠公主。
      萧定远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气,看不出喜怒道:“……你起来。”
      恩和伏地磕头:“恩和有罪,为保公主安全斗胆和公主调换身份。公主远嫁,恩和已是不舍,更不能忍她于路上出任何意外。一切罪责都由恩和一人承担,还请王爷不要迁怒到恩和家人身上。若王爷不肯原谅,恩和永世不出大夏,任凭王爷处置。”
      “我要你起来,你为何不起来?”他晃晃悠悠上前蹲下,迷糊看着她,醉语呢喃。
      “那……王爷是原谅我了?”
      她刚要如释重负,突然被他一把抱紧,转眼双双摔落在地,滚得好不狼狈。
      即便狼狈也不肯放手,直到这一抱,他才终于肯定了怀里人不是幻觉!
      萧定远高声畅快道:“不能原谅!不能原谅!绝对不原谅!”
      说着罪责的话,笑意却越来越畅爽,仿佛是一辈子也从未这么开心过,重重矛盾之处,看得巴图一脑门冷汗。
      恩和却是明白的,渐渐又再湿了眼眶,埋在萧定远胸前啜泣起来。
      他说,不原谅,就代表,这一世,他都不允许她再离开他。不是吗?

      【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和亲逃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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