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凝月光》碧姬老妖

5、甯凝月光 第五回

　　1924年9月18日深夜,四照堂会议结束后,吴府.

　　“大帅,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吴夫人当时尚是中年,富态美貌,外表与十年后的衰老不可同日而语。

　　“佩澜……” 吴培福坐在太师椅上,突然整个人向后一仰,抓住了吴夫人的手。

　　吴夫人本姓章,自从嫁进了吴家,吴培福常年征战,四处奔波, 夫妻俩聚少离多。章佩澜多在吴府深居简出,这吴府的地址也是一个极为冷僻的所在,说是在北平城,其实已经到了快到近郊的地界儿。府院倒是挺大,可是装潢陈设并不豪华,门口连个“吴府”的牌子都没有设,一到了夜里,四周围静得只听得到虫鸣蛙叫的声音。

　　章佩澜知道丈夫如今虽然贵为大帅,南征北战,看来风光,其实步步为营,每日都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将家眷老宅安在这么个不打眼的所在,也不可说是为了她用了心机的。所以章佩澜格外知足,从来不曾抱怨一点儿生活的不便,更从不奢求其他那些官太太的派头和场面。实际上那么多年来,真正见过吴夫人,知道吴府在哪里的人并不多.因为吴培福即使在北平,也很少在家过夜,往往是在司令部,一呆就是几个通宵。

　　此刻吴培福这位当时几乎叱咤中国军政界的顶级人物,就这么颓然地瘫倒在太师椅中,执着夫人之手,突然悠悠叹出一句, “我怕……”

　　章佩澜也是心中一颤,却强压着惊恐没有表现出来, 反而双手反握住吴培福的手, “大帅,这说得是哪里的话？”

　　“内忧外患啊,佩澜,内忧外患……” 吴培福抽出手来,从桌案上抽出一本美利坚合众国的<时代>周刊, “啪”地甩在了桌上。那周刊封面上赫然是他的头像,一本西洋列强国家最顶尖的周刊,却用了一个中国人做封面,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气派。可惜吴培福看来,这本杂志封面却格外刺眼。

　　“什么叫风口浪尖你知道吗,佩澜？这周刊将我推至如此风口浪尖的地方,我在这至高之处,要站得如何谨慎？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啊……”

　　章佩澜手心已然冰凉,口中却仍是柔声道:“大帅何必如此介怀,如今天下已经尽在大帅面前,大帅见过了如此的风光,这江山握不握在手中,又有何不同呢？只怕这等风光,饶是全中国也不会有几个人有机会看过。大帅胸怀洒脱, 必然知道如何进退……”

　　“佩澜…… 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可惜…… 如今这局面,恐怕想要进一步,难如登天,想要退一步,更是……” 吴培福说到这里,再不说下去, “今天说得太多了,佩澜,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感怀,万事本帅心中有数,你先去睡吧……”

　　章佩澜闻言再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退出了书房,自己的丈夫是何等的胸怀,何等的能耐,旁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吗？她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陪伴,静静地等待,既然培福叫她不要担心,她便不去担心.担不担心的,府里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家里的稚子总要有人抚养长大。嫁了吴培福,佩澜好像重新活了一次,生了韬石,她像是又再多活了一次。一次比一次坚强,一次比一次勇敢,还有什么是她承担不来的呢？她如此劝说着自己,默默回房,将吴培福的换洗衣服叠好放在床边矮凳上,又小心翼翼地给丈夫留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便自个儿上床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