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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倾情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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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不得
养活着的树,一是为的有更多的荫凉可乘,二是像有用的红枣树那样带来活人的物事,
在这座我还没说清楚美丽在那里的小城里,身负活人的物事,乃是决定一切的大道理。
“活人的物事”,这就是在上寨镇上决定一切的民理。单单这五个字就代表了四分之三的居民的习惯性思想。哦,忘记了,那个时候镇上这么多些的人是大字也不识一个的。行笔游龙,修身立志,做大官发大财是大家人的事情,真有卖身卖命格的契书,一个手指头印沾上印泥就管老用。那里有可断的百般思想呢,只要有拿得出、讲得出活人的物事,那就是街上的人物了。德卿年青时是街面上很大的人物呢
初到此地的外乡人醉心于周围那划一的百年店铺门廊,嗅食一年也不散的甜媚的榕花香,首先会想到小镇子民们对美的敏感;他们也的确没少把本地的美丽挂在嘴上,人们也不能否认他们对此看得很重,因为美丽的风光招来了外地人,而商客的钱富了各色老板,于是就。。。。。
有多少次啊,我的胸抵着泛出美丽的蓝灰色的巨大石块,心里想着好似昨夜才告别的洛阳的露天电影场,眼睛却眺望着沙河的磷光!它能到上海么,那里有爸爸的老家!远处,左岸,一条柏油路曲折蜿蜒,伸延到我不知道的城市,德卿说就是北京。再往西处有一条小溪历历在目,一路奔泻跳荡,急匆匆跌进沙河,黄浑地水霸道地污了沙河的文秀。听说,它是黄河来的,路过铁定的黄泛区西华县,所以么,它总是这个丑丑的样子。还有,沙河是要去淮河的,下面那些个破破烂烂的四季没有走动过的漕船过去可以走到安徽,好像还能到更远的地方去,是我的跟班棱子的家。德卿告诉我的,他上下游都去过。平原的太阳很猛,正当顶的时候,旅人却可在沙河上享受枝叶婆娑的榕花树的荫护,任遐想驰骋。这些树生长迅速,美丽的绿色微含蓝意,能开出满树粉红的榕花,太阳落山,含羞的叶子就收起身形,让月光洒下来,夏夜的风吹过,沙沙地,蒲公英样的榕花旋转着,飞落地上,抹了满街满巷子地面厚厚地一层粉。德卿会在晨曦中拉起迷糊的我,收起一地的花蕊。开学了送到中药收购站。小学时候的书费就用它的花红。德卿养我时候,印像中很紧巴的,每个月都要借公家几块钱,到了爹妈定期寄钱的时候再还上。
可是德卿那时候活得奢侈,是我长大经手了柴米油盐才知道的
他每天要喝二两的烧酒,总是我在中午放学后去五步外十字街口的糖烟酒公司打来,雷打不动。那个笑面虎一样的孙姥爷好像每天都巴巴地等着我似的,用那竹子做的舀酒的东西来两下,再来一下回放些加我的小酒瓶里,但是一样的钱,别人从来没有过第三下,姥姥说是德卿的拜把子,德卿不怎么理他。这种酒是上寨鹿邑出的大曲,现在叫原浆酒,没有关系市场上是买不到的。过年时有很多不认识的姥爷们送个十瓶八瓶的瓶装的白酒,我的活计会仃一段,孙姥爷再见就会打趣想丫头了。德卿每天放松的表情就在用筷子头点几滴酒到我嘴里的时候,我拽着他的前襟,咯咯嚷嚷着肚子热了,不痛了,再来一滴吧。所以我不自觉间有了童子功的酒量,在酒桌上可以谈笑间放倒一片男主,二十年海陆空没有打过败仗。
他每天要抽一整包的烟,一般是印着黄金叶子的那种。过年的时候抽一个月的大前门,这个也是雷打不动的。德卿也整大包地买没有包装的白烟,是他的拜把子苏姥爷搞来的,说是省政府专供的级别。德卿抽的每个品种都会让我尝一尝,所以我会吸烟。有回抽中华,让我吸几口,一点也不呛人,甜甜地味道,是我如今比较烟草的标杆。在烟雾里的德卿总是沉思状,贫嘴的小丫头也安静地守着他,陪他一根根地燃着他的寂寞。所以我不自觉间有了守护寂寞的耐受,在能听闻自己血流的静寂里体味温情。
上寨有越调大师申凤梅,戏剧里的活诸葛。我心里的诸葛亮就是她戏里的样子,要穿她那样的戏服,拿她拿的白羽扇子。德卿很少进戏院,带我去了几次,以后我就自个去了,剧院好像没有看门了,可以随便进出。姥姥说,你姥爷就是票,他们知道你是德卿的,不会管你的。可是姥姥看戏要买票才能进。
所以,只要是大戏,我就去后台透明人样地,仔细看角们化戏妆卸戏妆。喜欢看当家旦角的漂亮,她是一个八岁女孩眼里最漂亮的女人,粉嫩嫩地真好看。她戏间给自己的宝宝喂奶我也跟着,她对我笑,我说我是德卿家的,她问想学戏吗,我说喜欢,她就找人来说要收我当徒弟。戏校的校长到我家,几个来回,德卿不答应,事后恶恨恨对我说,做这个的解放前进不了祖坟,当时我搞不明白,不学就是了。就这么的,我没走上文艺的光明殿堂。要不然,凭我的嗓子,凭我的脸蛋,凭我的身段,凭我的机灵,现在最少是一方的腕姐,这个让人求着上的星光大道,德卿生拉着我没去奔向。唔唔唔,一分钱不用花,管吃管住还算有大单位饭碗的好事,我还不清楚,就这么打了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