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月初上

4、镜中花

　　自那日朝见祖母，回到府中，母亲许久未展颜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阖府上下似被母亲感染，处处洋溢着喜气。就连下人们相见时也是彼此笑而不语，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叫人看了好生奇怪。
　　平日里，这个时辰，我总会同阿弟在院中戏耍一番，直至晚饭时分才被母亲遣来的侍女唤去堂中。
　　而今时今日，母亲却将我关在房中，不仅不允阿弟来探，即使是到了进饭的时辰也是命侍女端了来在房中用。
　　我望着摆在几上的饭汤，却是食欲全无，抬眸问母亲身边的婢女涟漪，“漪姐姐，母亲为何不让我出门去？是嫣儿做错了什么，惹母亲生气了吗？”
　　涟漪勾出一抹笑意，细声安抚道：“小姐这般乖巧伶俐，公主怎会不喜欢呢？公主差奴婢来告诉小姐，待用过饭后，就来房中看你。”说着拿起盛饭的碗筷，递至我手中，“所以小姐先用些饭菜，在房中等着公主来便是。”
　　我从她手中接过碗，极不情愿的咽下饭粒。
　　待用过饭，涟漪又帮我卸了钗环，我着单衣坐在妆台前，手中摆弄着一只簪花，时不时朝镜中的漪姐姐笑笑。
　　“奴婢自打记事起见过的人里，没有能比得上小姐容貌之万一的。依奴婢讲，小姐将来定是要许个人中之龙来相配方才不委屈了。”涟漪着手中的梳轻拢我的发。
　　“漪姐姐”我虽年纪尚小，对她所言却是十分明白。心里不由暗自琢磨，今日这是怎么了，皇祖母是这样说，如今漪姐姐也想出这些话来编排我。
　　“嫣儿”正待我思量得出神之际，母亲推门而入，涟漪悻悻退到母亲身后，垂首站定。
　　母亲瞥了她一眼，斥声道：“要你来给小姐送饭，你倒是会躲清闲，还不退下去？”
　　我被母亲凌厉的神色所慑，睁大眼睛看着涟漪一步步退出房中，她紧咬着下唇，眼中泪意朦胧。
　　母亲虽贵为公主，却是无人不赞的好主子，对奴才们极好，莫说打骂，就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我不解，母亲为何斥责漪姐姐，难道仅仅因着她在我房中多留了片刻吗？她何时对待下人如此苛刻过？带着满心的疑问，我望向母亲，她也正看向我，眼睛里分明写满疼惜。
　　“嫣儿，母亲来看你了”我被母亲宽大的衣袖罩住，埋首在她的衣香中。
　　“母亲，是嫣儿在祖母面前说错话了，是吗？”我喃喃的问，眼睛眯成一线。
　　“乖嫣儿，今日在祖母面前，你答得很好，你知道吗？祖母平日里连笑都不会轻易施舍给别人，可看到我们嫣儿，笑得很是开怀。”母亲顺着我的发，脸上写满为人母的温柔。
　　我歪着头挣出母亲的怀抱，嘟起小嘴：“那母亲为何要囚我于房内？且不允阿弟来寻我？”
　　母亲闻言，揽我于榻前坐下，正色道：“嫣儿，母亲想要助你。”说着起身在房内踱着步子，“日后离了这侯府，离了母亲，你便是孤身一人了，到时别说是阿弟，就是连母亲也是见一面都难。”
　　我心下一急，打断母亲；“嫣儿不愿离开府中，嫣儿不愿。”我蹙着眉，头摇个不停，双手不由得抓紧她的衣襟。
　　“傻嫣儿，女子长大了，终是要离开娘亲的。自今日起，你要听从娘亲的安排，相信娘亲，来日若真得苍天庇佑，娘亲亦不求其他，唯求你能安然度日。”母亲双手合十，对着窗外那轮并不圆满的明月许誓。
　　我不懂，此去长乐宫，到底是福是祸，祖母是何意？母亲又是何意？我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未染纤尘的脸上是几许迷茫，鼻翼上的凉意让我伸手去触，铜镜漾开，我的脸在镜中模糊，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