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志》蜀客

16、千年轮回万年

　　作者：纤雪吟月

　　一、那小和尚竟将我当成黄瓜鱼给炖了
　　我是一尾在一口深井里独自修炼了五百年的鲤鱼，至今诀不会捏，术不会变。我本不至于道行如此浅，而造成我如今如此凄惨下场的缘由乃是我的前两世受到了对一只鲤鱼精来说不该受到的凌辱。
　　我不记得我何时出现在这世间，也不记得我经历了多少世，我只记得我的前前世是寺庙中莲花池里的一尾锦鲤，每日都会有一个小和尚来给我喂食，一喂就喂到了他年过花甲再也无法给我送食之时，于是他吩咐了一个尚未满十岁的小和尚给我喂食。那小和尚便是我前前世的终结者。
　　因为那小和尚竟将我当成黄瓜鱼给炖了，这孩子只当吃素就是不吃肉，敢情鱼肉就不是肉吗？
　　接下来的那世我便在一个荒郊野岭上的灵湖修炼，修炼了将近两百年，被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在用灵湖之水洗脸时所碰见，他将我捞起装在一个破旧的瓷罐里，带着我风雨无阻地上京，直到他中了秀才。
　　他高兴地回到了家乡宴请所有亲戚，将我放进一个精致的瓷罐里后悠悠地看了我很久：这黄瓜鱼已经这么鱼肥肉美了……
　　我心一沉眼一晃，又结束了第二世这短暂的一生。
　　而后心灰意冷的我悲愤地选在了一口深井里孤独修炼。
　　二、为何装进了一头黄瓜鱼？
　　就这么在这口深井里修炼了五百个年头，一日一睁眼便看到了漫天红光，一只长着七彩尾巴的鸟儿在井口盘旋了两圈后便不见了。
　　随后没过多久，一只木桶砸进了水里，在我身边激起一圈涟漪，我在心里一掂量，游进了桶里，而后水桶被慢慢吊起。
　　井外的阳光稍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却听得头上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为何装进了一头黄瓜鱼？”
　　我愤怒地抬起头，但见一个青衫薄袖，眉目清冷的男子正俯视着我，我决定吓一吓这无知的凡人。
　　于是我念了个诀，第一次化成了人身，长得是圆是扁我尚未可知，可是看一眼下半身才发现我居然只化了一半，因为本该长着腿的地方依然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鱼尾。虽说这样十分没面子，但我私以为吓跑这个凡人还是够了的。
　　没想到这个凡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原来是只鱼妖。”
　　我气急：“我不是妖！是鲤鱼精！将来要位列仙班的！”
　　他点了点头：“倒是只积极向上的妖。”
　　我放弃与这凡人理论一只鲤鱼的原则问题，悲伤地看着我的鱼尾。想我堂堂鲤鱼精，三世被人当成黄瓜鱼，修炼五百年却才仅仅化个人鱼身，却还吓不到这凡夫俗子。我毕生志愿便是位列仙班，如今掐指一算，待我位列仙班都不知过了几个沧海桑田了。
　　于是我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天上神仙才不会管一只鲤鱼精的叹息呢！大概是我黯然的样子让那人生了同情心，他看着我道：“其实妖也无甚不好，世间万物都有活着的意义，你莫伤心。”
　　我更加伤心地爬到井口准备跳下去继续孤独修炼，他在背后叫住我：“小妖，本仙念你有上进心而且够努力，就点化点化你罢。”
　　说罢他指了指我的鱼尾，口中念了个诀，那条鱼尾便一点一点化成了穿着绿罗纱裙的两条腿。我正准备惊呼，不想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井里。
　　半柱香后他将我捞出来带到凡间的一家客栈，点了一盏龙井道：“你可有名字？”
　　我骄傲地颔首：“自然有，我叫貂蝉。”
　　他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一只鲤鱼叫什么貂？”
　　我双眼发亮：“你没听世人皆说貂蝉乃千古美人吗？当年吕布背叛义父投靠董卓，都因貂蝉。”
　　他抚了抚额角：“那与你何干？而且你离美字委实相差甚远，更何况还是个千古的。你以后就叫念儿吧。”
　　我不解：“此名有意义否？”
　　他品着龙井悠悠开口：“只是好记。”
　　我没有半点抗辩的机会，因为此人一口一个“念儿”叫得欢畅的很，无论我怎么强调我叫貂蝉他全然不理会。
　　而我也从他口中得知他乃是天上一只鸾鸟，初听时我震惊开口：“鸾鸟？鸡的一种？”
　　他将手中茶杯捏碎，咬牙道：“是凤凰的一种！”
　　他告诉我他叫墨祯，下凡只为帮一个交情甚好的女神仙渡劫，过了这一劫，她便可以重返天界了。
　　我挑着眉毛问他：“女神仙？渡劫，不是为你的心上人渡情劫吧！”
　　三、只道她作威作福，不知他用心良苦
　　在墨祯的点化下，我竟然变得绝色倾城，弹得一首好琴，唱得一首好曲儿，唯独手腕上有一条深入皮肤的红线，无论如何不能褪去，我以为这红线的存在，就如同修炼不够的狐狸无法隐藏起尾巴一样，于是嘲笑墨祯：“看来你的仙力也还不到家啊。”
　　“我定会让它消失！”墨祯咬牙切齿，似乎跟这红线不共戴天。
　　墨祯说，你且在这春风楼待着吧，从此凝秋便是你的艺名，你的才艺足够你赚到金银，生存一世了。墨祯交代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临别前，他留下几句话：“这是对你的惩罚，也是对我的惩罚，你不得善果，而我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向别人投怀送抱，亦不能快乐。”
　　他仰望天空，自说自话，我总以为这是他对那个所谓交情甚好的女神仙说的，未曾想过和自己有丝毫的关联。我每天抚琴消遣寂寞，虽然慕了我的琴音来的客人不少，但是真正的知心者，却寥寥无几。终于有一天，我遇上了他，一个叫孟世黎的男人，他总是把酒独酌，眉头紧蹙，似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无限愁情。见得次数多了，我们便也熟悉了，大概是酒后吐真言，他终于在客人退散后，在我面前吐出了心中的惆怅。
　　他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叫唐疏影。唐疏影出生于大夫家中，及笄后在医馆里为父亲当个抓药的，二十岁时在下山采药时遇到劫匪，被孟世黎所救，从此唐疏影和他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坠入爱河，就等着孟世黎带着聘礼去提亲了。
　　双方父母也还满意，在大人的照顾下，这一对小男女喜结连理，没多久唐疏影便怀了孟世黎的骨肉，如果故事只到这里，结局也不过是二人相亲相爱，子孙满堂，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两个月前被他大夫诊断得了绝症，不出半年便会油尽灯枯。若是早些发现他就不会娶唐疏影，而现在唐疏影已经怀孕了，他没有了退路。
　　“凝秋姑娘。”孟世黎深情地看着我，他目光对着我，深情却是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可以帮帮我吗，跟我演一场戏，我带你回家，我对你百般好，让疏影以为我生性薄凉，让她弃我而去，她这一生，还有很久的时光，我不想就这么毁了她。”
　　呵，这个把爱刻到骨髓里的男子。我没有拒绝，大约是日日相见，已经让我对这个特殊的客人产生了好感。
　　孟世黎把我带回家后，很快便张灯结彩大办喜事，孟世黎的母亲对我们这出戏知根知底，因此她对我如生母，对唐疏影却格外冷落，我晓得唐疏影夜夜对着青灯回想从前的山盟海誓抹泪，几次想告诉她实情，可是孟世黎说过，此刻我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实际上是在帮她，为她好。
　　一个月后，孟世黎也宣布了我怀孕的消息，孟母喜出望外，她拿出自己重男轻女的思想，说看肚子的形状，我怀的定是男孩儿，而唐疏影所怀，必是女孩儿，因此对我更是宠爱有加，对唐疏影依旧不闻不问。我看到唐疏影的眼里充满了落寞，却未曾注意到那一丝嫉妒的星星之火。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爱上了那个叫孟世黎的男子，原来爱情可以来得这么快，好感变成爱也不过那么几天的时间。我明知孟世黎心中被唐疏影填充得满满的，却还是如此的不小心。也罢，春风楼听曲儿的客人众多，却知音甚少，若是我凝秋此生能体味一次爱的滋味，又何尝不是一桩幸事。我忘了自己位列仙班的梦想，一心只想着孟世黎能多活些时日，我也能时常看到他那迷人的身影。

　　四、所谓渡劫，不是避得开，而是醒得来
　　然而，不幸还是发生了，我的初衷是让唐疏影离开，去另觅幸福，可离开的人，却终究是我。
　　那日，唐疏影派贴身婢女找上门来，邀我去赏花，我是个没有摒弃七情六欲的人，我害怕自己内心太柔弱，在唐疏影面前泄露实情，于是佯装肚子疼不肯去，半柱香后她自己又跑来叩响我的房门。
　　万分无奈之下，我只好随着唐疏影散心，一散就散到了亭子里。我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她碰得小产，所以避她足有三尺远。
　　她瞥了我一眼笑道：“妹妹连个赏花的时间都没有，还要让姐姐亲自来找你，妹妹可真是大忙人啊。”
　　那一瞥真是让我浑身抖了抖，太笑里藏刀了。我巴巴地笑着：“不忙，就是没什么空。”
　　她悠悠开口：“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姐姐也曾像妹妹这么得宠，最后还不是有了新人代替我。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说，如果你让我掉了孩子，你还会受宠吗？”
　　我脑袋“嗡”了一声，尚未反应过来，她便跳下湖，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立即跳下湖中救她，待她上来时，因为受凉，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唐疏影躺在床上，把我叫到身旁，要我和她当面对质，站在一侧的孟世黎一语不发。
　　“妹妹好雅兴，约姐姐散心敢情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是该感谢妹妹佯装好人救我一命呢，还是要记恨妹妹害死了我的孩儿？”唐疏影语调轻柔，却字字如刀，刻在我的心上。当我的形象在深爱的人面前如此被玷污，我再也忍受不了，大声辩驳起来。
　　“唐疏影，明明是你自己跳下池塘，却嫁祸于我，我不顾水寒相救，却换来你如此报复！相公和婆婆都如此宠我，我又与你何争？”我本想澄清自己，没想到却越描越黑，当我看到孟世黎那毒箭一样的目光射过来时，我知道，他选择相信唐疏影。
　　“因为我和母亲对你好，你就恃宠而骄是不是？你因为自己识水性，就演这么一出救人的好戏给我看是不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疏影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女子，孩子没了她都没迁怒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要再看到你。”孟世黎终于忍不住咆哮了，我那么爱他，他却对我这么凶，我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我的辩白已经无力，这里已经不再是我的容身之所，于是转身离去，带着满心的伤痛。
　　爱情是盲目的，因为爱，所以一叶障目，孟世黎从来都觉得唐疏影是个完人，而我，竟然爱上了一个说我“你算个什么东西”的男人。这场爱情，本来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做陪衬？我的出现，只不过是炮灰，只不过是用来衬托他们两个人之间爱得深沉。
　　春风楼我是回不去了，离开孟家，我竟然不知该去向何处，从此，孟府的事情与我再无干系。我跌跌撞撞地走在荒郊野外，天，你也懂得我的心思吗，在这个时候落雨，我是不是可以虚伪地想，我没有哭，我只是被雨浇湿了脸，这一切都是梦境，一觉醒来，孟世黎还在我身边。伸手拭去泪水，手腕上忽然传来了灼热的感觉，那条我一直耿耿于怀的红线，此刻竟然一点一点淡去，我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复苏，关于红线，关于墨祯，关于我的来历。
　　五.你才是黄瓜鱼！
　　隔着雨帘，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墨祯。他牵过我的手在雨幕中走，我跟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漫开。墨祯，千百年前，我们就早已熟识，不是吗？
　　遥记那年我是天上瑶池里的一尾锦鲤，却被掌管瑶池的小鱼仙捞起送给王母娘娘解乏。王母娘娘十分喜爱我，常常带着我赏花，也将我的肚子喂得浑圆浑圆。
　　而那年的墨祯在来找王母娘娘说事时无意看到瓷罐里吃食的我，他弹了弹我肚子叹道：“真是一只又肥又不求上进的黄瓜鱼。”
　　我气急地化成人身，指着他大骂：“你才是黄瓜鱼！”
　　他看到我怒发冲冠的样子扑哧一笑，他笑时煞是好看，在一片雾霭中浅唇轻弯，一双凤眼如同流转的美玉。那时我尚小，尚不知情为何物，只是在那一刻看到他笑，便觉得胸膛里装了一只小鱼，咚咚咚地撞着。
　　后来王母娘娘看我性子活泼，不愿终日在瓷罐里好吃懒做，便每日准许我出去四个时辰，我自是高兴地东奔西跑，却误闯进了墨祯的寝宫，然后死活找不到出口，胡乱地摸索地方向，不觉中走到了一处雾气缭绕的湖边，氤氲的湖水中浸着隐约可以看到光洁背部的墨祯。
　　我眯着眼凑进湖水想将他看得清晰些，却被他发现，他不慌不忙地将白色长衫套上，从水中一下跃到我面前，那双带笑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慌张地拔腿欲跑，他一把拦住我委屈道：“黄瓜鱼，你将本仙身子看了去，莫不是想就此罢休？”
　　我红着脸羞愧难当：“我，我只是不小心……而且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凡间有个习俗，就是有人看了异性的身子，便要对异性负责。如今我被你给看了，却哪有要跑的道理？”
　　我不解：“负责？怎么负责？”
　　他笑得十分奸诈：“就是成亲啊。”
　　我脸一下子炸开，然后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惊魂未定地跑回王母娘娘寝宫，脸上灼热一片。
　　自那日后我便整日心神不宁，陪王母娘娘赏花时都差点将芍药妹妹一脚踏平。
　　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睁眼闭眼全是墨祯那张脸。为了消除这种难受的感觉我决定去找墨祯，不想刚飞出去没多远便看到他和一位女神仙攀谈甚欢，笑得如沐春风。
　　一股气自丹田油然而生，我被这股子气搞得十分心烦，转身就要走。墨祯却看到了我，和那女神仙道别后走向我：“黄瓜鱼，你病了吗，面色怎的如此差？”
　　我气鼓鼓指着他，用上了凡间一个词：“你你你……你到处沾花惹草！”
　　他委屈道：“我怎么就沾花惹草了，她明明是我同族的凤凰啊，况且你又不愿对我负责，我只好找别人负责了。”
　　我脱口而出：“我哪有不愿负责！”
　　他挑挑眉，拖长了音说道“哦？——”我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要跑，他却一把抓住我手臂，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怒斥：“你这鸡精啄我做什么！”
　　他笑地奸诈：“没什么，做个标记罢了。”
　　我瞪了他一眼，快速地跑了，跑的过程里摔了两次，委实丢人丢到祖宗家了。
　　六．墨祯心上人乃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念儿
　　后来墨祯常常带我下凡看江南小镇，我们划着一叶轻舟从湖水这头飘到那头，我坐在船沿对着湖里的鱼打招呼：“你们在凡间过的好吗，位列仙班了来找我啊，我让王母娘娘提拔提拔你们。”
　　墨祯始终笑着看我，那笑容比日光还要温暖。他拨弄着我的发梢问：“念儿，你何时可以嫁于我？”
　　我苦恼地晃着两条腿：“我还不知道王母娘娘同意不同意呢。”
　　没过多久便到了王母娘娘的寿辰，诸位神仙包括墨祯都带着寿礼到场，我穿着条喜庆颜色的长裙安静地坐在王母娘娘旁边。
　　几杯酒下肚，王母娘娘开始对诸位神仙嘘寒问暖，例如花神今年可研发了什么新花种，雷母的铁锤可有生锈，然后王母娘娘有意无意地问墨祯：“墨祯仙上独来独往几万年，为何还不找个伴？”
　　只听王母娘娘又说：“听闻花神之女今年也满两万岁了，你们之前有打过照面，墨祯仙上可有印象？”
　　坐在花神旁边的花神之女一脸期待地看着墨祯，墨祯却淡淡一笑：“不曾记得，不过此事不牢王母娘娘费心了，墨祯已有心上人了。”
　　王母娘娘好奇道：“哦？是谁？”
　　我往嘴里塞了颗水灵灵的蜜桃，刚咬一口，便听得墨祯说：“墨祯心上人乃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念儿。”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我，那口桃子卡在我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我只得尴尬地干笑两声。
　　谁料王母娘娘勃然大怒，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我总结了一下，大意是我与墨祯背着她私通她却被蒙在鼓里，我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王母。
　　我实在冤枉得很。
　　接下来这个寿宴不欢而散，众仙皆走了，独留下我和墨祯，墨祯踱步到我身旁对王母娘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王母娘娘却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
　　王母娘娘看着我说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万分委屈：“我本欲和您说，可是您现在却先知道了，我也没有办法啊娘娘。”
　　她盛怒拍桌：“你可知墨祯是和花神之女有婚约的？如今你和墨祯相恋，你让我如何对花神交代？”
　　我脑袋一懵，墨祯和花神之女有婚约？这我还真不知道。王母娘娘俯视着我：“四海之内你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这墨祯？”
　　为了个花神一个交代，王母将我贬入了凡间，我清楚记得离开天宫那天的情景——
　　“念儿，念在你对墨祯的婚约不知情，本宫对你从轻处理，在凡间修满五千年可重列仙班，若是能遇有缘人，与你度一场情劫，用你痛彻心扉的情泪，点断这红绳，亦可早日归位。”王母声色俱厉，她一向说一不二，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的手腕上逐渐现出一条红线，深入皮肤。其实我本无意跟红尘中人痴缠，宁愿在凡间修满五千年，和墨祯重修姻缘。我偷偷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祯，也许他的惩罚会更重一些，来不及思考更多，我就已被封存记忆，放出了天界。
　　我对王母无怨无尤，对墨祯亦无怨无悔。
　　七、一世很远，我只贪多几天相伴
　　“墨祯，念儿。念儿，墨祯。”看着当日在天上遥想不得的他，今日竟然近在眼前，我一遍遍地念叨着我们的名字，回想起在天宫时的一幕一幕，“墨祯，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抚摸着我的额头：“念儿，你记起我来了，当日，王母贬你下凡，又要让我到人间轮回万年。一万年实在太久，更何况，我不舍得你在人间受苦，于是躲在人间逃避王母的追寻，并悄悄地寻找你的踪迹，希望能点化你渡过情劫，让你早日返回天上，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
　　难怪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原来是在躲避王母，可是我劫已渡完，王母马上就会召我回去，那墨祯岂不是要暴露了行踪？果真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墨祯明白我的担忧，好听的声音缓缓道来：“念儿，我不介意万年轮回，只要你无恙就好，我们且相伴几日，待王母把你召回吧。”
　　接下来这几天，墨祯带着我去春风楼里听说书的说貂蝉与吕布的故事，我津津有味地听完问他感想，他若有所思感叹道：“这故事到底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又带着我游湖，他立在船头撑着船桨慢悠悠地划着，我坐在船边和湖里的鱼打招呼，他回过头看着我淡淡地笑，青衫薄袖，清秀俊雅。真想就这么一直坐在这船上。
　　“若是可以，我宁愿你我不曾相识，饶是这几千年，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相思的锥心之痛，何况我将轮回万年。”墨祯的眼中满是心疼，呵，说什么傻话，若是与你素昧平生，那我永远是一条只知吃喝的锦鲤，何来这般美好的记忆。
　　该来的还是来了，片刻之前还卿卿我我的墨祯，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王母娘娘出现在我的身边，忍不住一声哀叹：“念儿，我必须给掌管瑶池的小鱼仙和花神一个交代，墨祯已被我打入轮回，你已经成功渡劫，如今可还愿意跟我回天上？”
　　我缓缓流下泪水，摇了摇头，墨祯为让我早日重返仙位，用心良苦，而我又何尝不能在尘世孤苦等待，期待与他在轮回里重遇呢？
　　王母娘娘摸着我的脸轻声说道：“念儿，对不起。”
　　八．公子，可要对小女负责啊
　　我是一尾拥有三世记忆的鲤鱼，在一口深井里修炼千年。
　　在我修满一千五百年那天，一只桶突然从井口砸下，我想了想，慢慢地游了进去。
　　井外的阳光如同千年前刺眼，我眯了眯眼，却听头上传来一个疑惑的男声：“怎么装进了一头黄瓜鱼？”
　　我在一片阳光中看向声音来源，但见一个青衫薄袖，眉目清冷的男子正俯视着我，眼前一片氤氲，我掐指一算，现在已是墨祯入轮回的第十三世了，王母娘娘告诉我墨祯轮回百世便可重回天庭。
　　我念了个诀，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化为人鱼身，邪恶地笑笑：“公子，你将小女的身子看了去，可要对小女负责啊。”
　　就当这是对我之前忘记他的处罚吧，我忘记他千年，他忘记我万年。
　　一万年罢了，我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