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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丹青妙筆畫活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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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的書房之內,四面牆壁皆掛滿了書畫。各地山光水色濃淡遠近,如在目前;花草生機盎然,嬌艷欲滴;禽鳥靈活生動,振翅欲飛。牆上的每一幅皆是栩栩如生的佳作。
桌案之前,一名年近五十的畫師,手握毫管,面對著鋪展在眼前的雪白宣紙,顫顫微微,久久不能下筆。
「唉!」畫師長嘆一聲,放下毛筆。「為什麼無法下筆?難道我已才盡了嗎?」
就在畫師哀嘆之際,四壁的書畫竟然無火自燃。
「啊!失火了!怎會如此?」
因為書房之內全是易燃物,轉瞬之間就變成了熊熊大火,而畫師在驚慌失措之間,仍不忘將最重要的畫筆拽進懷裡,然後才急急忙忙的想找路出去。這時火舌早已佔據了所有出口,濃煙令他嗆得難受,視線也已模糊,畫師眼看著在煙霧之中閃爍的紅光,虛弱的喊救聲斷續逸出。
「救…咳!咳!……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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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觀,江南小有名氣的道觀之一,座落在觀風嶺上。
此時,天色還有些黑濛,薄薄的晨霧裊裊環繞四周。在遠方的山巔悄悄升起一道曙光之後,不多時,金黃燦爛的陽光遍照大地,驅走了黑夜,掃去了薄霧,還給天地明亮而生氣勃勃的白晝。
突然間,一陣喊救聲打破了初明的寧靜。
「救命啊……救……」
「啊?」一位面色紅潤,外表看來年約四十的道士自靜坐中回神,他皺起雙眉,喃喃自語:「喊救命的聲音,一定又是師弟在做夢了。」
他搖頭嘆氣一陣,認命的起身,慢慢地踩著方步往聲音的來源而去。
「師弟。師弟,你快醒來呀!」
「救命……」
在床上手腳不斷揮舞的老道士,口中不停的喊著救命,驀地緊緊地抓住中年道士伸出的手。中年道士被抓得吃疼,見人又喚不醒,便用另一隻手迅速的在老道士身上的痛穴點了一下。
「啊!!」老道士痛得醒了過來,也放開緊抓不放的手。他張眼一看,見中年道士出現在眼前,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啊!哎呀,明虛師兄,真是抱歉,我又……」
「你又做惡夢了。」被稱明虛的道士習慣性的接上話尾。「明幻,不是我愛說你,你來此修真算來也差不多要二十年了,為何還是無法靜心呢?」
「並非無法靜心,而是……,唉!」
每一回的對話總是到此結束。頭幾年,明虛道長也曾問過明幻道長做惡夢的原因,但是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明幻道長本身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原因,但又好像有什麼無法說出口的因由一般,到了後來明虛道長也懶得問了。但是明幻道長依然常常做惡夢,每次被弄醒之後,總是以一聲長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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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書巖萍影小會
「丹青妙筆畫活師?他是什麼人?」
光聽這名字,便曉得不是尋常人,師百賢和楊道和卻對此人毫無印象,不由看向葉自香,等他解答。
「傳說中,此人有描神繪魄之能。他所畫的花草,能隨四季盛開凋謝;所畫的山水,能有春夏秋冬之變化;所畫的動物,能顯現自然生死之循環,所以人稱『丹青妙筆畫活師』。當然,這只是傳說。大約二十年前,此人突然銷聲匿跡,有人說他羽化登仙,有人說他出家修道,也有人說他因為一身的技藝而死於非命。在傳說中相同的一點是,他將自己賴以成名的『活筆』毀掉,從此畫活師之名就絕跡了。」葉自香將自己所知娓娓道來。
「這太神奇了吧?要是世上真有如此畫技,怎麼文壇上沒留下記錄?」楊道和不信的道。
「我說過這只是傳說,是否真有其事尚未可知。」葉自香平淡的答道。
師百賢皺眉想著:『如果是像葉自香所說這般神奇的畫,因此而造成這些血案就不無可能了。可是……』
「葉公子,你認為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畫技嗎?」師百賢還是難以相信。
「世間事無奇不有,就如同謝糺能投符出鯉、郭璞能令死馬復活、賀瑀能死而復生一般,傳言鑿鑿,真偽難辨。」
「但是,」楊道和疑問道:「如果真有丹青妙筆畫活師這個人,也該留下畫作才是,為何卻不曾聽聞?」
「根據傳聞,在他將活筆毀掉之後,他所畫的丹青全成了普通的圖畫,當然姿態曼妙猶在,但已失去傳說中的神奇。」葉自香緩緩說道:「再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他的丹青妙筆神奇如故,除了天生就愛炫耀自己財富的人以外,誰會將自己懷有奇珍異寶之事洩露?」
「葉公子說的不錯,一般人是不會特意將會引來災禍的寶貝公諸於世的。」師百賢細想那五宗滅門血案,根據種種跡象,確實像是為了世人所不知的珍寶而招來橫禍,蝴蝶山莊方面也很明確指出那些死者是死於懷璧之罪。
「話雖如此,如果你所追查的幕後指使者是同一人,那麼這些人之間應該有某種聯繫或相關性才對,否則對方如何得知這些人手中握有相同的寶貝?」楊道和玩鬧歸玩鬧,對正事還是十分關心。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那些死者,除了都有可能擁有畫活師的畫之外,彼此之間根本毫無關聯,而這正是師百賢不解之處。
葉自香喝了口茶,淡淡說道:「其實,關於畫活師還有別的傳說。」
聞言,師百賢和楊道和莫不望著葉自香,等著聆聽下文。
「聽說畫活師之能,除了他過人的天賦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他手中的『活筆』。」
「活筆?就是你方才說他消失之前毀掉的活筆?」
「是的。聽說他曾經收過一位徒弟,而這個弟子的才能不在他之下,也許是他繼承了畫活師的『活筆』。」
「那麼,這所謂以絕響之技所繪的丹青,也有可能出自他的弟子之手了。」楊道和猜測道。
師百賢也有同感,於是問葉自香:「你知道他的弟子叫什麼名字嗎?」
「這就不清楚了。傳聞中並未提到他弟子的名字或稱號。」葉自香看著師百賢躊躇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道:「我能不能請問你打聽這件事的理由?」
「這……」師百賢想了想,葉自香在競書巖待的時間久、熟人多,對那些文人佚事查起來一定容易許多,而丹青妙筆畫活師的事還得請他幫忙調查,便將五件滅門血案約略提了一下。
「總之,就種種跡象判斷,這五件案子的共通點,很可能就是這位丹青妙筆畫活師的畫作,如果能夠證實這當中的關聯性,或許就能查出幕後的兇手。」
「我明白了。關於畫活師的真實性,我會再設法調查看看,十天後請再上萍影小會來。」
「嗯。我們也會試著打聽看看的。葉公子,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哪裡。我也只是想為無辜的死者盡一分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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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萊之北,赤色的畸零山聳立於此。這是一個鳥獸絕跡的不毛之地,在山中有一個絕生谷,谷內終年吹送著熾熱的焚風,炙人的高溫,使此地看來猶如燃燒著無色的火炎。
在輪轉的熱風之中,赫然出現團團火燄,有如地獄鬼火一般,生生滅滅,忽隱忽現。
宛如死域一般的絕生谷,在回旋振動的風聲之中,夾雜著悽涼痛苦的嘆息,一聲又一聲,不停地迴盪在絕生谷內。這聲聲悲嘆,也隨著自由的風流動,輾轉飄出了畸零山。
在此同時,位於畸零山西方的東萊寺──一間樸素無華的佛寺,駐寺的僧人不垢站在寺門外望著畸零山的方向深深嘆息。
「唉!天劫將至!天劫將至啊!」原本看來就覺愁苦的八字眉,此時看來更顯悲苦的模樣。
「世事輪迴自有因果,何必煩惱呢?」在一旁掃地的不淨僧依然掃著落葉,頭也不抬。「『他』每嘆息一次,你就煩惱一回,都過了這麼久,你還是看不開嗎?其實該來的自然會來,該發生的想避也避不了,不論你如何感嘆著急,也無濟於事。」
不垢僧瞧了不淨僧一眼,又轉回去看向畸零山,口中說道:「不要只會說我,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如果你都不會擔心,又何必和我在此守著這間東萊寺,一守就是二十年?」
「我當然是怕你一個人太無聊,閒閒的想東想西,什麼事情都往壞的方向想,才特別留下來和你做伴。」不淨僧理所當然的回答。
「真是使人感動啊!」不垢僧說著反話,回頭望著似乎把掃除落葉當做人生目標的不淨僧。「如果能夠離開,我相信你也不想留在這裡。像現在每天聽『他』嘆氣,聽久了實在使人心情鬱悶。」不垢僧又嘆了一口氣。「總算是停了。」
「什麼停了?」
「嘆氣的聲音啊!你不要明知故問。」
「在我聽來,你嘆氣的聲音比『他』還大聲,也比『他』還多次。其實你如果不要去聽,就不會覺得這麼難過了。」不淨僧總算停下掃地的動作,在寺門的石階坐下。「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寧願做一個雲水僧,行腳天下,傳揚佛學,這才是我所希望的修行生活。」不淨僧一手支著下巴,望向畸零山接著道:「師父說過,我們只要在此守二十年就可以了,算一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是呀!」不垢僧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其實不管是哪一種的修行方式,我都不在意,但是和今後的變數相比,我還是寧願守在這座小廟。」
「是守著那個『變數』吧!」不淨僧笑道:「如果變數能夠不變,就不會稱為『變數』了。」
「變與不變,同樣使人煩惱啊!」說著,不垢僧又深深嘆了一口氣。